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农场改造生活
东北还在猫冬的时候,南方已经开始上工了,春小麦已经长了十多厘米高。
谭西砚的父母现在每天的任务就是拉运农家肥给地里的麦苗施肥。
刚开始让南月宁下地施农家肥,她根本无从下手,闻到那难闻的味道,她就呕吐不止。
可是你不干就没有吃的,还会挨打,批评教育,写检讨,每天上工都有专人监督他们,就像看管犯人一样。
他们是来劳动改造的,并没有工分,每天只有好好上工才会给他们发放野菜团子,心情好的时候会给他们发点玉米面或者窝窝头。
谭伯仲在部队当兵的时候也吃过不少苦,出任务时候几天几夜不睡觉,啃干粮,吃生肉,喝雨水雪水……
他对于农家肥比较容易接受,每天就尽量多干一点,让妻子少干一点。
而南月宁因为心疼丈夫,不得不捏着鼻子认命的干,她不想让她家男人那么累,她不能拖累他。
眼前这个棱角分明,面容俊秀的中年男人,衣服都有些空荡荡的,就只剩下皮包骨的男人就是谭西砚的父亲,谭伯仲。
而他的妻子,南月宁,只能说岁月不败美人,尽管瘦弱,却更加惹人怜惜,身上有一种古典美的气质。
如果谭西砚站在这里,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和那两人多么相似,他是很会挑优点长的,五官汲取了父母两人身上的优点。
如今,他们往日的衣装笔挺,光鲜亮丽已不复存在,现今被生活的磨难折磨的面目全非。
他们现在住的就是一间茅草屋,房间有一张木板床,还有用石头砖头搭的石台,平时用来吃饭。
有的时候谭伯仲会怀疑,他上半生都在为国家奋斗尽职尽忠,难道他错了吗?
他不怕受苦受累,可他不愿意背上思想觉悟低和海外有联系,疑似叛国的罪名。
特别是因为这件事,他娘为什么会死,就是被那些搜家的人气死的,他们伪造信件,说是从他们家里搜出来的。
现在这样的日子,是他从来没有想到的,他就是特别愧对妻子,让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大家闺秀陪他吃这样的苦。
他们现在一顿就一个菜团子,多的没有,饿了就只有往肚子里灌凉水。
南月宁反而没有意志消沉,她总是很乐观的劝他,安慰他,鼓励他,还说这一切都是她自愿的。
南月宁时常下工后,会拉着谭伯仲,满山遍野的采蘑菇,采野菜。
他们住的茅草屋一眼望到底,什么也藏不住,所以他们大都会在山上把采到的东西吃完,不会留着过夜。
山野菜已经不多了,但是蘑菇多了起来,这里刚刚下完一场春雨,山上的蘑菇就如雨后竹笋一样出来了。
谭伯仲毕竟是军人,打个野鸡野兔不在话下,小鸡炖蘑菇现在是他们的最爱。
他们在山上藏了个石锅,谭伯仲还用竹子削制了竹碗竹筷。
刚刚开始他们认识的蘑菇不多,后来南月宁偶尔在山上也会碰到别的上山采蘑菇的人,她就认真观察到别人怎么采的,然后就有样学样。
现在她已经是能认识很多的北方蘑菇了,棒蘑,松茸,羊肚菌,榆黄蘑,大腿蘑菇。
虽然他们可以时不时自己加餐,但两个人却越来越瘦。
补充的营养快不过他们每天上工消耗的能量。
再加上南方的空气湿润,地面潮湿,大半年了,他们身为北方人也不能适应这里的气候,晴天还好,下雨天就更难过了。
总觉得身上的衣服都没有干过,晚上睡觉的床铺也是潮湿湿的。
但现在他们也顾不上挑剔,能好好活下去就不错了。
夜里十点多,南月宁翻来覆去睡不着。
谭伯仲赶紧坐起来,这几天又下雨,南月宁到这里之后就患上了风湿病,一到阴雨天气就腿疼。
“月宁,是不是腿又疼了?”
南月宁忍耐着疼痛,假装打了个呵欠捂着嘴说:“没事,不是很疼,我都困了,快睡吧!”
“我去帮你烧点热水,泡泡脚。”说完谭伯仲就起床出去了。
他们住的茅草屋也做不了饭,但谭伯仲也在门外用石头搭了个简易的灶台。
有时候会用搪瓷盆烧点热水用,搪瓷盆外边已经被烧的漆黑了。
搪瓷盆也是谭伯仲想办法高价找这里的一个管事换的。
他一个大男人可以凑合,用凉水洗漱没关系,但月宁不行,特别是例假的那几天。
南月宁也起来了跟在谭伯仲屁股后边出来了,两人一起蹲在烟台前烧着水。
烧好热水,谭伯仲把盆里的热水倒在木桶里,木桶也是谭伯仲自己做的,样式不好看,但只要不漏水,能用就行。
他把灶台里的火用水泼灭,这下彻底一点火星子也没有了,他们住的是茅草屋,如果风吹上去一点火星子都能把房子烧没了。
然后,他把一桶热水提到床边,双手握着月宁的脚放进热水里,蹲在地上,帮她按摩着小腿。
屋里只有一点点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昏黑一片,只能看见对方的影子,他们窘迫到煤油灯都不舍得点了。
谭伯仲苦笑一声说:“月宁,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仲哥,我不苦,如果离开你我才会活不下去,我们会离开这里的,孩子们还在等着我们。”
“嗯,会的。”
泡好脚,南月宁感觉轻松了很多,两人躺在木板床上开始睡觉。
他们并不知道谭西砚给他们寄包裹了,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收到。
很显然被人恶意扣押下了。
自从他们到了农场,就被人刻意刁难,分配给他们的活都会比别人的更脏更累,分配的吃食也最少。
农场里改造的人都看得清形势,很多人都离他们远远的,就怕被牵连。
偶有善心的人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和他们搭话,只敢私下里提供给他们一点力所能及的帮助。
尽管不知道农场主刘天背后的人是谁,他听谁的命令办事,但总归谭伯仲知道了,农场主是敌方的人。
谭伯仲现在就劝自己忍辱负重,总有一天“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第二天,他们早早就起床了,配着热水吃了个野菜团子,就出门上工了。
他们已经开始上工许久,看管他们的人,才姗姗来迟。
其中一个人来了之后就径直朝着谭伯仲走来,一脚踹在谭伯仲腿窝里。
推着粪车的谭伯仲差点跪在地上。
南月宁眼疾手快的扶住他,担心的说:“仲哥……”
“听听,你们听听,仲哥,叫的多好听,要不也给我叫声哥哥听听,今天就大发慈悲不让你干活了。”
谭伯仲忍受不了对妻子的侮辱,一把扔下粪车,快走到王浩两步远的地方。
他握紧拳头吼道:“你们别太过分了!”
