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头叔的故事
刚发那个银发卷毛老太说:“我们都不喜欢他,就想把他轰出去,哈哈!”
“对对对,你不知道吧,他是重婚,连自己的闺女都不让进门。”大芬姐说。
“大芬姐,我以劳动人民的底限警告你,不要背后议论他人的家长里短,所以这事还是我和颜老师说吧!”
时间倒回到八十年代末期,背头叔原本是最后一批回城的知青,这个时间放在当时的全国范围内都是末班车。
并非是他不想回来了,是他回不来了。
当时的背头叔,只有两个愿望,一个是吃饱饭,二是住进不漏风不透雨的房子里。
因为那年他娶了大山里一名会计的女儿,或者说的准确一些,是会计的女儿娶了他。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工具人,一个帮忙生育的工具,一个家庭组成的必须部分。
周围的同批知青,哪怕比他来的还要早的那几批,早已经迫不及待的逃出了这大山,回到了久违的安乐窝里。
他也想走却也走不掉,会计一家把他栓的死死的,他像一只笼子里的鸟儿,困的久了,就忘了外面的高楼大厦,海阔天空。
就这样又蹉跎了几年,这一天他收到了一封信,信中说他当年的初恋情人时日不多,经常发烧到精神错乱甚至口吐脓血,想在临死前看他最后一眼。
但是不久前,会计女儿的肚子已经大了,可在这山沟沟里多待一天,不安和愧疚就增加一天。
思忖再三,终于他下定决心要撇下一切,准备逃了。
当时的交通已经没有来时那么闭塞了,他先搭上一辆牛车,在大山的林海里颠簸了两天,再坐进到镇上拉家具的解放卡车的翻斗里,之后又乘上一辆没有门的大巴车,挤在人畜之间摇摇晃晃驶向了火车站。
仅有的一点钱被偷了,他就一路乞讨,在大山里的这几年让他学会了隐忍和生存,不认识路,怕被找到,他就沿着消逝的铁轨一路走了下去。
不知走了多少个来回,遭遇了多少个被看作盲流的白眼,前后将近二十几天,他连滚带爬的回到了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地方。
他害怕回到下乡前的家,之前他曾经私自回来过一次,被他严厉的父亲和母亲又原封不动的送进了大山里。
爱情有时候脆弱不堪,有时候又坚如磐石。曾经私定终生,白头偕老,但是现实之下总会一个人先低头,便辜负了她的真情。
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
我来了,仍记誓言。
那一夜,初恋女人躺在背头叔的怀里,安详的像一只睡熟的猫。
他心疼这个为他孑然一身的女人,她那原本清秀的脸上已经爬满了沧桑,不见了那年的芳华。
她像个孩子一样在睡梦中呢喃呓语,偶尔会睁开眼,看到朝思暮想的男人还在身边,喜悦之色爬上眉梢。
初恋女人的病居然慢慢的好了起来,她想让背头叔留下来,陪自己走完最后的日子。
他们便来到了新县,弃掉一切,从头开始。
四年后,她怀孕了。
再后来,原配不知道怎么找到他们的家,那时她早已改嫁,一个人带着女儿当作铁证,跑到这对苦命鸳鸯家里撒泼吵闹,大骂背头叔的忘情负义,每次都索要走一大笔钱财才肯罢休。
因为来的太频繁,这两个孩子居然成了好朋友。
孩子们不明白为什么大人们的世界里总是充满了争吵,她们两个趴在地上,看他们吵得鸡犬不宁,肝肠断裂,一开始也害怕的哭,后来就置身其外如同看一场爆米花电影那样麻木了。
他们争吵的时候,两个女孩就在地上玩游戏。
“你拍一,我拍一,一休的价钱是一块一毛一,你拍二,我拍二,王小二的价钱是二块二毛二,你拍三我拍三,三毛的价钱是三块三毛三……”
当然,孩子的世界,大人也不懂。
但不管谁的世界,似乎都能用钱来衡量一切。
想不到这背头叔还有这么一段曲折爱情故事,想起刚才那张严肃到面无表情的脸,颜展对他的好感和好奇又增加了几分。
“那你们为什么不喜欢他呢?”颜展有些不解的问道。
“原来那家不要女儿了,扔给了他,而他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不让这闺女进门,你说这个女娃娃可怜不可怜!”
颜展不太明白这些家长里短的变故,人人家里有本难念的经。
“哎呦哎呦,这颜老师画的好啊!”
刚拿铅笔在纸上画下来一笔,旁边一个老太太把头伸到靠窗的位置朝着楼下大嚷一声。
老太太这话分明是说给外面抽烟的背头叔听的,正给颜展打掩护呢。
“速写就是把要画的对象快速的表现出来,可以用排线,可以用块面调子,也可以用点来表现,所有的手法可以的,讲究一个快字!”
周围这群大龄学员把他围的都快喘不上气了,说完他深呼吸了一口气。
十几分钟的光景,几扇窗户以及那些橡树叶子显现出的光影,就让颜展用白描的形式画到纸上,为了让他们看的清楚,颜展特意把线排的工整整齐,一丝不苟。
“哎呀,这个太难了,老秦头的手都能哆嗦的能弹棉花了,这线俺们画不出来啊!”
颜展犯了难,桌子上还有毛笔宣纸,可水墨画他是不会的,虽然上次冒充过柳神冲大师,但是那纯属是搞笑,想着想着又想起王浩来,一阵难受,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这时候大芬姐说:“颜老师,你看我这手机上,人家这个动漫头像是怎么弄的,是不是画的?”
原来大芬姐说的那这个头像是用软件做成的q版人物,不过那个头像非常机械,属于生搬硬套的模拟,所以看上去并不太生动。
突然他灵机一动,说:“要不我给你们每个人画一个这种风格的头像吧,你们可以拿来做自己的网络头像!”
屋里气氛又一下高涨起来,这个提议所有人都赞成。
颜展如同一位幼儿园的老师,带着这群大龄儿童想着办法的寻找开心,而刚才他们讲的背头书的故事,如同一股浪漫而绵柔的暖流,滋润着那颗已经藏匿起来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