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深夜寂静的街道，常亦乘站在树下，听纪洵在旁边跟房东用手机沟通。
“嗯，楼下徐先生已经遇害，601的住户也搬走了。是啊，两层楼只有我一个人住……您说得对，找个朋友住对门，我晚上在家也不用那么害怕。”
“我朋友是干哪行的？”纪洵侧过脸来，目光反复在他身上扫视几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专业武术运动员。”
常亦乘：“……”
那边大概成功被他胡编的头衔说服，很快纪洵便弯起眼笑：“好，谢谢您。”
听上去像是搞定了。
挂掉电话，纪洵说：“房东人蛮好，听说了小区情况后，就愿意提前把房子租给你帮我壮胆。整租七千，按季度支付，合同委托给物业代签，没问题的话，可以先拍一张身份证发过去。”
常亦乘回忆几秒才说：“身份证在公司。”
“那回头再说吧。”纪洵看了眼时间，“我要去赶末班地铁了，你打算哪天搬来？”
“明天。”
“好，房东在物业那放了把钥匙，明天我带你去拿。”
地铁站入口就在几米开外的地方。
常亦乘转过头，看着纪洵的身影逐渐远去，直到他站上扶梯，彻底消失在视野范围之后，依旧一动不动地怔了许久。
直到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过，将他的意识重新唤回，常亦乘才从兜里摸出手机打开。
他的手机很不符合当代年轻人的风格。
里面的应用程序少得屈指可数，最显眼的，就是单独放在一页的观山文化app。
常亦乘将其点开，翻到积分榜的最后一页，微凉指腹轻轻触碰过纪洵的名字，眉间的沟壑更深一层。
出身于纪家、神似但不完全相同的相貌、能将黑雾化作戒指救人，还有刚才不经意说出的带了点训诲意味的话……
记忆里的眼睛，又和纪洵的眼睛重叠了起来。
常亦乘颈间的符文隐约现形，他弯下腰，撑住额头的手背骨节屈起，牙齿用力咬紧嘴唇，直到腥甜的鲜血味渗出，才勉强把体内的躁动镇压了下去。
如果纪洵当真是幻觉中见到的那个人，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的名字为何也能上榜？
·
一大早，纪洵就被敲门声吵醒了。
他睁开眼盯着天花板回了会神，才坐起来揉了揉睡乱的头发，经过客厅时，顺手披上昨天扔在沙发上的外套，走到玄关看了眼电子门铃。
常亦乘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脚边只放了个行李箱，好像就已经是他的全部家当。
纪洵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搬家如此积极，才早上八点就到了。
他无奈地打开房门，转身往卫生间走：“等我十分钟，再带你去拿钥匙。”
常亦乘“嗯”了一声，犹豫了一下，选择靠在门边等他。
到了物业中心，纪洵向物管说明来意。
房东提前打过招呼，物管拿出保管的钥匙和准备好的合同：“麻烦出示一下身份证。”
常亦乘可能没在外面租过房，不知怎么想的，直接把身份证递给了纪洵。
“……”纪洵只好接过来转交给物管，递过去时不小心瞟到了一眼。
除了没戴颈环以外，身份证上的照片跟常亦乘本人相差不大，可见长相英俊的人不会被派出所的拍照技术拖后腿。
直到此刻，纪洵才知道常亦乘的具体年龄，比他大两岁，1月1日出生，刚满23岁不久。
纪洵心想元旦节过生日，真是想忘记都难，然后就听见登记资料的物管笑着闲聊问：“常先生是晋州人？”
“嗯。”
“来济川多久了？”
“半年。”
物管看出他是个不爱聊天的人，就没再继续攀谈。
倒是纪洵诧异地挑了下眉。
离开物业中心后，他好奇地问：“谢家的灵师通常都住在晋州，你怎么会来济川？”
不料常亦乘却否定道：“我不是谢家的。”
纪洵愣了愣，他分明记得纪景扬说过，常亦乘是谢当家介绍进的观山。
灵师一行只剩最后三脉，常亦乘明显不是纪家的人，又说自己并非来自谢家，剩下就只有灵师人数最少的李家，可李家并不住在晋州。
纪洵绞尽脑汁也没想通其中缘由，接着，常亦乘又淡声回答他刚才的问题：“我来济川，是为了找人。”
一阵凛冽的寒风吹过，刮落枝头摇摇欲坠的枯叶。
纪洵隔着那些纷纷扬扬的落叶，抬眼望去：“找到了吗？”
常亦乘抿唇静了几秒，才转头望向另一边：“不确定。”
被风托起的树叶终于落了地。
黑衣青年站在一片萧瑟景色之中，瘦削的下颌线绷紧，视线不知落在哪里，无端让纪洵心里堵得慌。
纪洵很轻地眨眨眼睛，有些纳闷。
他这几天是怎么了，以前也没发觉自己拥有如此强大的共情能力。
莫非这也跟灵力恢复有关？
“既然说不确定，就代表有线索了？”最后他勉强扯出一丝笑容，“祝你早点找到那个人。”
常亦乘深吸一口气，声音很低：“嗯。”
·
