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昔时今日
“闲闲是柳世伯的女儿。”
“什么?”时玥眉心微皱,“那为何还要让闲闲在观中长大?”
“闲闲出生当日家中来了个云游道士,说她八字与家人不合,有着不祥之命。让闲闲与父母分离,去道观清修十八年。”
“柳世伯柳伯母自是不信,只是……”
“闲闲非足月出生,伯母又是高龄生产,生完闲闲身体愈发虚弱,三天后竟仙逝了。”
“伯母走后,闲闲哭闹不止发起高烧来,连乳娘的乳汁都不肯喝上一口。柳世伯柳伯母二人伉俪情深,出生当日就给闲闲取柳伯母的母姓为桑。柳伯母一走,他好似天塌了一般,无心照料闲闲。旁人更是添油加醋,传言闲闲出生便克父克母,是为不孝,而我朝本就重视道教,亦更加重视孝道。柳世伯不得不寻到清风观,求观主收留。”
“观主答应收留闲闲后,她的病竟不药而愈。自做了挂名弟子后,观主便给她取道号为玄玉。她呀,是喝羊奶长大的。”
周无患记得,闲闲送到观中时,那年他九岁。
“那柳伯伯是如何与闲闲师徒相称呢?”
时玥见到的闲闲与柳伯渔关系甚笃。
“柳世伯虽将闲闲送至观中,却终是不忍闲闲孤身在外,时常偷偷去看她。”
“等闲闲长大了些,他这个当爹的远远看着也不满足了。便乔装打扮成一个老人,替了那卖油翁,每隔一段时日上山送油。有个机会就带着闲闲玩耍。”
“后来与闲闲熟了,便说自己也懂一些机关之术,时常做些精巧玩意儿给闲闲。闲闲玩心重,索性认他为师傅。”
“其实观主早就知道这些事情,就闲闲一人以为自己瞒的好呢。”
“我阿娘与柳伯母自小相识,柳伯母怀着闲闲的时候,还时常来王府叙些家常呢。”
见时玥甚是喜爱这个小姑娘,周无患说起桑闲闲便知无不言。
时玥听了点点头,轻叹一口气:“闲闲心性纯良,纯真无邪,是个好孩子。”
周无患抬眼盯着时玥,看了会却笑了:“时姑娘如今也是花样年华,怎么说起闲闲却以大人自居起来?”
时玥淡淡回答:“大约是经历的多了,内心早已不是女儿心态了。”
提及时玥的经历,周无患早已偷偷调查了许多,他自是知晓,亦不再多言。
阿区驾马车跑的飞快,两人都沉默着紧扶车厢,不一会已经到药铺附近了。
时玥招呼阿区停车,周无患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食盒来。
“这份是留给你的。”
夜风中,他的笑容没有一丝戏谑之意,甚至有些温暖。
时玥有些惊诧,并没有立即接过去。
不知为何小侯爷总是误会她喜爱美食。
难道自己表现的像一个吃货吗?明明免费的包子豆浆她都能吃的心满意足。
“留下吃吧。”周无患见时玥没反应将食盒轻放地上,两步跨至马车上,“阿区,回府。”
阿区以轻挥马鞭作为回应,片刻就行远了。
时玥弯下腰来,轻轻提起食盒,迎着路边铺子的烛火打开食盒一角:里面都是她今日尝过的糕点果子,还有一些不认识的点心。
她突然想起他的帕子还没有还。
怔了一会儿,她默默的盖好盖子,返回了药铺的卧房。
夜已渐深。
周无患下了马车,人刚走至自己院子,却听见一道声音响起:
“无患……”
声音迟疑不决,似是有着满腹心事。
“母亲。”
一位身着素色衣衫的妇人自黑暗中走了出来,迎着烛光的脸庞虽不再年轻,眼角亦出现了皱纹,却也肤色白皙,依稀可见当年的风韵。
周无患对着嘉王妃行了一礼,“母亲可是有什么事?”
“是有件事情……”
“自你归来,范家三娘时常来府看望为娘。为娘心里清楚,她是醉翁之意。”
周无患没有出声,嘉王妃顿了顿,只得将话挑明:“三娘是个好孩子,无患,你二人如今早已到了婚嫁之龄……”
周无患听到此处心内已经了然,他摇摇头:“母亲,儿暂时无婚配之意。”
嘉王妃似是想起了什么,喃喃问道:“三娘与你算得上青梅竹马,从军前你俩瞧着也情投意合,怎么如今……”
“母亲!”
周无患打断了母亲的话,“孩儿从军八年,回家次数屈指可数。从军之时三娘年纪尚小,孩儿也不过一十五岁,有的只是幼时玩伴之情,兄妹之情,并无男女之情。”
王妃愣住了,她的孩儿,已经离家八年之久,久到变成她一点儿都不了解的人。
她不禁暗恨当年的自己,为何自无患出事后那般狠心,为何……
为何弃无患于不顾。
“无患,我……”
“母亲,”周无患声音软了下来,“三娘在我心中是和闲闲一样的妹妹。”
“我记得幼时身体不好,终日喝药。出门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他努力回想这副身体里的记忆,第一次见三娘时他刚九岁,三娘那时五岁。
而两人真正相交却是他十岁之时。
十岁那年,他的人生中发生了一件大事,从此,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体弱却天性活泼的周二郎。
但十岁以后的记忆他总觉得有些模糊不清,即便眉头微微皱起,沉默了片刻,也只缓缓道:“那时三娘还小,经常跟着她阿兄来玩……”
“昔日总角之谊孩儿不曾忘记,特别自从……”
他顿了一下,终是没有说出那个令人心碎的名字,“之后,是三娘陪伴着孩儿度过的。”
“如今我与三娘都已长大成人,婚姻之事更是不仅关乎儿女情长,还有背后错综复杂的政权关系。母亲,你当真想嘉王府与范丞相结为姻亲吗?”
周无患慢慢扶着母亲行至正厅,递给她一杯安神茶。
王妃自进屋后始终未发一言。她接过茶来,缓缓饮了一口。
她今日,本也不是催自己唯一的儿子成亲的。
自无患战胜归来,他每日问安施礼,没有丝毫错处。
但她却明白:她母子二人是表面和顺,却从未交心。
自从在无患十岁那年兄弟俩出了事……她与嘉王爷二人夫妻亦因此事离心。而她作为娘亲,却一心沉溺于悲伤,竟无视了自己这个本就瘦弱的幼儿这么多年。
这十多年来,无患的性子一变再变,由当初的伶俐变成冰冷,再变成今日的不羁,她何曾真正关心过?
更别说如今无患已经功成名就,她又有何立场来管无患的事情?
只是借着由头来试探一下心意罢了。
“吾儿,这么多年……受苦了……”
就着热茶,王妃眼中泪水盈盈,终是没有忍住,两滴清泪落入了茶盏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