人物半身像与速写
黑白灰美院周边,平时那些没人来吃的饭馆俨然成了爆款,因为前来艺考的学生太多了,吃饭是个大问题。
每个小饭馆前都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等排到他们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下午一点就要开考下一门,这顿饭吃的非常仓促。
颜展看到了门外正在排队的张侯,便朝着张侯喊:
“嘿,过来一起吃!”
按照张侯排队的进度,这顿饭基本是吃不上了,所以张侯犹豫了一下,还是极不情愿的拉着脸坐在了小鹿和颜展的对面。
没有别的心思,颜展只想让张侯快点吃完饭,不要耽误下午的考试。
“上午考的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
小鹿一直不解的看着两个人,不明白他们之间怎么如此冷冰冰的,按照以前他俩肯定相见恨晚,互相挖损对方。
“张侯,你怎么变了个人,感觉你们俩像刚认识似的?”小鹿说。
尴尬的沉默了片刻,张侯冷笑一声,说了句“哼”,起身就走,似乎是后悔坐在这里了。
小鹿一下拉住了他:“你说清楚,别让人不明不白的!”
“你还不知道吗?好笑,原来这家伙一直瞒着你呢?”
张侯似乎来了兴趣,轻飘飘的看向颜展。
颜展朝着张侯摇摇头,示意他别说下去了。
张侯头也不回的走了,没走出几步,转头对小鹿说:
“你怎么不自己问问他呢?问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像是一下子被扔进了冰窟了,颜展觉得小鹿的眼神像烙铁一样在他身上灼烧起来。
“颜展,发生了什么?你有什么瞒着我的事情?”
颜展摇摇头,愧疚的说:
“求求你不要问了,我不想再提这件事了,我做错了,但是不想再伤害更多的人!”
“不,告诉我!”
事到如今,颜展也不想再隐瞒小鹿了,他深吸了几口气说:
“我和我好兄弟的女朋友上床了!”
“在你追求我之前,还是之后?”
“之后!”
小鹿撅起嘴巴,委屈的泪水滑落下来,眼神里露出无比的失望,从极其信任变成极其绝望后她想尽量的保持平静,却还是抑制不住的哭出来。
她用尽全力,狠狠的抽了颜展一巴掌,这巴掌声在小饭馆里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他们停下来饶有兴致的看着即将发生的好戏!
小鹿走了,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懊悔至极。
曲折的爱情就这样画上了一个不完美的句号,想起那个不管多冷的天,都为他穿裙子的女孩儿,就这样走了。
下午的考试一点开始,考的是素描人物半身像,四个小时。
这一次,考场里的大部分考生都跑到侧面去了,因为可以少画很多东西,有的甚至可以少画一只手。
身边缺少了小鹿,颜展心里空空落落的,随便找了个空位置做了下来,他做的是正面位。
周围还是没人。
画正面的人物半身像,那就是要把模特所有的都画出来,而且还不容易体现人物的前后关系。
颜展揉了揉眼睛,重新给自己打打气,已经流了很长时间的泪,模糊了。
整个考场很安静,只有铅笔在画纸上“沙沙”的声音。
模特是一个老人,看出来是常年的体力劳动者,黝黑憨厚的面孔,粗大的指关节,洗到发白的青蓝色卡其布衣服。
他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两只粗糙的手是那样的吸引人,不妨把它作为画面主体,至于人物面部,可以作为次之。
这绝对是个大胆的举动,因为不管怎么样,人的面部永远是画面的视觉中心。
但是那两双放在膝盖前的大手,手指上面积满了黑渍的裂纹,干厚粗裂的硬指甲,还有蚯蚓一般粗的汩汩跳动的静脉血管,这些饱经风霜的元素,让颜展觉得这双手才是画面中的视觉中心。
这个是冒险的举动。
他愿意冒这个险。
一部分是心有所感,一部分是孤注一掷。
他拿着铅笔大致定好了比例关系,以头为长度,下面留下了五个半头长的距离。
因为模特是坐姿,所以这个预留是为了防止面部画完后,在画面中手的部分被挤压。
颜展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对这两只手的刻画上,不知道为什么,颜展的脑海里浮现出丢勒的那幅《手》的画,画中只有两只合拢的手,但是却摄人心魄,震撼无比。
得益于颜展平时的用心,大师的那副画如同模版一样,深深的刻在他的脑海中,如同黑板上清晰可见的教程。
整整三个小时,颜展把毕生的本领全部用了出来,把所有对造型的运用和理解用到了这双手上。
然后他就只剩下一个小时画头部了。
看着那老人微微低下的头,长时间不打理的头发和恣意妄为的胡子茬,颜展的脑海中浮现出梵高的《坐在凳子上的人》,那幅画便是用粗粝的线条,潦草的对头发和人物轮廓进行了描绘,反而显现出画中人的失意和孤独,理解了那些画的内涵,颜展把这些灵活的用在这画上。
一幅画并非要多细致多惊艳,它传递给观赏者最终的东西只是一种感觉。
正如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个个观画者也有一千种感觉。
画里来传递的精神才是一张画里最重要的东西,胡教授一直教他的也是这些。
软软的朦胧的铅笔调子表达人物饱经沧桑的面部,那面部虽然柔和的并不仔细,但是却会让人浮想联翩,想再认真的看清楚他脸上故事的感觉。
而头发和胡子茬就用那总粗粝的笔锋表现出来,不讲究过渡和排线,加上人物面部的模糊处理,反而更把一位常年体力劳动者的那种精神表现里出来。
现在他的画面上明显的有三个层面,最突出的手,次之的发须,最后是隐晦的面部。
还剩几分钟的时间,拿着铅笔大体勾勒出衣服的外轮廓,收卷铃声响了。
看着这张画,不知道自己的这场豪赌,到底能不能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