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脱困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慢慢低下头来,看见自己的胸膛上透出来的雪亮剑尖。
张嫣扔掉了手中的镜子,换了地上的少女的外裳,将她扶上榻,用锦被盖好。
闵若斥道,“下去吧。”
“笑话,”张嫣打断他,冷诘,“我从来没有托你寻香草。是你自己主动去寻的,而且,在你手上拿的香料,我也都付了比市面高上三成的价钱。你敢当街横抢,不过是欺我是孤女,没有人撑腰罢了。只是,你心中难道就没有一点王法么?”
“不可能,”玉姬不信,“小郎君虽然风流,却从没有强抢民女。”
他仰首打了个哈哈,“孟观的功夫听说是不错,可我沙南闵家也不是没有好手。至于那个姓吕的,我也打探过他的底细,看着大模大样,却不过是一个侍御史的远房亲戚罢了。吕御史虽然是个人物,但若我得了你,他还能为了一个远房亲戚为难我闵家?”用一只手制住张嫣的身子,想要撕扯下她身上的衣裳,挣扎之间,忽然惨叫一声,抱着自己的左臂爬起来,手心赫然出现了一个血洞,淅淅沥沥的滴着鲜血。
“吕郎君,幸不辱命。”
张嫣忽然扣下了手中铜镜,扬眉笑道,“闵郎君”。
另一个声音叹道,“时也命也。”苍老颓唐。
“诺。”
她的笑容骤然冻在脸上。
其实,将整个过程仔细顺理一遍,许欢也觉得自己挺冤枉的。
“哈,时,命,”闵若的声音带着浓重的不甘,“是我害了闵家。”眼一转,瞧见投在地上的阴影,眸光一厉,“是谁?”
闵家庄丁反应极为迅速,将开了一半的庄门很快推回去。离庄门最近的衙役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赶上前去推,那庄门却已经从里头合上了。
“回主子的话,”许欢将之前发生的事情禀来,“今日清晨夫人去市集。我们的人与往常一样缀在后头保护。市集上人多,夫人逛了一会儿,便到粥肆里用膳……”
庄中的动静越发杂乱了,间或可以听见尖细的哭喊声。她心中浮上一层薄薄的悱恻,闵家别庄里的这些下人多半一生忠厚老实,并没有犯过什么了不起的过错,却被主子连累,遭遇此劫。但转念想起,若是没有外头的营救,她此时将陷入的境地,转又将心淡起来。
闵若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语,也许,他已经疯了。疯了的他不用承受自己是家族罪人的负罪之感。
一个五六岁的男孩跑过粥肆过道的时候,撞了夫人的胳膊一下,小半碗粥就泼在了衣襟上。没有法子,只好在隔壁的衣肆中买了一件成衣换上。许欢带着人侯在衣肆外头。因见着张嫣的那位叫青葵的女婢一直在那儿,便也没有怀疑,等过了一刻钟,里面还没有动静,这才觉得不妙,让女婢进去查看,夫人就已经不见了。
庄丁将厚重的庄门朝后拉开。衙役们也从马上下来,打算进庄。
“庞县尉为国公干,真是辛苦。”闵若笑着应了,“那盗贼既是钦犯,闵某自然义不容辞,搜查的事情便让他们去干。庞大人是家兄旧友,还请进庄饮一杯茶。”
“你持朕的私信到沙南县衙,要唐县令立即调遣人马,听候调遣。”
“浑说。”闵若笑骂,“闵家是沙南第一豪强,我兄长更是唐县令亲辟的幕僚,宾主关系和睦。可是大汉的顺民。官军怎么会想要对付我们?”
……
张嫣朝着榻内爬了几步,瞧着闵若微微冷笑,掌心还握着一支带血的错金鱼簪。
张嫣暗叹了一口气,重新道,“我是什么人,现在还重要么?我觉得,更重要的是,你能为闵家做些什么?”
