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进退
雪秀带着邵葳径直走进了马车对面的铺子里，甫一进门，便看到一旁的掌柜恭敬立于一旁。
看到雪秀，更是恭敬一笑。
想必这是沈氏自己的铺子了。
进了铺子里，转到后头，上了一座阁楼，便看到沈氏端坐其上，周围除了雪秀，。
沈氏生着一张温婉的鹅蛋脸，年逾四十仍能看出年轻时容貌不俗，然而此刻的神情少了温婉，多了一份威严。
晓得邵葳来了，沈氏也没抬起头，不紧不慢地看着手中的账本。
邵葳生平最厌恶与人周旋打太极，平日里她与邱夫人也是互相尊重的，今日倒不知她为何这般，忍住了脾气淡淡道：“不知夫人唤我来何事？”
沈氏放下手中的账本，心中冷笑，不入流就是不入流，这般沉不住气，缓缓道：“你应当知晓我今日为何叫你过来吧。”
察觉到沈氏的阴阳怪气，邵葳也冷了语气，“还请夫人直言。”
“我们邱府请你来当邱家小姐，还花大钱把你送进了督捕司当差，不求你感念恩德，也只请你做好邱家小姐的本分，可是你看看你如今在做什么？”沈氏这一番话不可谓不诛心，偏偏一字一句说出来时仍是慢吞吞的文雅模样。
邵葳倒是笑了，“邱府出钱我办事，这是理应的，当时我便说了，我在地府时日无多，须得一个官身才能留在酆都，不知是何缘故，督捕司登册上的名字却是邱小姐的大名，既然邱府如此，也不怪我自寻生路。除此之外，还不知我做了什么竟让夫人大动肝火至此。”
沈氏看邵葳知晓了此间种种，毫无心虚之态，不过仗着她与宜凝有些相像才让她当了这一时半会儿的千金小姐，青石巷出来的女子，还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但不愧是多年的当家主母，其修养决计是不会让她口出恶语的，便仍是温言道：“闺阁小姐便要有闺阁小姐的模样，邱府能让你进督捕司当差已是极大的宽限，可是你不该再妄想着用宜凝的名头接近一些不该妄想的人。做人呢，最重要的是要知进退。”
像沈氏这样自诩身份的贵妇人，邵葳见得不少，这种人嘴里说得不好听，心中想得东西比说出来的更恶心，便也冷笑柔柔道：“早先还担心错怪了贵府，得到夫人的话，我便安心了。若不是贵府如此作为，我怎会如此？”
沈氏话语中的尖锐和眼眸中的轻蔑已经告诉了她一切。
什么是不该妄想的人？
难道她出身淤泥，便该如那些所谓“贵人”所说天生肮脏？
她不会自甘下贱，但她偏偏要让这些所谓“贵人”沾染上原先避之不及的污垢。
同样生活在这污浊世间，谁又比谁高贵？
这般唇枪舌剑，已经是把窗户纸都捅破了。
邵葳也不欲再与她周旋，笑笑道：“邱府做不到也不想做的，那我只好自己去争取了，邱府当日种下的因，便知日后会结何样的果。不打扰夫人查账，我先告退了。”
说罢，旋身出了阁楼。
忍冬守在门口自然将里头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竖着耳朵看势头不对就要进去救邵葳了。
看到她全须全尾地出来自然松了一口气。
“姑娘，咱们今日这般与邱府对着干，日后没有好果子吃怎么办？”
邵葳也不管什么千金小姐的动静得宜了，走在前头步步生风，闻言笑道：“邱府不遵守约定，不管我的死活，何必给他们好脸色。”
早先她还顾虑着邱府的名声，想让魏璋想办法体面退婚，现下倒是不必了。
只不过是苦了真正的邱宜凝。
很快便出了铺子，魏璋早已在马车上等候多时，邵葳一进车厢，便看到车厢上原先空无一物的小桌摆着一个精致的木盒。
雕镂精致，木质瞧着也并非凡品。
再看看魏璋的神色，邵葳便了然了。
展露出一个明媚的笑：“这是送给我的？”
魏璋早已从车夫那儿得知邵葳被沈氏叫走，便一直等在车厢内，看着眼前人露出的期待，心下也多了几分隐隐的欢喜，“方才在铺子里随意看到的，觉得合适你，便买下了。”
邵葳拿过盒子却没有立即打开，反问魏璋，“让我猜猜里面装着的是什么，猜出来了大人可要再给我个奖励。”
魏璋失笑，只要是长了眼睛，便都知道里面是何物，也不揭穿她的小心思，笑道：“我倒是从未见过这样厚颜的姑娘。”
邵葳不满：“大人还见过多少姑娘？”说着便数起来，“顾姑娘明媚活泼、慧兰县主仙姿玉貌，常大哥也说，魏大人可是很受酆都姑娘们的追捧呢。”
说到后面更像打翻了醋坛子，撅着嘴道：“论我说，这簪子该配她们更合适些。”
魏璋笑了，“你猜出来了，要什么奖励？”
邵葳打开盒子，接近纯黑的盒体里静静躺着一支通体温润无瑕的白玉簪，簪头雕成了祥云状，簪体似水蛇身，有云般飘逸的神态。
邵葳看到里面熟悉的簪子，有片刻失神，忽的又笑了。
看邵葳的神情，魏璋一时有些担忧，自信如他，也会担心送出的礼物不合心仪的女子的心意。
“怎么了？可是不喜欢？本来是觉着合适你才买下的，不喜欢便当个玩意儿赏人也就算了。”
邵葳笑意更盛，那笑近乎悲壮，这簪子是生前送给她的，当时他怎么说来着？以后若是遇到困难，便拿着簪子到门口绘有云纹的铺子给掌柜，不管是什么事，他看到这根簪子便会现身。
她初来酆都饱受欺凌时，曾经真的怀着侥幸处处找这个云纹，竟然真的找着了，掌柜却说从不认识。当时她看这家是个当铺，便将这簪子一当了之，这笔钱当真解了她的难。
后来多次回过头想，也许当时的卫三公子只是随口一说，她却当了真。
多年之后再见这根簪子，颇是有些五味杂陈。
尤其是魏璋说出随意赏人时，还真是有些伤人。
邵葳收起那些复杂的情绪，报之一笑：“谁说的，我明明很喜欢。”
将簪子递到魏璋手中，笑道：“帮我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