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大迁徙（二）
荒正等人的脚步震天，荒月如一只夜色中的精灵，她将要喜极而涕了，与苏寒分别了三十年，今日终于再相见。
将要远行前的一刻，孔雀王都外，又有古战车风驰电掣一般的赶来。这些古车出现的一瞬间，立即引来不少真极人的叫骂。
老瘸子等人顿时感到紧张，他们与大寒之间的关系并不和睦，苏寒曾大败盘邦，盘辛也曾一路追杀他们千万里，将几人逼入了东海归墟。
“苏寒！”
盘辛轻轻摆手，身后的半空中，一辆并不显眼的神族古车缓缓驶来。古车上，只有三个人，昔年大寒的太子盘邦，而今已经显老了许多，亦平静了许多，他静静站在古车上，抱着一个小女孩，盘邦身后，是一名端庄的北寒女子。
“今夜，就可动身了。”玲珑举目四望，她有一些哀怨，真极，并非她的故土，但昔年那个留在自己心田中不可抹去的人，就降生在这里。
已经消失在虚空中的无生亦慢慢停下脚步，时间抹去了他们之间一点积怨，他似乎闻到了美酒的香气。
从日出到日落，苏寒的脚步与身形都仿佛凝固了。暮色降临，月光如清辉。此刻，一阵无声的波动从极远处的天穹间飘动过来，苏寒的眉心顿时一动，他凝聚目力，穿透无尽的夜。
“还有一些人，他们很重要，再等一等，等一等……”
老瘸子与驼叔不死道人皆暗中握住了兵器，随即，大寒的古车已经来到了行宫外的半空中。古车似乎没有敌意，车身外蛰伏的道痕都未复苏。
司空大圣，杀生道黄巢，孔雀王，纪先年等真极圣人，亦先后出现了。这些圣人，大多不会随众人迁徙，他们会留在真极，守护不能远走的真极人。
“神族此刻出现，有什么意图！”
无数人泪流满面，真极的火种，大多都是年轻一辈的人杰龙凤，老辈的修士都留在了这里。
“去吧，去吧，莫要忘记你们的道统，莫要忘记真极……”一名须发花白的老教主送来几名年轻的弟子。
迁徙，是一场生离死别，残酷且无情，绝大部分人将要留下来，一点点接受死亡。离去的人是幸运的，又是不幸的，在他们有生之年，内心最深处，一直会楔刻今日的这场离别。
苏寒看到了盘邦，亦看到他眼中的目光，他能感觉到，盘邦目光中的这丝祈求，并非替自己，而是替怀中尚且年幼的女儿，和身后较弱无力的妻子。
琉球古朝的战车虽然没有敌意，车身上的道痕亦未被催动复苏，但为首的一辆古车上，玉树临风的释天，姿色无双的花想容，他们并肩站立。
“小妖皇。”盘辛的面容镇定，这是昔年真极诸王中最强的一个，如今步入了圣境，亦是圣人中的王者。
砰！
“还要等谁？”玲珑站在苏寒身后，她的神色没有波澜，但却有一种不甘且愤怒的情绪，在默默的流转。此次来到真极，玲珑未能找回啸月妖皇的另一半遗骨，亦未能杀掉厉杀圣人。
“东海的释天，来这里干什么！”
苏寒将一坛酒一饮而尽，待他再次举目远眺，前方已经袅无人迹，只剩下了无生隐隐的大笑声。
时间久了，一切都变淡了，盘邦再也不是昔年那个神武跋扈的大寒太子，他内敛，沉稳，不多言语。
所有将要迁徙的人，基本都到齐了，这些真极的火种，被寄予了厚望，他们带走了本门的圣兵，不久之后，就要跟随玲珑大圣，远走玄黄。
“你们远走，将为本教留下香火，我已老矣，不愿再离开故土。”老教主摇头拒绝，他们所能送走的，只是寥寥几名弟子，而大部分门人，则要留在真极：“大敌若至，我将以鲜血生命，捍卫我的门人，和我教的尊严与道统！”
远处，有隆隆的车辇声传来，几辆古车从远空风驰电掣，古车的车头上，插着大寒古朝的旗帜。
盘辛未见老，从昔年的次圣跨入了圣境，他更加强大，深不可测，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种帝一般的威严。
“盘辛为神族人，生在北寒，亦会死在北寒。”盘辛龙行虎步，他大步来到苏寒面前一丈处，微微沉吟，继而道：“我神族只有三人要离去，请将他们带走。”
盘邦沉默，一言不发，他紧紧抱住自己的女儿，目光中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祈求。
