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嫡皇子
“你”小黄门显然没有想到袁萝既然会这么说，又是泄气又是害怕，狠狠道，“……真是个疯子。”
“你……？”小黄门的声音讶异尖锐起来，过了一会儿，方道，“美人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好，好。”张敖连声应承，高兴道，“我会注意的。阿翁还想看着你的小皇子出世呢！”
“嗯。”张嫣笑吟吟的点了点头，“这倒是。今后我会注意的。”
“持已，”张嫣扬头，惊喜笑道，“你回来了？孩子他还小呢，怎么就会扰着我？”
张嫣撇了撇嘴，娇俏道，“陛下这话阿嫣可就不懂了，这和阿嫣的孩子有什么相关？”
袁萝用广袖捂面，咯咯笑起来，声音凄诡，“若我的团子没法子登上帝位，你说，我留着这条贱命又有什么用？”
“阿嫣，”张敖辞别出殿的时候，嘱咐道，“你要记住，无论如何，信平侯府和你弟弟都会站在你身后支持你的！”
“自然。”楚傅姆笑道，“奴婢是那么不省事的么？听了消息便让朱御医过去给袁美人看诊了。”
小宫人应道，“诺。”
燕宁连忙拭了泪珠，回过头笑道，“是文鉴啊。”
刘弘恭恭敬敬的拜道，“多谢母后恩典。儿臣告退。”
张嫣点了点头，“我知道的。我会问偃儿的。”
“礼不可废。”张敖坚持道，又道，“娘娘腹中有小皇子，要时刻当心着。”
“他叫什么都是好的。”张嫣抿嘴笑道，一双杏核眸望着刘盈，明丽而深情，“只要你这个做阿翁的疼他。”
含光阁的宫人乌兰匆匆赶到椒房殿禀报的时候，刘盈正起身要去前殿。张皇后因着身孕的缘故，近来起的都有些迟，此时还没有起身。楚傅姆听闻了动静，吩咐宫人道，“好生伺候着大家，莫要让这些琐事惊动了。”
“那你便当我是个疯子吧。”袁萝道，起身朝小黄门行了一个揖礼，“这一礼，便当是我向阿监行的，我自有办法让陛下同意将淮阳王召回来，剩下的，就要请阿监大力帮忙了。”
张敖咳了一声，回过头来，隐含着一丝期待之情。
“哦？”张嫣笑着道，“你拟了哪些？”接过刘盈递过来的版纸，展开来看，见雪白纸笺上，用榆林墨写着霆、旻、旭、骁等十几个名字，其中前三个用红墨勾勒出来，想来是刘盈更满意的名选。
刘盈失笑，将张嫣抱入怀中，“阿嫣呀！”
她精疲力竭，支撑着问了一句，“是男孩女孩？”
刘盈拦着张嫣起身，“你身子重，就坐着吧。咱们之前不是说给他取名字么？我拟了这些字，你看看好不好？”
他揽着张嫣坐了下来，“对了，好好今儿做什么了？”
张嫣目送刘弘离开，回头吩咐道，“阿傅，你加紧些人手，紧紧盯着袁美人和淮阳王。”袁美人辛辛苦苦病着这么一场，瘦的形销骨立，总不至于只是为了无所事事的看自己平安生产。
张嫣伸手抚着肚子里的孩子，抿嘴微笑，瞧着刘盈的神情极是温柔感念，“舅舅都已经为我考虑了这么多了，我若不领情，岂不是太不识好歹了！”
“不用了。”王喜淡淡笑道，“奴婢不敢受美人娘子这般恩典，这就回去复旨了。”
提起女儿，张嫣抿嘴轻轻笑起来，“她最近一直随着桑娘学字，今儿桑娘教了她《关雎》，诗，她念了一上午念会了，巴巴的跑到我跟前，说要念诗给小弟弟听，对着我念了小半个时辰，有模有样的。”
“娘子，”燕宁战战兢兢的劝道，“陛下既然已经下明旨驳回了，您也没法子，不如等明年再求陛下让淮阳王回长安吧。”
宫人们早已经在椒房殿中收拾出一间产房来，刘盈抱着张嫣入内，将她轻轻放在用开水煮过的白叠布上，问道，“阿嫣，你怎么样？”
“你别害怕，”刘盈道，“我就在外头守着你。”
“可笑那小宫人还想着要求到大家面前，”楚傅姆冷笑道，“结果大家在寝殿根本没听见，直接便去了前殿。”
张嫣站在椒房殿中，看着退出去的张敖，一缕冬日阳光照在他的发丝上，映出一线斑驳颜色，这么多年过去，当年俊秀无双的赵王，如今发鬓也显出了一些斑驳的花白色。
有了上次生育好好的经验，这一次，张嫣没有太过惊慌。这个孩子折磨了张嫣一夜，终于在黎明的时候生了下来。
阵痛缓缓袭来，汗滴坠下了张嫣的额头，她勉强微笑着点了点头，“我没什么大事，你放心好了。”
“傅姆，”乌兰急急跪下，磕头求道，“请你让皇后娘娘救救我们娘子吧！娘子病的很重，要是再不快点，她就要死了。”
