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她心里的人也从来不是他
新婚第二日早起拜见公婆是大虞的风俗，只是到底昨夜才刚见过，陛下与太后待人又随和，至于荣贵妃自不用去见了。
“都怪你，害我迟了，叫人笑话。”
一路上段澄还在数落严清，严清理亏，只是笑着由她数落，段澄看他这样子更是来气，从陛下宫中出来往太后宫中去的时候，气的不与他走一处，甩开了他大步走在前面。
新换的是件绿色的纱衣，银丝绣花，戴了翡翠衔珠金步摇，原本素雅的一袭衣裳，因为金步摇的装饰显得庄重了不少，翡翠与衣裳又有呼应，到底还是嬷嬷们会打扮人。
“弟妹？”
迎面而来的是七皇子，遥遥行了礼，“昨日人多，还未当面恭贺弟妹大喜，只是九弟呢？怎么未与弟妹同行？”
昨日来贺了，今日还这样说，便是攀交情了，段澄只回了礼，她向来性子直，七皇子这样问，像是巴不得他俩不合一样，段澄听着就来气，冷冷说道，“谢殿下，殿下有心了。”
说话间严清已跟了上来，他不知从哪招来一把伞来，夏日日头炎热，他走近了，撑开挡在段澄头顶。
“我不是有意的，你别气了。”
他微微低头，在段澄耳边柔声道歉，又转过头与七皇子问安，他在段澄耳旁轻轻吹了口气，段澄一张脸都红了起来，他却还若无其事的跟七皇子说话，段澄气的直咬牙。
七皇子多聪明，看着两人便明白了，小夫妻这是打情骂俏，羡煞旁人。
“九弟与弟妹要去太后宫中吧？快去吧。”
两人行了礼这才离开，七皇子看着两人的背影，伞下两人牵着手，并肩走着，七皇子长长的叹气，心中满是遗憾，九弟真是好命，中了毒还能有逆风翻盘的本领，他们是真没料到。
至于段澄，更是万万没料到，这死寂的虞都城，因为她的出现，竟也灵动精彩了起来。
早晨上朝时经过药王谷的铺子，门口很多人慕名而来，一是为了段澄的医术，更是因为祁王与祁王妃伉俪情深的好名声，九弟此次可谓是赢得彻底。
只是他们也不会轻易认输，这场仗，又不是谁名气大便可以赢，且走着看吧。
走得远了，段澄才挣开手，瞪着严清，他这样没有节制，真是让人头疼。
严清笑着低声叹道，“怪我？”
段澄继续瞪他，意思是不怪你怪谁，严清看向她，声音放得极地，“都挂娘子……”
段澄忙去捂他的嘴，左右看着，“你小声点！”
“是你问我的。”
“闭嘴！”
段澄羞红了脸，他压低了伞，又倾身过来，在段澄耳边笑道，“皇祖母可等着抱重孙子呢，我们可要加把劲了。”
天啦，段澄捂着他的耳朵推开他，离了好远，这人怕不是又中了毒！
太后已经年迈，不常走动，因为段澄的婚事忙了许久，歇下来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两人到的时候她正在和绯云说话，绯云性子好，太后喜欢她在跟前。
师叔也曾说起，绯云性子与母亲有几分相像，段澄不敢去想，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进了宫，时过境迁，如今想起来，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想要什么，能拒绝的人自是极少，如今尚达又走了出来，段澄对于绯云也没之前那样气愤了。
“恭贺王爷王妃大婚之喜。”
绯云行了礼，段澄点了点头，太后拉着段澄坐了，说道，“云丫头有心，这几日早晚都来，哀家老了，多得她陪着、调理着，人也舒服了不少。”
“娘娘有心了。”
段澄颔首行礼，绯云愣了愣，摇了摇头。
“今日都不许先走，一起陪哀家用午膳。”
太后一手牵一个，绯云却看着段澄的脸色，段澄点了点头，跟了段澄许久，绯云对她很是了解，知道她同意了，这才应下。
太后有意化解两人的矛盾，午膳后只留了严清说话，叫她俩出去走走，出来的时候日头正盛，绯云知道段澄怕晒，便领着段澄到了一处水阁，绿意环绕的水间，水阁内垂着青色纱幔，水晶珠帘，正中间还放了冰，吹来的风也是凉的，极是舒适。
“王妃尝尝这道甘草冰雪凉水，还有冰镇的米酒。”
她还记得段澄爱吃酒，尤其是冰的。
段澄喝了半盏米酒，看她还是按往昔的习惯等着她，不由得笑了，“以前一同吃饭一同吃酒，都没那么多规矩，现在你身份不同了，不用这样。”
几乎是段澄一开口，绯云就开始落泪，哽咽着说道，“我以为……我以为姑娘再不愿与我说话了。”
