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年年有余(1)
我来回踱步欣赏自己的杰作,这几天我是越看这个雪人越顺眼,如我所料,过了几天到了腊月28了,他仍然屹立不倒。
这气温护了雪人,可苦了人们。
浑身打了个寒战,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雪人,我又回了屋里。那时的寒假作业很少,几天就写完,百无聊赖的我一时竟不知做什么好。
于是我开始审视这小屋里的一切,十平米的屋子既是了客厅,又充当了卧室。
一进门,右手边是两个木质的沙发,沙发前放了从奶奶家搬来的茶几,上面的油渍在阳光的映衬下闪闪发光,正对门的是小桌上放着一个大头电视,最爱的就是趴在对面的床上看着电视里播放的大耳朵图图。
除此之外,在床上还有一个大贴纸,上面是两个胖小孩搂着一条大金鱼,俩小孩在笑,我一直没弄懂其中的含义,于是问了在床上缝衣服的妈妈:“妈妈,床上这贴纸是什么意思呢?抱着个鱼干嘛。”
妈妈放下手中的针线,揉了揉眼睛,略显疲惫的说:“这个画啊,叫做年年有余。一家人在年夜饭上一定要吃鱼,这样来年才能富足,人们才能丰收。”
“好,那我们过年一定要吃鱼!吃了鱼我们就有钱了,有了钱,就能换大房子了!”
我双手合十,一脸憧憬的说。
“那是当然,今年我们买条大鲤鱼吃!”
妈妈一口答应着。
“妈妈,爸爸呢?”
“不知道又跟谁打麻将去了,一天天的干活没他,喝酒打麻将倒是积极的很!”
一提到父亲,妈妈就瞬间没了好脸色。
而那时候的我也并不在乎,可妈妈再也没有做针线活的心情,独自走到院子里,仰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
小孩子的生活就是这么简单,没有那么多烦恼,时间仿佛对于他们就是上了学还有几天放假,放了假就盼着不要开学。
这些天我一直在向小阎王炫耀我的“杰作”,可他却不屑一顾,并说我的雪人不标准,鼻子应该用胡萝卜,嘴型的弧度也不够……我认为他这是嫉妒了,没有这个手艺,就知道挑错,不过还是免不了争执一番。
……
又过了两个日夜。
“咚,砰”,一大清早外面双响声就响个不停,嗅着空气中满满的年味,我起了床。
走到屋外,太阳从东边天际线处挣扎着冒出,他蓄满了能量,脸上憋的通红,准备与不绝的鞭炮一起,吓跑为非作歹的年兽。
这两天爸爸总是早出晚归,今天也不例外,一大早就不见了身影。
只有妈妈在厨房里收拾着鱼,还有一些过年才能吃上的“硬货”。我却不忍心看到这一幕,捂着眼睛默默地出了厨房,心中却有些好奇是清蒸还是红烧。
迈步来到了小阎王家,我喊道:
“小阎王,在家不?”
“他在里屋呢,快进去吧小方,这小子骗我说作业写完了,结果一个字都没写,真气人,你快进去监督他,别让他偷懒。”
花婶从厨房里出来,手里还拿着刚杀好的鱼,我看了看大小,和我家的差不多大。
“这活我爱干,他保准不出差错,我看着他,你就放心吧,花婶。”
我这么应了一声,一脸坏笑的去了里屋。
我打开门,只听啪的一声,我一看,是变形金刚摔倒了地上。
“你吓死我了阿方,我还以为我妈来了呢。”
他摸了摸自己的小心脏,长舒了一口气说。
我看着他这窘迫的样子,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道:“我就知道你小子没好好写作业。”
我装作我能想到的最严肃的模样冷冷地说道:“你妈让我来监督你,快写!”
他却不当回事,还在心疼他那变形金刚。
我看强的来不通,便打起了感情牌,说道:“我们不是说好要考同一所大学的吗,你这样,估计够呛了。”
果然,一听这话,他虎躯一震,一脸“贱”决的说:“不行,好兄弟,一辈子,死也死一起!”
我一脸平静地说:“先别死来死去了,先把作业写完吧。”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心中却泛起了万丈波涛,有些孤僻的性格让我很少能交到知心朋友,每次被李宽欺负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帮我出气,小孩子不懂那些所谓的尔虞我诈,一句“兄弟”便能让彼此热血沸腾。
……
下午这小子认真了许多,作业也完成了一大半。
“在这吃饭吧,小方,饭快做好了。”
“不了,花婶,我妈在家等着我呢。”
……
回到家,在必经之路上遇见了雪人,我摸了摸它的头,道:“真可惜啊,你吃不到鱼喽。”
来到屋里,看着已经飘出香气的铁锅,我咽了咽口水,问了一句妈妈:“什么时候能好啊,快等不及了都。”
“别着急嘛,要把鱼汤炖鲜一点,我们出去散个步,回来就好了。
我也不愿忍受这该死的香味折磨,便答应了下来。
微微的夜风拂过脸颊,虽是冬天,但家家的烟火气让他变得没那么寒冷,远方时不时的冒出几个烟花,它们同星空,一同构成了最经典的年画。
走了半截,我终于忍不住的问:“快好了吧。”
“应该好了,我们回去吧。”
……
就是这次回家,让我的童年噩梦又开始了……
回到家中,我瞪大了眼睛,出奇的安静,只是在这安静之下是我看不到的凝重,我从没想过眼前竟是如此的画面:厨房的窗帘被扯了下来,炉子里的火仍在呈小火形式在不断跳动,只不过那铁锅却跌在了地上,零零散散的鱼肉撒了一地,它们还在冒着热气……而那罪魁祸首—我“亲爱”的爸爸,正满身酒气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着。
短暂的沉默之后……
“陈大海!”
妈妈看到这一幕,瞬间打开了锅,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快步走过去,一手抓住了还在熟睡的爸爸,一巴掌扇了过去。
我呆呆的看着眼前这场景,心中还没从眼前这场景中反应过来。
它不应该是爸爸在看着电视等着我们回来一起吃饭的吗?不该是一家人有说有笑的吃完这顿年夜饭吗?它不该是像墙上贴的那样年年有余吗……
这一切的一切,全都化为了泡影,我脑中的场景与现实的一切不断重合,我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了……
我不愿看到这一幕,独自走出了屋子,来到了大门前的棚子里,看着在黑夜下有些朦胧的雪人,即便模糊不清,可它那笑容是那么的清晰!那仿佛是在嘲笑,在嘲笑一个同样没鱼吃的可怜人。
终于,我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火,找来了一根木棍,不顾一切的抽打在它的身上,可这还不足以排尽我的怒气,我边打边用脚踢。这一棍一棍打着的不仅仅是雪人,还有我的灵魂,直到打的浑身无力,我无力地靠在了墙上,整个灵魂也不知道如何安放……
雪人,他终于笑不起来了,而我呢,我还笑的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