那个人一点都不担心,反而勾唇笑了笑,他不怕谭伯仲生气,就怕他不生气,他就是故意激怒他的。
如果谭伯仲敢先动手,那就有更严厉的后招等着他呢!
王浩嘴里不断的骂骂咧咧的,“妈的,找死,你有本事就打我呀”
“还是故意想偷懒?粪车洒出来一点你就给我吞下去。”
“哈哈,王浩说的对,翔对你们这种人来说最有营养了。”
有人看不过去,忍不住小声说了一句公道话,“他没有偷懒,早上来了以后就一直在干活。”
王浩把那人用力推到一边,讥讽道:“我说偷懒就偷懒了,你说的对还是我说的对,要不你替他干。”
那人闻言屈辱的低下头不敢再说话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都是一群思想觉悟有问题,犯了错的臭老九,被分配到农场劳动改造的地方。
在这里没有人权,没有平等,只有欺压,没有人给你讲道理。
因为你们都是坏分子,只要你被打上坏分子的标签,不管你做什么,只要有人说你做的不对那就是不对。
王浩继续流里流气的调笑道:“怎么样,考虑好了吗?你这声哥哥是叫还是不叫?”
谭伯仲忍不了一点了,被别人这么侮辱自己的妻子,他再忍就不是个男人了,“去你妈的……”
眼看谭伯仲和他们打了起来。
南月宁急得不行,她刚才用力拉都没拉住,“仲哥……别打了。”
南月宁恳求着那些和他们一样下乡改造的人。
“求你们帮帮忙,拜托了……”
被她恳求的人直接扭过头去,都当没看见。
刚开始的冲劲儿,让那些人被谭伯仲打了几拳,后来谭伯仲没力气了,那形势就反转过来了。
谭伯仲再是军人再厉害,天天挨饿干活,现在也打不过那么多人啊,更别提现在他饿的面黄肌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南月宁央求了半天都没人敢上去帮忙。
她看见谭伯仲捂着脑袋躺在地上,心疼的不行,哭着冲了过去,压在谭伯仲身上,用身体保护他。
那些人又踢了几脚才骂骂咧咧的离去。
“废物,还要女人来保护。”
“算你们这次命大。”
……
那几个人走的不见踪影了,才有人敢过来帮忙把谭伯仲扶起来。
谭伯仲坐在地上,丧气的低着头,一声不吭。
他是军人,本应该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如今却这样屈辱的活着,对他来说还不如死了。
“谭同志,你下次就不要再和他们倔了,强龙不压地头蛇,暂时忍耐下去,要不然吃亏的还是你。”
“唉,南同志平时也多劝劝吧!”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头啊!”
“你们也别怨我们刚才不帮你们,就算……唉,算了。”
……
南月宁理解他们,并无怨恨,感激的说:“谢谢大家,我会多劝劝仲哥的。”
陈家康无奈的说:“他们上午应该也不会过来了,你们先休息一会吧!我帮你们多干点。”
陈家康也是和他们一样,来自京城,因为是一个地方来的,就显得更亲近些,平时会相互帮助,偶尔闲聊的话题也多一点。
“谢谢陈同志。”
陈家康没说什么,摆了摆手,继续干活去了。
南月宁陪着谭伯仲一起并肩坐在地上,换做以前,南月宁肯定不会随地而坐。
“仲哥,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可我们不能因为别人的错误而惩罚自己,我们没有错,错的是他们。”
“你想想孩子们,想想我还有老爷子。”
南月宁叹息一声,“在这里你是我唯一的依靠了,如果仲哥……我会陪着你一起死。”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谭伯仲用手抹了一把脸,点点头才说:“我知道了。”
南月宁也不禁红了眼眶,她就是知道会这样,才非要陪着仲哥一起来这里改造的。
本来出事之前,谭伯仲就要和南月宁离婚,离婚后就不用陪他一起劳动改造吃苦,可以带着女儿回娘家生活。
可南月宁太了解他了,他太骄傲了,太刚直了,如果没有她陪着,谭伯仲肯定会坚持不下去的,再加上她也不想拖累娘家,就坚决反对和他离婚。
南月宁庆幸,幸亏她坚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