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左右不过是多几个人吃饭罢了,此次皇兄带来接她的仪仗中,剩下空着的马车还多着呢,也不麻烦。
“回殿下,沈大人他们住的车厢十分宽大,奴婢瞧着,他们这几日应该还算适应。”闻言,绿柳回应道。
“那就好,我就怕他们年龄大了,这一路舟车劳顿的,伤了身子可就不好了。”沈念叹了口气,想到父母这个年纪了还得跟着自己远离故土,心中对暮如归的恨意便又深了一层。
作为一个对暮如归无耻程度有充分了解的人,她如今是丝毫也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前面的几次交锋,那个男人多次用旁人作伐,可是让自己吃尽了苦头。
“帮我告知宋将军一声,让他过来一趟。”想了想,她说道。
“是。”
片刻后。
一身红色铠甲的小将军便出现在了公主方车内。
“殿下……”第一次独自与长公主待在一处,宋祁渊肉眼可见的局促了。
仔细理了理衣袖,又正了正帽子,他方才小心翼翼的在沈念面前跪坐下来。
沈念假装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见对方坐下,随手将一盏沏好的茶水递到他手上。
“多……多谢殿下!”宋祁渊噌的一声站起身接过。
沈念看着他举着杯盏仰头一饮而尽,没忍住,还是笑出了声。
“宋将军平时喝茶也是这般吗?”她调侃道。
“啊?这般?”宋祁渊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
这般是哪般?
沈念敲敲杯盏示意他看向杯中,“一次性喝光?”
宋祁渊:……
我现在吐出来重新喝还来得及吗?
面前人局促尴尬的模样很大程度的取悦了沈念,她捂嘴笑了笑,终于不再逗他。
“行了,小宋将军,这次来,本宫是想与宋将军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行程。”
止住笑,沈念正了正色,从车厢内的暗格中取出一张舆图,然后小心翼翼将其摊开放在桌面上。
“本宫近日无事的时候,将咱们这次回京路途中所需要经过的关隘,险境都研究了一下。”
她指着舆图上距离自身所在地最近的一处地方。
“再过两日时间,我们便会进入此名为璟山的地方。”
“本宫记得自己曾经曾看过一本大邺风情志,上面有记载,璟山多山,草木繁盛,绵延数百里,因其地势易守难攻,官府难以铲除,因而常年盘踞着多股流寇势力。”
“所以,殿下的意思是,怕咱们路过此地的时候,遇上流寇?”听此,宋祁渊自信笑道,“若是如此,殿下大可放心。”
“此次陛下所增派给末将的御林军都是个中好手,区区流寇,还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区区流寇,确实不能拿我们怎么样……”沈念打断他,话风一转,“那要是,不是流寇呢?”
宋祁渊微怔,恍然大悟,“公主的意思是……”
“怕的是有人在其中浑水摸鱼。”
满意的看到对方终于正色起来的模样,沈念手指蘸了茶水在桌面上写出陆,暮二字。
“之前我们在王府闹出这么大动静,想来这个时间京中已经知晓了。”
她摇摇头,“这一路,恐怕很快就不会太平了啊。”
这几日之所以一直风平浪静,是因为还未出东襄王管辖地界。
毕竟前几日东襄王府才刚与皇室交锋了一场,长公主便在东襄王地界上出了事,这事情怎么也说不过去。
可等离开东襄王地界……
不管是暮家和陆家,都不会放过这唯一的,还能将她灭杀在回京路上的机会。
沈念几乎可以预见,这一路上,自己将会遭遇难以想象多次数的暗杀。
而她也不认为,就这区区几百名御林军,就真的能护送她奔越几千里回到京城。
要知道,几百名御林军护送虽听起来吓人,但敌人的数目是难以计量,随时都在增加的,可这一路上御林军的数量却是在逐步消耗削减的。
便是这些御林军当真如宋将军所说的都是个中好手,长久的舟车劳顿,再加上时不时的战斗消耗,再厉害的士兵,也会丧失掉大半战斗力。
而一旦等御林军再护不住她,她一个完全不懂武艺手无寸铁的女子,别说回京了,就是连走出这绵延的大山都难。
“不若咱们选择绕路,不走这些险地?”听闻,看出沈念的疑虑,宋祁渊提议说道,“咱们不走险路,全走官道,就不信他们还敢来!”
