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大体老师
看着屏幕上顾参商的长假申请，谷啸泉一阵唏嘘。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病了？”
顾参商没有回答。
他就像是被强制停止程序运行的机器人，全身没有一丝生气，许久才木然抬头：“……你刚说什么？”
从没见过他这么没生气的样子，谷啸泉心中翻腾了好一会，才无奈地叹气摇头：“算了，公司的事你别操心，喊我师兄喊了这么些年，总算轮到我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顾参商定定地看着他，不知不觉红了眼，许久才低声说：“谢了，师兄。”
“钱还够么？”谷啸泉忧心忡忡，“前些时候才弄基金，花了不少吧？我先给你打一笔……”
“不用，”顾参商连忙制止，“现在也不是钱的问题。”
回想起医生的话，他心中不由又是一阵酸涩。
不是说医学发展得飞速么？为什么手术的成功率，只有三成？
几百万的手术费又怎样？
他甚至能拿出十倍的钱，只要能换得翟天宝平安无恙。
可惜上天就连这个心愿都不愿满足他。
唯一能算得上慰藉的，大概就是翟天宝一改先前的若即若离，几乎对他有求必应。
只除了复婚。
起初顾参商提起这件事，她还会故意岔开话题，后来索性拒绝得明明白白。
她甚至没有告诉顾参商，直到他无意中撞见她私下和医生打听遗体捐赠的流程。
就像是在谈论一桩再平常不过的琐事，她笑得那么淡定，仿佛做好准备，可以随时全无挂碍地同这个世界告别。
“能捐的都捐吧，”她苍白的脸上似是泛起期待的光泽，“特别是眼角膜，就当是让活着的人替我看看这个世界。”
说着，她低下头，轻轻叹息着：“其实还是想自己看看的，好可惜啊……”
病房外，顾参商用力握紧拳头，指甲死死嵌进掌心，留下一道几乎抹不去的印痕……
为什么她会受这么多苦？
爱她的亲人先后离她而去，留下她孤零零在这个世界上，为了不被父亲迫害，她被迫和心爱的人分离，本以为和他结婚是人生新的开始，却一步步走入更可怕的深渊……
她那么用力地挣扎着，生活着，从来没有放弃对幸福的追求。
最终换来的却是治愈希望渺茫的病痛。
他努力压抑着哽咽，却还是被她听见了。
“参商吗，”她费力地坐起身，轻声招呼着，“进来吧，外面热。”
顾参商深呼吸几下，尽量克制着悲伤，坐在她床边。
刚要说话，翟天宝却抬起手，轻轻勾起他的眼镜——
“还疼吗？”
鼻梁上赫然留着一道暗红色的伤痕。
她想了想，忽而起身，顽皮地朝那里吹了口气。
“吹一吹，痛痛飞，”像是安慰一个受伤的孩子，她轻轻碰了碰伤处，嫣然一笑，“有没有好一点？”
顾参商拉过她的手，亲吻着她冰凉的指尖：“嗯，不痛了。”
他刚要开口，翟天宝反手把他的手指拉到面前，摸索着他左手的无名指。
一颗小痣，格外清晰。
就是凭借这个特征，她揭穿了一个素未谋面的旧友的谎言。
想起雷震子，翟天宝不由淡淡地笑了起来。
不知道他和他喜欢的女孩进展到了哪一步，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好运，去兑现承诺，为他绘制婚礼请柬。
真是遗憾，直到生命的钟即将停摆时，她才发现还有那么多没有做完的事。
不过时间越是有限，她就越是不想为没有到来的烦恼而忧愁。
因为就连痛苦与失望，对于她来说都是奢侈。
她的心脏，已经虚弱到就连维持生命都要拼尽全力。
“是不是在外面等很久了？”她抽出纸巾，为顾参商擦去额角的汗水，“以后别等啦，没那么多时间好浪费的。”
顾参商心里一痛。
那些埋在心里的疑问，也终究没能问得出口。
还是翟天宝自己主动提起。
“已经跟医生说好了，我会把遗体捐出去……”
顾参商连忙握紧她的手：“能不能别这么说？还没做手术……”
“那就当我为很久很久以后的将来做打算，好不好？”她掩着嘴，笑了起来，“小时候我有想过要当老师的，结果没当得成，只能当大体老师了。”
听出她是有意开玩笑，顾参商只能强压心头的酸涩，笑着回答：“那学生对你鞠躬说老师好的时候，你是不是还要起身跟他们说同学们好啊？”
他的话把翟天宝逗得笑个不停，直到笑得面上泛起一阵异样的潮红，喘息也渐渐变得虚弱——
“天宝，天宝，别笑了，”顾参商手足无措，连忙扶着她躺下，“控制下情绪，不要有太大起伏。”
臂弯中的身体，轻得像是蝴蝶，不经意间就要离他而去……
顾参商紧紧握着她的手，心中不住地祈祷，别走，别离开我，我不敢想象没有你的世界会是多么面目可憎……
像是看出他的不安，翟天宝轻轻拍拍他的手背。
“其实你不用那么担心的，”她转过头，目光晶亮，宛若星河流转，“医生不是说了吗？我这个病发现得早，手术成功率会高一点。”
顾参商低低应了一声，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那不过是他拜托医生安慰她的托辞。
幸好她相信了。
也希望她的相信能映照进现实。
让她愿意在这个世界停留得久一点。
“有件事，我知道你不想说，但是我不能装不知道，”她垂下眼，浓密的睫毛衬得眼下的阴影愈发深重，“手术的费用……”
“你不用管这个，”顾参商不假思索地打断她，牵起她的手，贴在脸边，“天宝，有我在，不要为这些琐事操心。”
“可这不是琐事呀，”翟天宝抬起手指，在他脸上轻轻一刮，“赖了你那么多年，总不能最后还要让你破费。”
“怎么能叫破费……”
“所以有东西留给你，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抵得上手术的钱，”翟天宝温柔地说，“我已经请张律师做好协议了，我所有的作品，版权都归你。还有……”
她沉思许久，才终于下定决心：“有一件东西是专门留给你的，不过你能不能先答应我一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