作为世纪家园的老住户，接下来的几小时，纪洵带常亦乘在周围熟悉了一圈环境，顺便买了些生活必须品，中午由他做东，在小区外一家餐厅吃完了午饭。
回到家后，纪洵开门前，扭头看了眼701门前那一大堆刚买的东西，友好地问：“需要我帮忙收拾么？”
常亦乘摇了摇头。
“那你加油。”纪洵指了下自家的防盗门，“我这几天都在家写论文，有事可以直接找我。”
常亦乘应了声“好”。
结果转眼一周过去，纪洵开完学提交完论文初稿，他也没来敲过门。
大四下半学期，名义上已经找到工作的纪洵不用天天去学校，中途去找导师沟通过一回论文意见，就回家继续修改论文，有时候出去散步或购物，也没跟常亦乘打过照面。
观山文化app的积分榜上，常亦乘还停留在倒数第十的名次，任务积分始终没更新过，眼看就快被倒数第九的仁兄弯道超车。
纪洵不由得感慨，还真是一心一意到济川找人。
不过同样挂名在观山摸鱼的他，也没资格评价别人就是。
风平浪静的日子，在不久后的某天傍晚被打破。
当时纪洵刚洗完澡，头发还没吹干，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对面是他没有保存过、却自动显示“观山文化有限公司”的号码，他滑开接听，手机那头响起略有几分失真的电子音：“纪洵？”
“是我。”纪洵问，“你是谁？”
电子音根本不回答他的问题，只宣布道：“怀疑有灵即将消亡，请立刻前往小区正门准备出发。”
然后通讯就中断了。
纪洵：“？？？”
你们公司的出差通知能再随便点吗，哪个灵要死了，善灵还是恶灵，它在哪里，它还能撑多久？
就在他满头问号的时候，安静多日的门铃终于响了起来。
一开门，常亦乘站在外面：“走么？”
问得十分直接，显然也收到了通知。
纪洵见他背了个包：“是出远门吗，还需要带行李？”
“……”常亦乘看了他一会，才问，“你没看手机？”
纪洵怔了刹那，恍惚中想到观山文化app，猜测地址多半是通过程序直接发送。
既然常亦乘跟他同路，目的地在哪就不是当务之急，纪洵返回房间拿出行李箱，随意收拾了几天的行李一股脑全塞进去。
他跟在常亦乘身后搭乘电梯下楼，走到小区大门外，看见一辆停在路边的白色商务车正打着双闪，司机探出头来，挺不耐烦地招了招手。
竟然是屈简。
由此可见，观山人手有多么紧缺，连年轻灵师里的杰出代表，都逃不掉兼职司机的命运。
纪洵半是惊讶半是懵地上了车，才总算有空看手机。
app界面自动弹出了一张地图，地图标记的红圈位置，是距离济川市九百多公里远的望鸣山。
纪洵的第一反应，是感觉这座山的名字很怪。
望和鸣组合在一起，分辨不出是几个意思，而它整体连起来的谐音，则很像“望冥山”，未免也太不吉利了。
没等他理清头绪，屈简就说：“从济川过去没有直达航班，坐高铁更方便。票已经买好了，晚上七点启程，你们到那边差不多凌晨一点左右。从当地高铁站坐夜班卧铺大巴到望鸣镇下车，记得别睡过头，到时会有人接应你们。”
他说话的时候，纪洵已经用导航程序估算了一下路程，发现这趟旅途起码要耗费十几小时，才能抵达望鸣镇。
纪洵斟酌道：“这么远，等我们赶到的时候，灵会不会已经去世了？”
话音未落，屈简嗤笑一声。
他掀起眼皮瞄向后视镜，很想讥讽几句，结果偏偏撞上常亦乘眼中的凌厉寒光，带了点看他不爽的阴冷色调。
屈简没跟常亦乘打过交道，但短短半年内，他也从其他灵师口中，听说过谢家送了个疯子来济川的传闻。
他暗自冷静了一下，心想自己高居灵师积分榜，前途无量，犯不着跟一个疯子和一个废物逞口舌之快。何况按照纪老太太的嘱咐，此行他需要暗地里跟踪纪洵二人，行事理应低调，没必要太早引起对方的不满。
屈简换上平静的语气：“如果没有外因伤害，只是注定的命数将至，那么灵跟人不同，它们的弥留期会有好几个月。”
所以区区半天的行程，根本耽误不了正事。
为了避免纪洵再拿基础常识来烦他，屈简干脆一口气把该交待的全交待了。
“巡游灵师只能根据当地异变，推算出灵出没的大致范围。它具体藏在望鸣山的哪片山头，只能等你们到了之后，再慢慢查找。”
“还有，观山向来提倡信息共享，其他地方肯定也有灵师收到消息。”
“当心点，别被人抢了先。”
纪洵表面诚恳道谢，内心毫无起伏。
他只打算当氛围组凑个集体寻宝活动的人头，倘若有人能率先和灵共生，对他而言反倒省去许多麻烦，再说望鸣山的灵，也不一定跟他合拍，此次出行全当涨涨见识就可以了。
十几分钟后，高铁进站口近在眼前。
纪洵忽然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既然巡游的灵师无法确定它的具体方位，那么他们没见过它，怎么确定它是善灵还是恶灵？”
商务车缓缓停靠在路边。
“它对人类怀抱善意或者恶意，就要麻烦你们找到它，再自行分辨。”屈简转过头，食指勾下眼镜，“祝两位好运。”
纪洵恍然大悟。
原来不是集体寻宝。
是聚众开盲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