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铁证如山言官厉
众人的眼光顿时又集中在了这张银票上，只见他拼命抖动着它，高声叫道：“这就是证据！这是福王朱廷贵为了收买微臣，送给微臣的贿银！他对微臣威逼不成，便用利诱！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福王殿下，这银票上可有您的签名！这您可抵赖不了吧！”
“哦？”皇帝看了葛守礼一眼，那意思是你这个手下靠不靠谱，现在可不是逞英雄的时候，在这个关键时候可别给老子演砸了！
朱廷贵紧紧盯着陆无为的嘴唇，他感觉自己已经处在了悬崖边上，一下被这个言官把要命的死穴说了出来，心里早已是惊恐万分，现在只能硬着头皮，打死也不承认。这会儿看见皇帝仍在站在他这头，不禁大喜过望，就象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附和着皇帝的询问：“对对对！让他拿出证据来！”
莫非这次参奏，真的只是陆无为的个人意见？
皇帝又将话头直接对准了他：“陆无为，既然这是你的个人行为，而且你又拿不出证据……”
可陆无为掏出来的不是利剑，而是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真是！不过参人是他们言官的职责所在，我想他作为监察御史，也不会胡乱参人吧。”
“不不不！微臣绝不敢参皇上！微臣参的就是福王朱廷贵！”陆无为赶忙摆手，急于表白自己的政治态度。
就在这时，只见陆无为已经迈步来到了队伍的中间，双手把奏本呈上，“皇上克己奉公，每日为国事操劳，常常通宵达旦，实在是我等文武大臣的楷模，微臣不参皇上，微臣要参的人是……”
大家顿时陷入了沉默。最近好象大事都集中在应付三患上，都在低头忙碌，并没有特别的事情需要表奏。
就在大家以为要退朝的时候，听见百官最末的那一行传来一声高叫：“皇上，臣浙江道监察御史陆无为，有本奏！”
这一声极其响亮，而且又是从队伍的最末发出，着实让人意料不到。
满朝文武的眼光都望向了葛守礼。
也不是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在这儿停顿了一下，眼见大家都紧张得心都快跳了出来，把眼光全部盯了他的身上，他却一下提高了声音：“臣要参的，就是坐在那儿的福王朱廷贵！”
朱廷贵不是傻子，他也听出来了，所以这会儿他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看来皇上还是真心向着自己，而且幸亏自己平时比较小心，没让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陆无为抓到什么把柄。
“这就是证据！”他的话语中已经带着一丝悲凉的情绪。
大家这时都发现了一个细节，那就是陆无为的脸已经憋得通红，看来他已经被逼上绝路了。
刚才还正义凛然的陆无为听到了皇帝的问话，这会儿变得有些结巴起来：“这……臣只是秉公参奏，证据仍在收集之中……”
“哈哈哈！”眼见皇帝的心情大好，文武百官也陪着发出了一阵哄笑，不过很快就停止了下来。因为虽然说话的这位监察御史只有七品官衔，但御史的职责赋予了他参人的权力，如今可是当着皇帝说参谁，谁要是被他参上，真够一呛。
只见他一下子激动起来，不停地挥舞着手里的银票，俨然把当它作了利剑，恨不得在福王胖嘟嘟的身体上狠狠捅上几刀才解气。
站在第一排侧面的葛守礼手持象牙板出列：“皇上！微臣在！”
皇帝皱起了眉头，让冯保去把陆无为手上捧着的折子呈上来，然后厉声问了一句：“你竟然参福王？你参他什么？”
“证据……我……”刚才字字珠玑的陆无为被皇帝逼问得说不出话来。
陆无为这时向上拱了拱手：“皇上！这个朱廷贵非常狡诈，他与众人进行勾结的时候，都是单线联系，而且他的王府戒备森严，很难取到证据……”
他的脑子进水了么？一个区区的正七品官员，要和雄据东南的福王斗，更何况这位王爷现在还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称他为铁帽子王爷都不为过。
索性豁出去了！
“哇！”朝堂上一片哗然，很多熟悉葛守礼的大臣都觉得奇怪。这个葛守礼，以前是出了名的护犊子，今天这是怎么了，不但不保护自己卖命的下属，还着意撇清关系。
这个陆无为，一看就是一个非常正直的人，说得义愤填膺，慷慨激昂，恨不得豁出这条命去，与朱廷贵血拼到底。
“这个只有正七品的监察御史，不要命了！居然连福王都敢参，皇上刚刚说过号召天下百官向他学习。这不是摆明着与皇上对着干么？”
冯保这时又连声高叫了两声：“肃静！肃静！”朝堂上这才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文武百官们才缓过劲儿来，开始议论纷纷。
