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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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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尸毫无生机的眼睛近在咫尺,仿佛两个深不见底的洞穴,往里只能看到无边的死寂。

    碍于视野限制,纪洵看不清女尸的姿势,只能猜测外套肯定被她勾破了,肩膀处清晰传来了被指甲抵住的刺痛感。

    顶层金光弥漫,不时传来禅杖铮铮作响的激烈动静,多半是那些血字又重新组成长手,跟纪景扬与枯荣打了起来。

    再往下一层,六楼的电梯门也被打开了。

    纪洵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连续的画面,当他们离开602,这具女尸从沙发里爬出来,打开六楼电梯,沿墙壁爬到七楼。

    当他全神贯注观察防盗门上的血字时,女尸也贴在电梯门的另一侧,用诡异的双眼注视着他的背影伺机而动。

    浸入骨髓的寒意兜头泼下。

    纪洵舔了下因为高烧而开裂的嘴唇,维持仰头的姿势看向常亦乘,男人眼风一扫,没等纪洵浑噩的头脑反应过来,他就忽然将刀从墙里拔出。

    “!!!”

    纪洵吓得瞬间失声,但那疾速下坠只持续了刹那,他便感觉抓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将他连同女尸用力往对面一抛。

    电梯井过于狭窄,对面那堵厚实的墙壁近在眼前,纪洵几乎可以预想撞得头破血流的画面。

    然而那一幕并没有发生。

    某种强劲的力道猛的从他背后一扯,伴随女尸的惨叫和肩膀血肉被抓破的痛楚,身后突然轻了许多,在他眼看快撞墙的时候,一只薄而瘦削的手从他后腰伸来。

    又是一声刀尖凿墙的声响。

    仓促间,纪洵什么都没看清,只是本能地抱住身旁的人。

    待他回过神来,才发现他整个人被常亦乘拦腰半抱在怀里,自己双手则环过男人的肩背,攀紧不松手的架势,估计不比刚才女尸从背后抱他含蓄多少。

    “……”

    算了,现在不是尴尬的时候。

    纪洵小声问:“尸体呢?”

    常亦乘:“下面。”

    纪洵借着顶层战斗的金光往下看。

    被常亦乘强行扯开的女尸,已经掉到一楼电梯轿厢顶部,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忽明忽暗的光线照在她身上,平添几分鬼气森森的氛围。

    纪洵大气都不敢出:“她摔死了吗?”

    常亦乘冷声说:“尸体本就是死的。”

    纪洵:“……”

    正在他无语之际,女尸动了。

    她蓦地爬起来,变形的躯体像只畸型的猫科动物般,四肢着地爬行两步,随后歪着头往上看。

    尽管看不确切,但纪洵潜意识知道,她看的人是自己。

    “嘶……”

    女尸嘴里发出怪异的低鸣,身体重心压低,然后当着他们的面,做出一个人类无法完成的动作。

    以她的腰为分界,从腰往下的身体一百八十度转了过来。

    从纪洵的角度望去,能看见她小腹那道破裂的伤口,和被卷曲长发铺满的背脊。

    常亦乘侧脸,在他耳边嘱咐:“抱紧我。”

    纪洵“嗯”了一声,下一瞬就看见女尸双脚在地上一蹬,像猎豹爬树般径直跳了上来。三四米的高度在她眼里,比跃过几步台阶还要轻松。

    她双手的指甲变得尖长,抓墙后往这边挥来。

    常亦乘右手骨节突起,力量集中在刀柄的右臂骤然用劲,顺势借力将身体甩出。

    他动作干净利落,纪洵只来得及看清他朝女尸胸口一踹,张牙舞爪的女尸便被踢到了墙上,胸腔骨头直接凹下去一大片。

    纪洵看得心惊胆战,不合时宜地想,还好常亦乘失控的时候,是身为灵师、而且有枯荣护体的纪景扬跟这人正面对上。

    倘若换作是他,绝对会当场暴毙,哪里还需要恶灵费神。

    女尸没有痛觉似的,上半截身体变得破烂不堪仍不受影响,她脖子往旁边一歪,朝向墙面的下半身又扭了回来。

    电梯井内顿时散发出呛鼻的腥气。

    纪洵手臂一紧:“头发!”