“小郎君,江总管,”十七八岁的小厮从外院进来,禀道,“庞县尉在庄子门口求见。”
想来,外头此时定有许多寻找她下落的人,她只需要隐藏好自己,撑过这一段时限即可。
出房门的时候,庄子里已经出现了慌乱。隔三岔四的奴婢穿行在内院外院之间,忧心惶惶。
“你究竟是什么人?”他上下打量少女,惊疑不定,“竟然能让我闵家数十年的经营,毁于一旦?”
“给你一个忠告,”张嫣一笑,手中杯盏在指间微微旋转,微垂目光,“出了这扇门之后,就直接走吧。不是所有人都是你能惹的起的,更何况,”事到如今,闵若也自身难保。
帝驾惊现沙南,唐县令惊的三魂丢了一魄,匆匆赶过来参拜过天子之后,火烧屁股的出去分派人手追查可疑人等的下落去了。
“谁是你叔叔?不必乱攀关系。”庞安冷笑,眯了眯眼睛,“闵小郎君,你可知道,在本官带人马来此的时候,城中你父兄已经被人围困下狱了。”
女婢愕然回头,“哐当”一声,颓然倒下。
与他最为交好的方老七私下里对他说,正站在他面前的这位吕郎君,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张嫣怒极反静,淡淡道,“闵小郎君,你我相交一场,不知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你,竟遭强横掳虐?”
“卜场主,可查到了内子的消息?”刘盈直接问道。
“都给我让开。”闵若挟持着张嫣一步步的逼出来。
外头长廊忽的传来急急的脚步声。
“吕郎君。”
张嫣淡淡一笑,“一个家族壮大起来,需要几代人共同不懈的努力,着实不容易,但是衰落,却只需要一个不肖子弟就够了。闵家有你的父母、亲人,那些你在意的人,你不想为他们做点什么么?——只要你安全送我出去,我保他们的命。”
玉姬哼了一声,“听不懂你在讲些什么。”迎上门外进来的男子,娇笑道,“小郎君。”声音带着一种甜腻的鼻音。
两个女婢捧着缓下来的帐褥从房中出来,在长廊上闲话私语,“小郎君今日带回来的那位女子,生的真真好看。”
她循循道,“让他们放下武器,去开门,放外面的人进来,我跟你保证,不会有人动你的家人。”
刘盈在府中,询问张嫣的贴身侍女青葵当时的情况。
“闵家?”刘盈沉吟,凤眸中闪过一丝煞意。
闵若炫目于她的容颜之下,却也心惊。许久,方哼笑道,“孟娘子,你见过最烈性的马么?”
“云中郡地处北地,多有野马。驯马人用鞭子,用药,用绝食的手段,用上个两三个月,再烈的马,最后也只能乖乖的认输给人骑。真要有那不知识趣的畜生,一把匕首解决也就是了。”
闵若转看向张嫣,嘴角慢慢浮上笑意,“多日不见,孟娘子愈发娇美。”
“小郎君。”庄子大门之前,一身公服的庞安回过头来,微微颔首示意,“本官封县令大人之命到此公干。县狱中走失了一位盗贼,因是秋来要押解到长安的钦犯,唐大人恼火的很。责令本官限期抓获此獠。本官随着他的踪迹一路前来,发现他进了闵家的庄子。请小郎君打开庄门,让本官带人进去搜查一番。”
“出去吧。闵若,”张嫣起身,“无论如何,我始终想记得的,是我初来沙南,在府河边遇见的那个爱笑的少年。”
“我怎么知道不是你在信口胡说?管你如何,进了这庄子,你还打算出去不成?”玉姬嗤笑,不在意道。
庄子的大门终于抵抗不住官军的攻击,重重的倒下来。
“今儿个这一遭的事情很是邪门。这大半个月来,沙南有好几股势力明里暗里纠缠着,不说那个姓吕的手下的人马,看起来意外的彪悍。一个多时辰前在城中同时冒出来的人马,除了吕家夫妇之人以及闵家之外,似乎还有军营的人在一旁观望。”
