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堂下陈情(一)
时玥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之中,被九娘接回了家养伤,已有两日了。
众人只知小郎中受了刑,却不知这一切,都是时玥意料之中的事情。
几日前。
魏知县宣布退堂后一路小跑回到后厅。
“小侯爷!柳大人!二位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说罢要躬身行礼。
周无患和和气气回道:“魏大人不必多礼。今日柳府尹与本侯前来,你应该知晓所为何事了。”
魏知县腰身下弯更为厉害,口中恭敬答道:“下官实属不知,那石樾一案,尚有些疑点,为何二位大人……”
柳伯渔咳了一声,正色道:“此案具体情况如何,你不必说了,我已知晓。你将那石樾押往了何处?”
“在县狱耳房。”
魏知县一听主薄说这两位大人过来,让他直接定了石樾的罪,心下疑惑却又不敢不从,只得将人单独关押,留候听审。
“如此,你将石樾带过来……”
“咚咚咚!”一阵鼓声蓦然响起。
“大人!”一名衙役跑过来高声禀告,“县衙外有一女子击鼓鸣冤,她声称为石樾表亲,且控诉石樾案件为桩冤案,请大人重审此案!”
“这……”魏知县望向周无患与柳伯渔,一时不知所措。
“把那女子带过堂来,咱们今日,来个关门审案。”柳伯渔命令道。
魏知县闻言如蒙大赦,立即命人将击鼓之人与时玥都带到后堂来。
冤案与否他拿不准,但“黑脸柳公”在此,必不会有冤案发生。
果然这个案件还是另有隐情。
时玥刚刚被带到一处屋内,便听到咚咚的击鼓声音传来,她听出来是有人击鼓鸣冤。
虽然心中存疑是九娘所为,却也不敢确认,鼓声刚停,便又被人带回了大堂。
不出意外的,在大堂之后,她见到了九娘。
“阿樾!”
九娘一见时玥便飞身扑来,扯着时玥的手上下查看:“你可曾伤着没有?他们可曾对你用了刑?你被冤枉,怎的不说出你的身份?”
竟无视在一旁或站或坐的一干大人们。
时玥听到九娘话语,心中明了,九娘确实早就知道自己的女子身份。
“嗯哼,”魏知县轻咳一声提醒九娘,“这位……如何称呼?为何击鼓鸣冤啊?”
“黄姐姐,”时玥柔声安抚九娘,“我没事,没有伤着,也没有用刑,是我不好,没有告知姐姐计划……”
九娘这才反应过来,她此时竟是在后堂,而面前除了魏知县,还有两个看起来很是有些气派的大人物。
“民女姓黄名媛昭,是来为石樾,击鼓鸣冤的。”
“石樾此人,必定不会做出什么奸淫良家妇女之事。”
“哦?”柳伯渔抬眼望着九娘,“你可有什么证据?”
“只因大家面前的石樾,是个女子。”
什么?!
魏知县睁大眼睛,不由得望向时玥,似在声讨:
你是个女子,为何不早说?
时玥回了魏知县一个淡淡的微笑。
魏知县一愣,再望向周无患与柳伯渔,见二人脸上毫无吃惊之意,原来,蒙在鼓里的,就他一人!
偏偏又发作不得,只得耐着性子问道:“那,你为何不在公堂之上宣布此事?”
“这是我的意思,”周无患蓦地接口,“时姑娘一向心地良善,悬壶济世,却不知如何得罪了小人,污她清白。”
“若只是刘大郎因旌表一事怀恨在心,却又有些动机不足。好巧不巧,本侯又无意间救了刘薏娘,她对此事来龙去脉自是清楚不过。”
“小侯爷竟有了刘薏娘的下落?”
又是一个惊天消息,魏知县觉得今日自己的官威接连受到挑战。
“薏娘,”周无患朝外喊道,“还请劳烦你,过来再与魏知县说一遍你身上发生的事吧!”
“是。”
薏娘身着一身藕荷色衣裙,缓步进入了众人的视线。
“民女贱名薏娘,”薏娘在众人面前微微垂首,轻轻开口,虽声音似乎带着丝怯意,却咬字清晰,“民女是来替石大夫鸣冤的!”
魏知县眉头一跳,又一个替她鸣冤的,“还请详细说来。”
“民女确实是去过蔡河,只是,民女并非是轻生,而是失足落水。”
“魏大人,”周无患猝不及防插话,“不如给刘姑娘搬把椅子?她曾割股救母,如今伤势未愈呢。”
“啊?哦,是是是。看下官,太过急切,竟忘了此事。”魏知县连忙站起身来,朝外命令,“来人,为刘姑娘搬把座椅来!”
薏娘谢过魏知县,端坐座椅之上,继续讲述。
“具体还需从前几日说起。五月初十那日清晨,当时阿兄说阿娘病重,药石无效,他要效仿前朝孝子,为阿娘割股疗病。正在踌躇之时,石大夫得知后来我家为阿娘看诊。”
“嗯,此事我已知晓,刘大郎也已讲明。”
魏知县接话道。
“大人,阿兄并未说明,阿娘其实没有什么重病在身,只是普通的伤寒,石大夫还为阿娘开了方子。”
“后来我才得知,阿娘与阿兄为了得到朝廷旌表,当时是在做一场‘割骨疗亲’的戏码。只是事到临头,阿兄却心生怯意,狠不下心去割自己血肉,却又碍于颜面无法收场,正在此时,石大夫过来主动问诊,倒是解了阿兄一时之困。”
听到此处,周无患不着痕迹看了时玥一眼。
若非时玥医者仁心,怕这场无端灾祸也不会降临。但若时玥见病而不入,却又不是时玥了。
“石大夫为阿娘开了方子后,便离开了。只是到了午间,阿娘又犯病,一时情急,我也确实行了割股治病之事。”
薏娘这会儿已没有了初时的拘谨与胆怯。她端坐于众人之间,口齿清晰,面容平静。
“只是民女身弱,竟然失血晕倒。待我醒来,就见到了石大夫。她这次发现阿娘犯病原因是服用了曼陀罗叶子泡过的茶水,一问之下才知道,这又是阿娘与阿兄两人合作的闹剧。”
“阿娘心疼阿兄,又为了给他娶妻,便想了这个法子让民女替阿兄割股救母,既有名又有利。”
说到此处,薏娘脸上一片平静,似是在叙说别人的事情。
“民女如今一十六岁,阿娘从未正眼待我,当时又被阿娘与阿兄所做作为伤透了心,便想求得了旌表,自己出家做姑子。于是就恳请石大夫替刘家保守秘密,当时石大夫也答应了。黄姐姐那时也在场,大人也可问她民女所言是否属实。”
“对,确实如薏娘所言。”九娘点点头。
“如此,那你又为何去蔡河呢?”
魏知县听罢对薏娘处境有了一丝动容,她一介女流,却又身有残疾,确实命途多舛。
“那也是不得已为之啊,大人,”薏娘想起了那天阿娘与阿兄的话语:“石大夫走后,确实也曾返转,但她只是给我说了一句话便离开了。”
“哦?”
魏知县将视线投向时玥。
“时姑娘,你为何又去而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