    不用他提醒,常亦乘也看见了,无数根黑长的头发从女尸小腹处散落出来,他及时收腿抽刀,护住纪洵往下跳。

    纪洵头皮发麻。

    他单知道女尸跳上来可以无视高度,没想到常亦乘跳下去也毫不犹豫。好在快落到轿厢顶部时,常亦乘顺势贴地翻滚一圈,避免了他后脑着地的悲惨命运。

    前后不到一秒的时间,女尸扯出插进墙壁的黑发,与滚落的石块一同往下急冲。

    常亦乘放开纪洵,转身拉住电梯钢绳,左脚踏上垂直的墙面,一个纵身飞跃跳到半空,眨眼过后,短刀利芒绽放。

    正朝纪洵俯冲的女尸来不及收势。

    只听皮肉连带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尖锐如针的长发猝然软了下去,伴随物体落地的两次声响,从腰部被砍断的女尸落到了纪洵眼前。

    怒睁的眼睛直直瞪向纪洵,似有不甘。

    钢绳晃动两下,常亦乘跳下来,看了纪洵一眼,正要把两截身体拎到旁边,动作就僵在了那里。

    尸体两边切口处,各自萦绕着一圈黑雾。

    纪洵纳闷,再多看几眼,就发现黑雾的颜色并不纯粹,内里隐约流动着血红色。

    “这跟徐朗肚子里的尸婴一样?”他奇怪地问,“恶灵是靠它控制这个女孩的?”

    常亦乘没说话,喉结滚动几下,呼吸声很重。

    头顶上方传来纪景扬的大喊:“下面怎么样了!我都在这砍三回血手了!它重塑得太快,快来个人帮我找阵眼!”

    纪洵没敢出声,只因他看见常亦乘的颈环边缘,皮肤上的金色符文又在不安躁动。

    灵魂深处的逃生本能乍现,纪洵下意识往后退,却不想被脚边的尸体绊了一下,摔倒之时手往地上一撑,竟刚好按进了黑雾里。

    那黑雾看似轻薄,不想却十分锋利,边缘瞬时划破他的掌心。

    常亦乘眼神一冷,刀锋般锐利的目光扫来,宛如冬日料峭的寒风,刮过纪洵的脖子。

    这是嫌他弄脏黑雾的意思?

    纪洵连忙收手:“对不起,我……”

    剩下的话被他咽了回去。

    掌心滴落的鲜血仿佛落在滚烫的岩石上,刹那间蒸腾消散。

    两股黑雾拧成一股,裹住纪洵收到一半的右手。

    纪洵眼睁睁看着黑雾全部钻进他的掌心,疼得惨叫一声,可他的身体却全无抗拒之力,一边承受巨大的痛苦,一边贪婪地吸收来历不明的黑雾。

    全身的血管就像被扔进了岩浆里,凡是血液流过的地方,都遍布开灼人的痛楚。

    纪洵汗如雨下,心脏无法负担突如其来的变故,猛烈跳动得快要冲破他的胸膛,他完全失去了呼吸的能力,耳边嗡鸣作响。

    逐渐稀薄的氧气带来沉重的眩晕感。

    彻底痛昏过去的前一刻,他看见常亦乘蹲下身来,漆黑双眸中泛起了不为人知的情绪。

    ·

    再睁开眼,空气里弥漫着咖啡醇厚的香气。

    天花板悬挂了一盏吊灯,纪洵盯准它色彩斑斓的灯罩看了足足一分钟,才认出这里是纪景扬的别墅房间。

    “醒了?”

    纪洵转头,发现纪景扬就坐在床边,又换了件款式不同的花衬衫,一手端咖啡,一手拿吃到一半的三明治。

    纪洵哑声问:“我们出来了?”

    “出来一整天了。”纪景扬把早餐放到一边,拿纸巾擦手,“你家一时半会没法住人,哥哥我宅心仁厚,不忍心看你流落街头,就大发慈悲把你带回家照顾,快,说谢谢哥哥。”

    一整天?

    纪洵一愣,撑着床沿坐起来,低头看了下掌心,白皙的皮肤完好如初,一点没有被异物侵入过的痕迹。

    “想找手上的伤口?”纪景扬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常亦乘把你抱上来的时候,伤口还在。可等我们把乾坤阵解开之后,你就痊愈了。”

    有常亦乘帮忙,两人很快找到了身为阵眼的那个血字。

    只那么一小会工夫,纪洵掌心和肩膀的伤口愈合了,高烧退了,连被尸婴用脐带勒出的红肿痕迹也一并消失不见。

    纪景扬补充道:“太爷爷下午来看过你,说什么毛病没有,累坏了而已。”

    很难相信,自己居然累得足足昏睡了24小时。

    纪洵不解:“在电梯井的时候,有股黑雾钻进了我手里。”

    纪景扬挑眉:“这事我问了太爷爷,他也不好判断那是什么,不过他说……”

    故弄玄虚的意图过于明显,纪洵没出声,在心里倒数三秒。

    果然,纪景扬先按捺不住,公布道:“太爷爷说你体内的灵力,开始流转了。”