朱廷贵听到他这么说，吓得脸色苍白，手足无措，早已沉不住气，开始自我辩白起来：“皇上！这陆无为他无中生有，血口喷人……”
眼见大家议论纷纷，朱廷贵更是坐立不安。就在这时，冯保高叫一声：“肃静！”大家这才安静下来，也算是帮他解了围。
他点了点头：“有证据你不早说？那你就拿出来吧，别让我们等着了！”
这时候，旁边的冯保一声高喊：“有本上奏，无事退朝！”
“对啊！要说也真是奇怪！左都御史葛大人今天也没提前说一声，就整这么一出，是不是蓄谋已久了啊？”
葛守礼的脸上倒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就好象这事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只见他向上拱了拱手：“回皇上的话！十三道的监察御史虽然官职不高，但他们都有直接参奏权，这是太祖立的礼制，也就是所谓言官弹劾的‘独立性’！陆无为今日参奏，并非得到臣的授意，属于浙江道的自身行为！”
葛守礼微微笑了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算是对皇上的回应。
皇帝也装作吃了一惊，继而开了个玩笑：“你们监察御史作为言官，只要在朝堂上有本奏，都让在场各位胆战心惊的！不过这也是自古以来设置言官的意义所在！说说吧，你要参谁？不会是参朕不作为吧？”
陆无为双手紧握着象牙板：“皇上！臣是浙江道监察御史，监察省内官员及权贵是臣的职责所在。臣参朱廷贵与浙江巡抚闵维义、福建巡抚钟钦良相互勾结，狼狈为奸，鱼肉百姓。他们甚至还与倭寇勾勾搭搭，表面上大张旗鼓地抗倭，实际上通敌卖国，致使我大明国土沦丧，东南沿海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现场很快响起了大家发出惊异的“咦”声，但是很快归于平静，整个大堂死静死静的。
“既然不是参朕，那你就拿出证据来，你的证据呢？”皇帝展现了非常少见的咄咄逼人，就象当初高拱逼问戴才那样发出了连珠炮。
皇帝听到这儿，猛地一拍扶手：“陆无为！亏你还是个言官！你们都察院是怎么参人的？难道没有证据就可以参人么？朕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诬告，是泄私愤还是打击报复？”
众臣纷纷答应：“臣等谨记！一定以福王为榜样！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福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上！”陆无为的胸口上下起伏着，显然是经历了很大的心里波动，他仰起了通红的脸，似乎是鼓足了勇气，大声说道：“其实臣有证据……”
朱翊钧其实对这个昨天才首次有些了解的葛守礼没有什么把握，不知道他是真有谱还是假有谱，不过既然使用了他，那就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吧。
现场所有人的眼神都盯住了陆无为的右手，特别是朱廷贵，就象从他怀里掏出来是一把杀人的利剑一样。
皇帝冷笑了一声：“证据仍在收集之中，你就敢如此参人？你可知道你参的是谁？你参的是福王，朕的同族兄长，朕号召天下百官学习的楷模！朕看你不是想参他，你还是想参朕吧？”
现场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皇帝非常明确的偏向。很显然，皇上正在袒护朱廷贵。
皇帝又是一拍扶手，满朝的文武都是一震，只听他大声说道：“左都御史葛守礼何在？”
福王坐在那儿，本来正美呢，突然听到说参他，顿时呆住了，下意识地就想站起来，但是又感觉不合适，就这么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
皇帝手指着陆无为问他：“这个浙江道监察御史陆无为是你的手下吧？他没有证据就胡乱参人，算不算假公济私，诬陷忠良？他是得了你的授意？还是他自己所为？”
朱翊钧听到这会儿有些想笑，我能不能活过一万岁不知道，不过我肯定知道，你活不到一千岁，别说一千岁了，一千天都活不过，一千个时辰还差不多。等着吧，别看你现在还肉乎乎地坐在那里，以后能剩下骨架就不错。等着用你的狗头为抗倭大军祭旗吧！
皇帝这时伸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那意思是让他稍安勿躁，接过冯保递上来的折子翻了翻，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陆无为，你参福王，有什么证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