刘盈在强烈担忧中依旧保持了一分清醒,他深知,在地方上,官府的力量固然强大,但是很多时候反而不如地头蛇的灵便。说不定真能得到些什么消息。最要紧的是,阿嫣是个娇滴滴的女儿家,若是出了事情,他便是做什么也弥补不回来。匆匆拱手谢道,“那就拜托卜场主了。若是场主能帮上忙,在下铭记在心,定当大力酬谢。”
“孟小娘子生的真美,”十四五岁的女婢送上伤药,同时好心提醒道,“小娘子可不要随处乱走,听说是沙南的庞县尉带人来拜访闵庄。就算是庞县尉,到我们闵家的庄子里来,也得客气三分呢。”
“自然。”女婢劝道,“我知道,小娘子心中委屈。只是,这个世道就是这么回事,小娘子……”
闵若又气又痛,心中欲望霎时间消退的一干二净,怒火却蹭蹭的冒出来,伸手啪的一声打了张嫣一巴掌,狠狠道,“贱人。”
“你说什么?”闵若愣了一下,声音明显极为烦躁。
“我们一起去死吧。”闵若忽然扑过来,扣住了她的双臂,“死了,就不会记得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方老七还曾说,日前也曾有人上门,请他出面与闵氏一聚,他谨慎观望,推辞了没做。
“许欢万死不足以赎罪。”他深深的伏下去,不敢抬头,“请主子降罪,不敢辞。”
“那可真的是很好看了。”
“卜场主,”刘盈拱手谢道,“大恩不言谢,待此事了,吕某必有重谢。”
转过长廊转角,说的开怀的女婢笑容骤然凝固,福身道,“玉姬。”
“比玉姬还要好看么?”
张嫣望过来,忽然问道,“是什么人教唆你抢我回来的?”
不知道出于什么,江总管存着一丝疑虑,仔细打量之下,见衙役下马之时,飞起的衣角里露出隐隐的铁色光芒。心中一个咯噔,连忙大声喝道,“快关门。”
“果然长了一张好颜色。”她心中嫉妒,口中吐话越发尖刻,踏着莲步踱进来,“只可惜,生的这么好有什么用?”她生出手来,想用长长的指甲尖划过少女粉|嫩的脸颊,“小郎君可不是怜香惜玉的——”
“小郎君说的是,是小的妄言了。”
“小郎君,”江总管惊骇欲绝,指着下头的衙役,“他们身上带着军队的刀剑。”
“那怎么能比?照我看,玉姬可比不过人间三根指头。”
张嫣惊魂甫定,茫茫然回过神来,已经被刘盈拉到身边,用焦急的目光仔细的检查身上是否有什么伤处。她却浑然未觉,只低下头,盯着自己衣襟上的一丛暗红色的血迹。刚才,从闵若心口喷溅出来的鲜血,有一小半溅在自己的衣襟之上。她尚能感觉到这些血上的温热热度,漫起一种奇异的血腥味,犹如人还在世之时,特有的生命鲜活气息。一时觉得心魂俱疲,倒了下去。
“哈哈哈——”闵若仰天长笑,“什么都已经没有了。偌大一个闵家,就这么……都没有了。既然闵家都已经没有了。”他目中凶光毕露,一把拉过张嫣,将横在她颈项上的匕首更压进去一分,“你还活着干什么?”
“闵若,”她清冷的话语在耳边响起,“你在这世上不是只有你自己一人,还有父亲,母亲,还有妻子,你也希望他们平安无事,不是么?”
“诺。——小郎君放心便是。”江管家含笑应道,“如今东山别院共有二十几个护院守着要处,就是官军来了,也要费一番周折。”
张嫣呼吸一紧,暗暗祈祷来人赶快离开。然而天总是不太从人愿的,咿呀一声,屋子的门被重重推开。
他吞下了一些话,没有说出口。
玉姬不敢说话,低头轻轻一福,迅速退下。
庞安锐利的目光扫过闵若,打了个哈哈,“好说,好说。”
他还待继续说下去,却被张嫣抛过来一个淡淡的眼神。那眼神微带不屑,似乎还带着一点居高而下的俯视。他七尺男儿,在这样的目光下,竟然觉得自己低到尘埃里去。不由被激怒,冷笑道,“还是说,你在等什么?是那个叫孟观的游侠,还是那个姓吕的小子?”