“宋将军觉得,走官道他们便不敢动手了吗?”沈念摇头说道,“先不说这一路上有没有这么多的官道给我们走,还有全部走官道需要绕多少弯路,这些人既然一门心思想要阻拦,让本宫回不了京,又怎么可能因为我们走的是官道就放弃动手?”
“左右不过是从明枪变成暗箭罢了。”
据她所知,暮家光是暗卫就养了几百号人,暮如归这次栽在她手上吃了这么大的亏,便是想想也知道必定不会放过她。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在暮府的时候可是亲眼见识过几个墨字辈的暗卫的,这些人从小接受的就是养蛊式训练,因此个个顶尖,极善于隐匿,追踪,易容,且武艺都十分高强,随便拎一个出来都十分能打。
沈念不觉得自己身边这一群向来都走的正道的御林军,能够拦得住这些人。
毕竟,谁都不知道,哪天自己身边的好友突然就变成另外一个人了不是?
一想到不知道哪日跟在自己身边的绿柳突然就成了墨十……
沈念觉得这真的是半夜都要吓醒的程度。
只能说,不管是她是想走什么路,人家只要想对你动手,自己便是躲到天涯海角也是无用的。
“既然走官道也不行,殿下是想怎么做呢?”听出沈念的言外之意,宋祁渊皱眉说道,“殿下今日既然会诏末将前来,应该是已有对策了吧。”
虽与沈念接触不多,可宋祁渊也知道,眼前这位长公主,可绝不是养在温室里的小白花。
当日在王府,长公主下令让人杖责东襄王妃的时候,那皮开肉绽的情形,连他看着都生理不适,转头却见长公主全程面无表情的看完,可想而知当时他内心所受到的冲击。
沈念愉悦的勾唇一笑。
“小宋将军说的对,本宫确已有对策。”
“你且附耳过来……”
两日后。
马上就要进入璟山山脉,为了避免进山以后物资缺乏没机会补充,沈念吩咐众人先在山脚下方的一处集市停留一日,各自分散准备好进山后有可能会用到的一应物品,等第二日再选择进山。
当夜,沈念带着一部分御林军以及宫人们,下榻了集市上唯一一间客栈。
“墨将军,方才探子来报,说是看见一名戴着帷帽的女子入住了有间客栈天字一号房,想来,是长公主无疑了。”
距离客栈不远的一处小院,墨九几人已在此静候了两天时间。
自那日暮府事变以后,殿下便飞鸽传信让他在此守株待兔,令他务必将长公主劫杀此处。
是的,你没有看错,是劫杀!
要说刚收到这个命令的时候,墨九一开始也是震惊的,毕竟当初殿下喜欢次妃娘娘这件事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是百分百的真心,可如今一朝对立,殿下的心狠也令人发指。
不过细细想来也不算奇怪,殿下性情高傲,却一朝在女人身上栽了这么大跟头,不光封号被夺还被当着所有人的面赐予了黥面之刑。
以殿下的性子,爱之深,恨之切,真心付出却换来如此诛心的结果,只怕现在早已经对长公主恨之欲死,能做出这个决定倒也不奇怪。
至于待再过几日他冷静下来以后,会不会后悔今日所做的决定,那就不知道了。
墨九皱眉思索着,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下属,“可看清楚了,当真是长公主?”