    ·

    洗澡的时候,纪洵一直在琢磨这句话。

    据说他母亲怀孕时,纪家对他的出生抱以极高的期待。只因为太爷爷帮忙看过,说这孩子出生后,必定灵力充沛非同凡响,长大了绝对是个天纵奇才。

    太爷爷一生没多大能耐,唯独这手摸骨探灵的本事,帮他在灵师界威名远扬,几十年来从未走过眼。

    他把还没出生的纪洵夸成天降紫微星,纪家上下自然也深信不疑。

    不料呱呱坠地的纪洵,狠狠打了全家的脸。

    灵力确实有,只可惜是死的。

    等于满屋宝藏风化成为没人要的废品,从根源断绝了纪洵成为灵师的可能。

    抬手关掉花洒,纪洵拿过架子上的浴巾边擦头边想,听纪景扬的意思,由于那股黑雾的影响,导致他体内的灵力又活过来了?

    换作小时候的他,肯定会为此激动一番,但纪洵作为普通人生活了这些年,得知这个消息后,内心并没产生太大的波动。

    他早在周围亲戚怜悯或嫌弃的目光中,接受了自己是个废物的事实。

    现在猝不及防告诉他“你还有成为灵师的可能”,纪洵也只认为,还不如说“你的毕业论文自动完成了”。

    对了,论文!

    纪洵顾不上鄙视纪景扬浮夸的穿衣风格,快速套好借来的卫衣和长裤,冲下楼问:“我的笔记本呢?”

    纪景扬打开外卖刚送来的鱼片粥,语气沉痛:“节哀。”

    “……”

    简短两个字,听得纪洵内心一片荒芜。

    他没滋没味地喝粥,过了好半天才问:“那这件事,查清楚没?”

    纪景扬:“恶灵还在找。不过那女孩的身份查到了,说起来,你确定没见过她?”

    明显话里有话,纪洵抬眼:“我应该认识?”

    纪景扬:“女孩叫康梦雨,在济川大学动物医学院念大一。”

    纪洵一怔:“她是我学妹?”

    同校同院系的学长学妹,是既有可能发生许多故事,也有可能完全没有交集的关系。纪洵自认为跟康梦雨属于后者,他对这位学妹的模样和名字,都没有任何印象。

    纪景扬点头,又说:“徐朗的诊所被调查了。上周六,就是日记出现异样的第二天深夜,康梦雨去了他的诊所。”

    诊所不是24小时营业制,深夜时分其他医生护士也下班了,康梦雨选择那时前往,想必是跟徐朗提前约好。

    根据监控显示,康梦雨进去后就没再出来。

    周日早上,一辆搬送货物的面包车出现在诊所门外,车上下来一个司机,帮徐朗一起从诊所抬出一个深棕色皮革沙发。

    车辆沿途没有停留,一路开回世纪花园,最后又帮徐朗运走原有的三人沙发,扔到附近的垃圾回收站。

    纪景扬:“警察询问司机的时候,他说自己也感到奇怪,诊所抬出的沙发很沉,而且看着也挺旧了,想不通徐朗干嘛费劲周折搬回去,换掉家里的沙发。”

    事到如今,康梦雨的死因已经很明显。

    倘若把尸婴看作一种病毒,她就是被感染的第一例患者,在徐朗的诊所里,尸婴从她肚子里钻出来,寄生到了徐朗的身上。然后再经由诊所的沙发,康梦雨的尸体进入了纪洵居住的世纪花园。

    至于徐朗怪异的行为,也可以看作是被尸婴控制的表现。

    毕竟想要处理尸体的方式很多,没必要特意选择藏进沙发搬运的曲折方式。

    纪洵沉默地喝完粥,想了想才说:“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如果之前种种还只是揣测的话,得知康雨梦跟他同校后,他终于可以无比确定。

    两名死者都跟纪洵有所交集,而且从误导时间的前期准备,到徐朗尸变时的穷追不舍,再是阵眼被发现后女尸的突然袭击,整个事件的脉络也逐渐清晰。

    听完他的分析,纪景扬总结:“乾坤阵的主人,想让你死在里面。”

    “可为什么是我?”纪洵不懂。

    纪景扬耸耸肩,刚想说“问得好,不知道”,餐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滑开接听,刚开始神色还很自然,到了后面竟莫名变得充满疑惑。

    挂断电话,纪景扬说:“观山后勤部的通知,你家清理干净了,想回去住的话,随时都行。”

    纪洵:“然后呢?”

    “然后他们说,有人想租你家对面的房子,问你有没有业主的联系方式。”

    “谁想租?”

    “……常亦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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