“哟，这不是燕宁姐姐么。”
张嫣已经到了怀孕七个多月的时候，腹部已经隆起老高，吕后和刘盈对她的身子越发看重，董御医和冯御医干脆在太医署中住下，时刻注意着张嫣的身体状况，整个椒房殿亦都如临大敌。这一日张嫣扶着荼蘼和石楠的手在御苑中散步，笑着道，“哪里到那么紧张的地步？我觉着还不错啊。”
有些事情，直到如今，她仍不能完全理解释怀。但她清楚的知道一件事，她并不希望失去张敖这个阿翁。
燕宁轻轻屈膝应了一声“诺”，匆匆退出去，站在含光阁角落的廊下，越想越觉得委屈，忍不住滴下泪来。
袁萝对自己而言，是不自量力的敌手。对于刘盈而言，却是曾为他生育子嗣的女人，虽然没有爱意，却也心怀了一份愧疚，不愿意将之看的太坏。刘盈素来心善，袁萝也看准了他的心软，这才做下了这局，自伤病倒，也成功的让刘盈心软妥协。她不愿意因此而迁怒刘盈，笑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若袁美人有个好歹，总不能让淮阳王不能为母送终。”
“她呀！”
张嫣只听见“哇”的一声婴啼，洪亮有力，“生了，生了。”楚傅姆欢喜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阁中沉默了一会儿，小黄门阴郁的笑声低低传来，“没有想到，我们师徒如今竟反而被你拿住把柄威胁。只是娘子可要想清楚了，这事若爆了出来，我们师徒固然没有好下场，美人娘子你难道就会很好么？”
“……她倒是对自己够狠。”张嫣听了楚傅姆禀报清晨的事情，怔了半响，方吐了一口气，喟叹道。
第二天一早，袁美人就发起高热。
袁萝站在空旷的含光殿中，遥望椒房殿的方向，面色极是难看。
张嫣摇了摇头，问道，“可让御医去了？”
张嫣点了点头，笑问道，“淮阳王，不知袁美人的病情如何了？”
淮阳王刘弘经过御苑，见了张嫣，便过来参拜，“儿臣见过母后。”
“我觉得都挺不错的，”她道，“如果没有更好的话，就选‘旭’字吧，又好听，寓意又好，又威武。”
文鉴关切的问道，“美人娘子骂你了？”
信平侯张敖恭敬参拜下去，“臣参见皇后娘娘。”目光看着张嫣已经四个月身孕的小腹，闪过一丝喜悦满足之意，“阿翁，”张嫣忙起身拦道，“你是要折杀女儿么？”
因着张皇后怀孕的关系，这一年岁首免了外命妇朝贺之礼，只命信平侯府的人进宫探望皇后。
“……阿嫣，”张敖在殿中榻上坐下，瞧着面前已经出嫁多年的女儿道，“我知道，你对于当年的事，一直有所微词。觉得阿翁既对不起你阿娘，又对不起赵姬。可是阿嫣，有时候做人没有法子。就好像你再和陛下琴瑟相和，若不能生下一个皇子，最后难免伤感。”
张嫣瞧着殿中十二岁的刘弘，规规矩矩的穿着诸侯王服饰，对自己行了拜礼，笑道，“淮阳王免礼吧。你母妃正病着，我这儿就不多留你了。你还是早些去你母妃宫殿里看看，也许你母妃看见你回来，心情一振奋，病情好转的就快些了呢！”
“袁美人的病究竟如何？”张嫣问朱御医。
中元七年，淮阳王刘弘来朝，往宣室殿见过君父之后，进了椒房殿拜见张皇后。
从听说了袁美人重病的时候，张嫣就预料到这个结局。
深夜，含光阁传来一声布谷鸟叫，烛火微微一闪，迅速又归于寂静。
燕宁勉强笑了笑，“也没什么。”
她忍不住唤道，“阿翁，”
“你懂什么？”袁萝冷笑斥道，“滚出去。”
袁萝一声冷笑道，“阿监这时候瞧着势头不好，就想下船么？只可惜我这张船也不是这么好下的。”
“好了，”文鉴安慰她道，“你我都是伺候美人娘子的，若彼此还有所隐瞒，有什么意思？自从皇后娘娘再度怀孕的消息传来，袁娘子的心情就一直不是很好。我这个小黄门倒还是好些，你是在她身边伺候的宫女，多放小心一些。”
“你要注意些身体。”张嫣顿了一会儿，方开口道，“我的两个阿娘已经都不在了，我不想再没有了阿翁。”
刘盈吃了一惊，连忙唤道，“来人，迅速宣两位太医和医女赶来。”
楚傅姆应了一声，“诺。”
“微臣惭愧，”朱御医道，百思不得其解，“袁美人的病本是郁发于内，外感风寒，内外交结而起。臣开的方子正正对症，按理来说，吃了这么些天的药，不该没有好转呀。……如今病长这幅模样，想来是心事积郁于内，无法发散，导致病情缠绵的吧。”