“目标戴着帷帽看不清脸,但光凭衣饰和身形来看,应该是长公主无疑。”
闻言,那人恭敬回复道,“听殿下的意思,是要将人劫杀在璟山一带,如今人已入瓮,不知可要今晚就动手。”
“不妥。”墨九摆手道,“此地人多嘴杂,不宜动手,一切还是待明日进山再说罢。”
璟山山脉内部多流寇,且人迹罕至,若他们能将人劫杀在此,便能将此事神不知鬼不觉的推托给流寇作乱。
到时候,皇帝即便知道事情有他们插手,也难以把握到有效证据。
“让客栈的人先把人盯严实了,今晚便是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
“待明夜人一入山脉,我们就动手。”
同一时刻,众人下榻的客栈。
经历了一天的长途跋涉,众人早已经累得不行,这不,除了一小部分留待守夜的御林军,其余人不过草草洗漱了一番便早早上榻安眠了。
客栈天字一号房间,榻上一个小小的女子身影正蜷缩在被中安睡,屋内灯火如豆,脚踏上的绿柳睡的香甜。
待鸡鸣过三遍,一共三班的守夜御林军也都轮值过一遍,天色渐白,整间客栈也终于开始醒来。
伴随着一阵接一阵的洗刷的声音响起,辰时,客栈内众人皆洗漱完毕,整装待发。
“墨将军,人现已经离开客栈了。”
“好,通知所有人,立刻跟上。”
巳时,原本分散在集市各处采买的长公主仪仗队终于集结完毕,正式朝璟山山脉进发。
只见那浩浩荡荡的御林军队伍转眼在山路上绵延上百米,那辆公主方车与装载沈家人的马车被众人围拢前后夹在中间。
璟山山脉地处西南,多山水,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一直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戌时,仪仗队准时进入一处四面环山处。
“唰唰唰!”
突然,一阵箭镞的破空声从山顶传来。
“动手!”
只听一声厉喝,借着天色掩护,先是无数巨石从天而降,延着山坡滚落,随即便是一群黑衣人借用飞爪,自山顶跃下,直接了当的冲进人群当中,朝公主方车而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原本井井有条的队伍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本来就不宽敞的道路也被漫天砸落的巨石所阻,队伍顿时被打断成了三截,无法再往前行进。
“警戒!所有人,保护公主!”
所有御林军被迫停下来战斗,众人丢弃原有辎重,持盾朝公主方车方向靠拢。
距离战场不远处,墨九一身黑衣置身于黑暗当中,眼眸微眯,锐利的目光紧盯着公主方车那处。
不对劲……
事情实在是进行的有点太过顺利了。
单以他对沈念的了解,能够让他和殿下在她手里屡屡吃大亏的女人,其心性和手段都定然不差,不可能会联想不到自己这些人会在今日于此处设伏。
可此刻……
看着人群中央处那辆一直没有动静的公主方车,墨九神色凝重。
那里面真的是长公主吗?
“来人!”想到什么,他摆手唤了一声。
听闻,他身后迅速落下两道黑影。
“墨将军,请问有何要事吩咐尔等?”
“掩护我。”
随口吩咐了一声,男人终于拔出手中一直没有出鞘的长剑,朝公主方车而去。
既然弄不清楚,那就由他亲自出手好了!
墨九能从东襄王府暗卫营中众多暗卫中厮杀出来,武艺自然是顶尖的。
只见其凌空而行,蜻蜓点水般从众多御林军头上一跃而过,转眼便越过众人,逼进方车。
“咔嚓!”
用尽内力的横空一斩,方车竟被他从中生生劈成两半!
黑暗中,一戴白色帷帽的身影从方车中手持利剑朝他一跃而起。
“果然是假的!”
接过白衣人的一记剑招,墨九冷冷一笑,“来的好!正好叫我看看,你这只假凤到底是何人所扮?”
两个人的武艺无疑都是顶尖的,黑暗中只听叮叮铛铛刀剑碰在一起的声响,转眼就过了数招,招数之快,简直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啪!”
也不知二人过招了多久,只听啪的一声。
白衣人头上的帷帽被高高挑起,同一时间,墨九手中的剑亦被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