这些俱都是苏寒的故人，他们接近了行宫外的小山，一群人欢呼雀跃，仿佛忘记了将要降临在真极的大劫，他们一起飞身而起，迎向苏寒。
“无生，保重！”魔姬亦在原地缓缓挥手。
这是一个不灭的种族，或者说，这是一种不灭的精神。正是无数如无生一般的魔域紫瞳，舍身取义，将生的希望留给族人，才使得，魔族长存不灭。
大寒王盘辛出现，这是北寒唯一的圣人，已经二十多年没有涉足中土五洲。此刻，他率领几辆古车一路赶来，身躯中的圣威不由自主的垂落，让群山开始轰鸣。
一直沉默的苏寒猛然捧起了一大坛美酒，掀掉坛盖，酒香顿时弥漫了出来。
一些古教的老教主亲自赶来送行，他们教中的神子精英，将要踏上茫茫的浩宇旅途，他们本人，则要去面对不可预知的极度危险。
“是东海琉球古朝！”
他陷入了沉默，亦仿佛在此刻明白，昔年将要灭绝的魔族，为何能够十几万年休养生息，再次中兴。
越来越多的人秘密来到孔雀古朝，数日之后，玲珑出现了，她将带领这些真极的火种，沿着浩宇中的图标，迁徙至遥远的玄黄。
一座古朴雄浑的山，静静从真极的南部飘来，这是一座不凡的山，楔刻皇属道则。
“走吧，不要忘记，你们是真极人，不要忘记，在星空的另一端，是你们的故土，是你们的祖地……”
荒族的大荒之岭终于来到了孔雀古朝，这件举世无敌的皇兵上，搭载着一些荒族人。苏寒的目光穿透黑暗的那一瞬间，就望到了荒野王，荒正，荒狄，荒月……
盘辛缓缓从古车飘来，他稳稳落在地面，脚步仿佛与大地连为了一体。这是神族的不世人杰，身躯中流动着神明血脉。
相见，有一些喜，有一些愁，更有一些难以形容的东西。他们都彻夜未眠，一直坐谈到了日出东方。
该到的人差不多都要到了，苏寒的心神却仍有些不稳，他一直面向南方，在不住的眺望。
为首的古车上，一名帝王般的神族领袖，身影遮住了日月，他仿佛伸手就可摄拿星辰，双眼中包裹着宇宙，在不断的幻灭。
迁徙至玄黄星，虽然只是真极万生中寥寥极少一部分人，但这些人来自诸多古教世家，总数亦不算少。真极的圣人已经暗中联络了许久，魔族的迁徙者来到孔雀古朝不久之后，其他将要迁徙的真极修士亦不断秘密赶到此处。
没有人阻拦他，但魔族金殿中，一些将要远赴玄黄星的魔族紫瞳，眼中已经冒出了泪光。留在真极，唯一的一条路，就是死路，无生却仍义无反顾。
苏寒负手，他望向疾驰而来的琉球战车，眉毛不由自主的一动。
大迁徙，本是一件极为隐秘的事情，但前后通报的古教与世家太多了，消息有所走漏，此时，十多架琉球古朝的战车，赶到了孔雀王都。
“将他们带走，盘辛再没有任何牵挂。”盘辛直视苏寒：“小妖皇，你为一代人杰，必不会计较昔年的恩怨。”
几名弟子再也忍不住了，先后大哭起来。这并非独例，当日，不知多少古教世家中，皆有类似的情景。
“老教主，一起走吧，弟子不愿独行……”几名年轻的弟子跪拜在地，双眼含泪，他们苦苦哀求，要老教主一起迁徙玄黄。
现场一下子沉默了下来，盘辛亦不再多说什么。苏寒凝望着古车上的盘邦，他缓慢且沉重的点头，将目光转到盘辛面庞上：“昔年的事，我早已经淡忘，神族亦是真极的子民，盘邦太子连同他的妻女，必会安然迁徙至玄黄星。”
“他真的太傻了。”老瘸子等人站在身后，嘀嘀咕咕，他们望着已经远去的无生，感觉很不可思议：“魔族金殿多他一个人，亦不可能崩塌，为何就此远去，留在真极，白白送死吗？”
“大寒王。”苏寒亦镇定，当初的恩怨，至今已经没有必要再去追究。人的命运，似乎都是经过无数偶然而改变的，盘辛将他们逼入了东海归墟，流落玄黄星，这并非一件坏事，让苏寒无形中得到了许多。
呼！
他站立在悬浮的古车上，一眼就看到了苏寒，亦看到了老瘸子等人。
“无生！我敬你！”苏寒高举酒坛。
轰隆隆……
无生身穿一袭黑衣，他收起了圣魔灯，只留下一道目光，身形已经渐渐消失在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