“吕老弟,”卜实的眉头微皱,然后很快又打开,安慰笑道,“你不必着急,沙南是我的老家,我上下都很熟,这便也去帮你查弟妹的下落。”
她的笑容终止在张嫣静默而怜悯的目光中。
他的喉咙咯咯作响,轰的一声颓然倒下,露出赵覃一张清秀抑郁的脸。
她不过村女出身,自幼家贫。因着美貌才被小郎君收入房中,却也只放在这东山庄子,从未回过闵家本宅,何曾见过这般的贵女派头。只觉得在藕衣少女行云流水的优雅之下,自己的粗鄙越发的凸显出来,不禁心中生了一丝畏意,“你究竟是谁?”
“哈哈哈——”闵若大笑,忽然止住,怨毒道,“我要你——”
他经营一个偌大的马场,最要紧的就是人脉,北地里三教九流的人物都认得一些。地头蛇对于这些事情的触角和关系网的确比官府强大。对于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身份也在心中有一定数,因此,很快就拿到当时在事发地点附近的人的名单。但也因为这个原因,他比谁都清楚,在刚刚过去的这大半天里,围绕着沙南县,甚至包括整个云中郡,都发生了哪些私下里的动作。
“臣在。”
张嫣忽然失去了踪迹,青葵也变的慌乱不已:“我什么都不知道。明明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的啊。大娘子让我在外头等,她进去换衣裳。可是,不过那么一会儿功夫,大娘子就不见了。”
张嫣的眸光一瞬间变的晦涩,很快的又恢复了,微微扬起下颔冷笑,“过去也许没有,不代表如今就没有。”
张嫣被闵若紧紧扣在手上,脖子上的肌肤尚能感觉到匕首清冷的锋芒,头一次体会到生命可能会在下一刻消逝的恐惧。微微转首在人群中寻找着刘盈的身影。和他的目光撞上。那些饱含在目光中的焦急、担忧、抚慰顷刻间撞上了她,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刘盈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一时之间什么都无法想。大踏步的走过来怒问,“不是让你随身护着夫人么?如今怎么样?”
少女倏将身体后倾三分,避过了她的指甲。目光澄若,心清气静,仿佛自己适才的挑衅像是一阵风一样,伸手从案上执过红铜兽兽执壶,提到七分高,轻轻斟取,碧清的水线从壶嘴中倾泻下来,落于案上玄漆耳杯之中,形成一道优美的弧线。待到将满不满八分,方轻轻停了,用右手小指绥了绥,将执壶放回原处。端起耳杯,这才似笑非笑的向玉姬睇了一眼。
刘盈的双手死死握住,迸出青筋来,沉沉问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一时间,闵若的心沉下去,生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勉强笑道,“庞叔叔,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弄出这么付阵仗来?前几日我叔叔和你还在一处喝酒呢?有什么话好说。”
玉姬愣了一愣,忽然笑起来,笑的艳丽苍凉,“说到底,你终究还是要跟我争同一个男人的宠啊?又比我贵气什么?”
张嫣眼睛闪了闪,轻道,“是么?”
东山·闵氏山庄。
没有说一个字,玉姬便已经羞惭的无地自存。
回头策马喝道,“许欢,”
“得罪?哦,不,”闵若笑的带了点邪肆,“孟娘子,我为了讨好你花了那么多心思,到最后你却渐渐疏远了我。就算专为你往各处寻的香草,就不止千贯这个数。你居然还问我为什么?”