袁萝展开广袖，坐在阁中坐榻之上，没有一颗星子透进来的夜色反而将她黑暗中过的轮廓勾勒出一种闲适气韵来，“我只是让你转告阿监，有些事情不是想要当做没做过就真的没做过的。当日张皇后遇险，陛下查到了楼谓，就匆匆结束，没有往下查下去。若是让陛下和张皇后知道这其中还有阿监插了一手，只怕阿监的下场不会太好看啊！”
刘盈进了张嫣的椒房殿的时候，含光阁中，袁萝正伏跪在地上，听完了王喜传达的天子的口谕，伏下去拜道，“臣妾领旨。”掩在袖中的双手攒的紧紧的，“王阿监，”袁萝起身道，“我送你出去。”
张嫣笑道，“舅舅心中为我好，我是知道的。”
春风吹拂开了渭水河冰冻的水面，两岸的杨柳轻吐绿意，垂下柔软的枝条，迅敏的燕子翩翩飞过水面，留下一点由内而外荡漾开的波纹。
“美人娘子，”一个声音小声道，“阿监说，如今时不我与，皇后娘娘稳坐中宫，又再度怀了身孕，连太后都因着这个孩子的缘故重新对之施以好颜色。若平安生下一个皇子，便算是大局底定。淮阳王的机会已经不大了。美人娘子若是此时放手，还可保一世富贵，日后淮阳王也得以做一个太平闲王，再接了娘子出去，娘子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燕宁心下感念，抿嘴笑道，“多谢你安慰我啦！”
到了晚上，刘盈对张嫣道，“阿嫣，关于淮阳王的事，朕恐怕要对你食言了。”
他起身，负手走了两步，“朕想着，今年便暂且不召淮阳王回来，等阿嫣你这个孩子生下来了，过了一周岁便算站稳了，那时候大局已定，再让他回来，对你和孩子再无妨碍，他们母子也可一叙情分。你觉得如何？”
“那就好。”张嫣笑道，“我已经吩咐了让太医院尽心照料袁美人，若袁美人要用什么药，尽管用就是了。”
刘弘的眉目微微一黯，道，“母妃的病还是那个样，不过已经开始好转了。”
刘盈好脾气的笑了笑，沉声道，“虽然他们都是皇子，但嫡庶之分还是要分明些。”他看着张嫣的小腹，“阿嫣你肚子里这个孩子，若是皇子，那么大汉储君之位，便算是定下八九分了。庶长嫡幼，本就是不利之局，嫡皇子需要天下归心，在这时候让淮阳王回来，没有任何好处，反而让朝臣徒生疑虑，无所适从。”
“对了，”张敖笑道，“你弟弟今年也有十八了，该娶媳妇了，我打算给他看几个功臣侯家的娘子，只是他自己似乎不是很感兴趣，你自幼和他感情很好，一会儿帮着问问，他到底喜欢哪一个些。”
张嫣抿嘴，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下去吧。”
“皇后娘娘，”荼蘼不赞同道，“你就当是体谅体谅大家和我们这些做奴婢的，自己也上点心。”
刘盈也听的笑起来，“这孩子，倒是知道友爱弟妹，挺好。她年纪也不小了，该请一个师傅专门教导了。”
她自行出来，进了椒房殿一间偏殿，问道，“这是怎么了？”
“你也比较喜欢旭字么？”刘盈笑道，“我也比较喜欢这一个名字呢！《太玄？从》有言，‘方出旭旭。’旭为光明之意，又喻初升之朝阳，正合了我们在沛郡日出之时怀了他的意头。旭又可拆解为九日，热力足，对男孩子而言，也可压的住一生不足之意。再好不过了！”
袁美人这一场病来势汹汹，朱御医诊治后开了方子，然而照着方子吃了六七天，病情不见好转，反而更加惊险。
“我没什么意思。”
“说什么傻话呢？”刘盈吻了吻她的额头，笑道，“我盼了好些年才得了一个他，不疼他疼谁？”
“阿嫣。”刘盈心下感念，唤她的名字。
“你让人送到宣室殿的那张折子我看了，”刘盈仿佛不经意道，“我仔细想过了，团子今年才十二岁，初离开长安就国，对父母有思念之情也是正常的。袁萝所请，若是平常，朕便也准了。只是，”偏头看着张嫣微微隆起的小腹，“偏你这时候怀了孕。”
又过了两个月，张嫣到了将要临盆的时候，这一夜，刚刚睡下，便觉得身下一热，羊水破了，面色微变，“我好像要生了。”
开年以来，因着袁美人一直缠绵病榻的缘故，他便不曾返回封国，一直留在未央宫侍疾。
“多谢母后。”刘弘谢恩道，“儿臣告退。”
楚傅姆看了一眼婴儿，顿时笑容满面，“恭喜皇后娘娘，是个小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