“别哭了，”段澄递了帕子给她，“不知道的人还当我欺负你了。”
绯云擦了泪看着段澄，以前她与段澄无话不谈，进宫后再没一个可以交心的人，如今段澄愿意与她和好，她再高兴不过，“我一直牵挂着姑娘，后来姑娘嫁了九殿下，我心中才松了口气，殿下待姑娘那样好，姑娘往后定会事事如意的。”
“在我眼中，姑娘比这世间的男子都要强数倍，只是来人间一遭，独自一人难免孤单，姑娘大婚，我从心里为姑娘开心。”
说着，她突然顿了顿看向段澄，“他……还好吗？”
提起尚达难免叫段澄不悦，但也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有挂念着，段澄长长的叹气，“你既进了宫，便不要再挂念他好不好了，宫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你该忘了，这样对你对他都好。”
“我明白。”
绯云低着头泪如雨下，段澄倚在水阁栏杆上看着水面上盛开的荷花，鱼戏莲叶间，这宫内处处都是好景致，只是不是所有人能发现。
“你是第一次离开扬州吧，我也是到了扬州才知江南好，”段澄岔开了话题，“你如果去过西北便知，一出阳关再无故人，关外更是荒凉。”
绯云看向段澄，不知她所言何意。
“世间之大，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段澄伸出手，风穿过指间，她的声音缥缈，如同能看透这世间的一切，“往前看吧。”
没见过段澄之前，绯云就听说过她，年纪轻轻便已是传世名医，医家处处都有她的传闻，听闻她独身走千里，所行之处，病痛尽除，她觉得那样的人便是神仙。后来真的见了人，果真是谪仙一般的人物，能跟着她，绯云喜出望外。
慢慢了解了绯云更明白，段澄就是那样的人，入世、出世对她而言都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这一刻绯云发现虽然已经嫁为人妇，她还是她自己。
这繁华的虞都，因为她的出现，与以前大不相同了，她改变了许多人，却从未改变自己。
“姑娘，”绯云的思绪很乱，有些词不达意，“你是真心要嫁祁王的吗？”
段澄回头笑了笑，“当然。”
“那便是了。”
两人相视一笑，尽弃前嫌。
绯云是新宠，又得太后的喜欢，膝下无子，宫中几位皇子的生母都有意拉拢，绯云提了起来，又说道，“七殿下，年间送了好多礼来，这个人姑娘有了解吗？”
“他是个脸皮厚的，”段澄想起与七皇子的几次交谈，对这个人实在没什么好感，“你小心些。”
“是呢，我当时便禀报了陛下，他只说让我收下，他知道了。”
贿赂宠妃，手伸得这样长，陛下心中想必有数，绯云的确聪明，只是宫中如荣贵妃一样的人还不知有多少，绯云到底是举步维艰。
“我只盼安然度日，别的一律不想，人没了欲望，便不会被人利用。”
绯云笑着说道，案上的茶点已经换了一遍，两人倚着栏杆说着话，段澄还是提醒她，“七皇子便罢了，谁不知道他身后是二皇子，此人虽瞧着温润，只是他出生异族，手段很是辛辣，你孤身在宫中，不要轻易得罪他们。”
“记下了。”
段澄瞧着绯云，她还是穿着绯色的衣裳，清新素雅，发髻上饰了栩栩如生的绯色绢花，以前只觉得她清秀可人，如今才发现的确姿色非凡。
“其实说到底，只要陛下心里有你，这才是最重要的。”
这话说得天真，绯云都笑了，摇了摇头，“姑娘这话说笑了，君恩似流水，陛下心中装的从来都不是我，我知道。说句冒犯姐姐的话，我能得陛下这样对待，姐姐当知是为何。”
他心中，全是故人。很多时候他看着自己，又像再看别的什么人，他喜欢让自己穿紫色的衣裳，喜欢她淡淡的样子，身子也全交给她调理，每次在他身边，他都很温柔，这些绯云一直都知道。
“这便是你多想了，”段澄却不赞同，“太后与我说过，我也暗地里差了，当年我母亲谨守本分，没有丝毫逾矩之举，他与母亲往来也甚少。你现在是他的枕边人，自然大不相同。”
绯云还是笑着摇了摇头，这些她本来也没那么在意，况且因此能得他另眼相看，对她而言是好事。
年少时动心的人，得不到便成了一辈子的遗憾，自己带着那个人的影子，他便捧了全天下的好来，不是为她又如何，她心里的人也从来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