两个女婢松了一口气,连忙急急绕过去。玉姬在花树下站了一会儿,面色阴晴不定,一转身去了东边客院。远远见客院被打扫一新,一个个下人川流不息的搬着陈设家具出入,不由得又恨又羡。嗤笑一声,推门而入,见一个藕衣少女背对着她凭几而坐,闻声转过头来,黑发蔼蔼之下,天生一双杏核风流的眸,容颜清艳,宛若天成。
“是的。大概两个时辰之前,闵家最小的一个孙子闵若带了一帮人,从东门出城,往城外去了。据我所知,闵家在东山下有一处庄子,想来是将弟妹带到了那里。”
雪白的纱巾将掌心的伤口包裹完好,闵若吩咐庄中管事道,“那小娘子身边的游侠功夫据说不错,你让别院里的硬功夫的这些天提留着点精神。他若是个忠义的,总能寻到这里来,可别让闵家一世的威名栽在一他手上。”
他的眼中现出一分挣扎。
“姓吕的,”闵若的情绪渐渐激动起来,“是我小瞧了你。可是,就算你再有本事又如何?你想要的人就在我的手上。”
在没人注意的时候,赵覃与刘盈视线交汇,点了点头,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人群之后。
说话间,隐在暗处的官军也都露出行迹来,黑压压的布在庄门外,足有五六百人。
漆木今上访商山四皓的屏风后头,闵若的双眸暗赤,闪烁不定。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榻上的少女,“你觉得,你能撑多久?”
二十岁的女姬容颜娇媚,手上绥了一支开的正好的绣球花,面色难看,斥道,“不要脸的婢子,闵家买你们回来是干活的,不是让你们说闲话的,还不快去干活。”
闵若提着剑绕过了屏风,见了屏风后少女抬起一双明亮的眼眸,愣了一下,“是你?”
“赵娘子果然蕙质兰心,在沙南,我闵家就是王法。”闵若打量着她娇美的容颜,笑的志满意得,“说起来,我闵若年少高才,也算生的英俊,难道配不上赵娘子你?你若能心甘情愿的跟我,日后我定不会亏待你,岂不比你小门小户战战兢兢的过日子强?”
一个多时辰不见,卜实的神情又显得恭谨了一些。
他怒气盈胸,这一巴掌用力极大。力道带的张嫣偏过头去,颊上娇嫩的肌肤顷刻间就泛起了红痕。她自幼娇生惯养,何时受过这样的对待。一双眸光明亮,却只淡淡道,“我虽是女子,可也懂得玉碎瓦全的道理。你若再用强,只能得到一具尸体。”
“凭闵若?”张嫣嗤笑,“若非他用强力抢我入府?他就是沾我一根指头,我都嫌晦气。”
……
——
“江先生,我闵家怎么会陷入这样的境地?”一个人走进来,声音气急败坏。
卜实勉强笑了一下。
“放开她,”刘盈的目光落到她颊上的红痕上,蓦然沉下面来,勉强压下怒气,怒道,“我可以留你一条命。”
“——如果我的人的消息没有带错的话,这次动手的应该是沙南闵家。”
“回沙南。”
他的步伐跨的太大,张嫣被拉扯着走的跌跌撞撞,在人群中抬起头来,正看见了郎卫护恃在中间的刘盈担忧的目光。
他烦躁的挥了挥手,示意人将青葵带下去。在堂上坐卧不宁,等了大半个时辰,先上门的却不是沙南官府,而是马商卜实。
言罢不再理会,转身而去。
他顾不得那位女婢的惊骇,调转了方向就想去追,却被一群街头闲少给拦住夹缠,等到了真正脱身出来,再去找夫人的下落,已经是追不上了。
就在刚才,庄外传来消息,沙南城里的闵家已经陷落,他的父母,家人,无一幸免。
她低头在廊上趋行,随意寻了一间空置的屋子,推门进去。移目四顾。躲在漆木天子访商山四皓屏风后头。
“——这是什么时候,还请什么罪?”刘盈吭声道,“这时候,最要紧的是将夫人找出来。若是夫人出了什么事——”他的声音肃然,“我饶不了你。”转身翻上了马,就要赶回城。
“什么意思?”
沙南的官军已经开始有序回撤,郎卫们接手了庄子的防卫,按着由中间往外发散的顺序搜索着别庄。
“住手。”刘盈怒吼。
张嫣轻饮了一口茶。唇沾到耳杯杯沿的时候,衣袖便轻轻落下一些,遮住了动作。愈发让玉姬觉得自己一身钗环艳丽,都落了下层,只觉得恨不能将自己的手脚都缩起来。方问道,“闵若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