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告辞了头发有些秃的大叔，我骑车回到了店里。
一进门，只见妈妈在面对我的方向坐着，黄叔坐在她的对面，他们好像刚才在聊着什么。
我一脸微笑着对着妈妈说：“妈，你咋来了啊，刚才我在路上看到了你，还没敢认呢。”
妈妈看了我一眼，然后很是勉强的笑了一下。
可我的心脏骤然漏了一拍，无形的气氛压的我有些喘不过气，这种感觉有些熟悉，我记得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奶奶过世的时候。
稍稍稳了一下情绪，我仍抱着一丝侥幸的说：“妈，没事吧？”
虽然这么问着，可连我自己听着这句话都没有底气。
妈妈皱了皱眉头，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到外边说吧……”
妈妈有些落寞的声音再次戳痛了我的心，现在，那可能的奇迹再也不可能，我只希望这件事没我想的那般严重。
黄叔此时也起身，跟我们一起到了门口，他不苟言笑的看着我，随后用力的搂了一下我的肩膀，不过此刻我已经陷入到了自己的猜测中，是家人生病了？还是说发生了什么我从未想过的事？
我这么想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感觉妈妈的手牵着我，然后我木然地跟着她坐上了电动车，我的大脑已经完全宕机了，都忘了跟黄叔打招呼。
……
深呼了口气，我这时在注意到周边的景物，在车上越走越是心惊，因为这是去医院的路……
可我好像像去地狱一般，我快要呼吸不过来，于是我想到了逃避，逃的越远越好，我想离它远一点，哪怕只有一点！可事实总是让我去向深渊，一步一步的，这可恶的深渊没有实质，更没有尽头。
对于事实，我已经猜到了少许，本是明朗的天空，也阴沉了下来，而命运的审判，也已经来临。
……
到了医院，没等我开口问，妈妈就说：“你爸住院了。”
这时我已经恢复了理性，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子，问道：“怎么回事。”
“脑血栓。”
“严重吗？”
妈妈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我听你尧叔说的不算太严重，但也不是很乐观。”
我点了点头，没接话。
在路上，我们的交谈并没有到此结束，各自沉默了一下，妈妈对我说：“小方，你不用太悲伤，你爸爸没生命危险的，再说……再说……他也是自作自受，整天在家喝太多的酒了，生活一点都不规律，是他自己造成了这一切……”
妈妈虽然这么说着，可越说到后面，语气就越弱，可能连她自己都快忍不住了吧……
我也知道妈妈是在以一种方式来试着安慰我，可我实在不知道做出什么样的回应，来应对这可悲的事实！
……
到了病房里，病房里有两张床，第二张床上没有病人，一进门就见到大姑坐在第二张床的床边，爸爸就躺在另一张床上，好似睡着了，尧叔站在爸爸的旁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大姑一看到我们娘俩来了，连忙起身，走到爸爸床边想要把爸爸叫醒。我连忙伸手制止了她，然后示意她先到外面说话。大姑点了点头，我们一同走到了病房外。
“大姑，怎么回事？”
大姑眼神落寞的对我说：“方啊，你爸他说白了就是咎由自取，你可千万不要觉得他可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大姑的话说的很重，可泪也流个不止，她抽泣了两下，然后带着哭腔断断续续的说：“你爸…你爸他在…在上次你奶奶葬礼的时候就…就对我说，说他…说他胳膊有些麻，抬不起来，用不上力……当时我们都没当回事，可谁，谁知道……”
说到这里，大姑再也说不出话了，我和妈妈也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看着大姑这样，我深吸口气，然后头朝天，硬生生把团在眼中的泪水憋了回去。
妈妈右手拍了拍大姑的后背，对她说：“姐，别哭了，至少现在发现还不算太晚。”
“嗯……嗯……”
这时我也想看看爸爸，也想转移话题，对她们说：“我们进屋看看吧。”
到了屋里，爸爸仍在睡着，我走到了爸爸的身边，尧叔伸手晃了晃爸爸的胳膊，他有些虚弱的睁开了双眼，看到了我，情绪瞬间激动了起来，嘴唇不断在抽搐，眼中的泪也流了出来，开口说着：“小……小方……”
脑血栓早已经压迫了他的神经，到了现在，他已经说不清话了。
这时我纵有千言万语，可终归化为了一声“爸”……
……
我再也忍不住，眼泪哗哗的往下掉，这一刻，我仿佛忘记了眼前这个我称作“父亲”的所有缺点，我想起了我们一起玩真假美猴王的时候，想起了他递给我梦牵魂绕的小汽车的一刻，想起了他在送我离家时还给我满抽屉找瓜子的着急，也想起了他在黑夜路灯下有些驼背的身影……
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尧叔把我从爸爸的旁边拉开，边拉我边说：“他不能太激动。”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擦了擦眼边的眼泪，妈妈站在大姑旁边早就哭成了一个泪人。
我默默走到了窗户边，打开了窗户缝，感受着带有温度的阳光，这才感觉我暂时从地狱里面脱离了出来，长出了一口气，凑过窗户是刺眼的阳光，于是我低头向下看去，恰好看到了一个女儿，一个母亲手拉手挽着她们家中顶梁柱出院的图景，他们有说有笑，那小女孩一步三跳，好不开心。
我又联想到了我自己，想到了刚才自己经历的梦一样的事实，我为自己感到可悲，不过我并没有嫉妒她们一家，因为我看到更多的是来来往往的病人和病人家属，除了少数出院的人，更多的是和我一样垂头丧气进来的人。
我好想有一支烟来驱散这种不真实的感觉，无奈，只用双手挡住了上方的太阳，只留出了一条缝，太阳的光圈让我觉得我像在做梦，我歪着头想离开身后的地狱，去往满是天使的天堂……
……
“方，过来。”
大姑的声音让我停止了幻想，我应了一声，来到了她的旁边，她对我说：“你尧叔刚买的小米粥，你去喂喂你爸爸吧。”
我点了点头，身为他唯一的儿子，这是应该的，我伸手想从尧叔手上接过小米粥，不想妈妈却先我一步从尧叔手里拿过，有些轻描淡写的说一句：“我来吧。”
我有些诧异的看着妈妈，她没看我，只是端着饭走到了床边，我没有去坚持，我知道，母亲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是啊，他们都快五十岁了，他们争吵过、彷徨过，甚至动手打过，可他们毕竟以夫妻之名生活了那么多年，又怎会没有感情呢？
妈妈站到床边，把爸爸扶了起来靠着枕头，然后拿着汤勺，伸手喂了爸爸一口饭，爸爸好似连喝饭对他而言已经很难，嘴角不停有残留的小米粥流出来。
妈妈从小米粥里又舀了第二勺，可这次她的手竟有些发抖，我抬头望向她，原来她已经哭了……哭的没有声音，但满是感情。
我想让时间停在这一刻，因为对于我而言，这样温馨的场面寥寥无几，我想多体会一下家庭完整带给我的感觉。
可我又想让这该死的时间过的快一些，因为这种感觉来的代价太大……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