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避火
“啪”的一声，他摔下章奏，怒斥道，“这一份章奏是谁呈上来的？”
“唔。”张嫣哼了一声。
“怎么不至于。”鲁元笑容满面道，“你不知道，来初信可是大事。”
刘盈愣了片刻，毕竟不是未知人事的少年，大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俊脸微红，起身披了一件外裳，避出内室。耳后已经听到张嫣大声叫唤贴身侍女的声音。
“睡吧。”刘盈笑笑道，瞧着她褪下丝履上床，然后替她盖好被衾。
刘盈愈发恼怒，斥道，“偌大一个宣室殿，时时刻刻都有宫人侍中，居然让一份不知来历的章奏放在宣室殿的案头。着实可恶。”
张嫣微微噘了噘唇，心里头有些泛甜，居然就真的乖乖的没有挣扎。
宣室殿中从人跪了一地，左右看看，却没有人肯出来领罪。
她嘟囔着，“至于这么夸张么？”
“不是那种留宿，”鲁元急急驳斥，“是……”
待到房中收拾待定，床褥也从头到尾换上了新的，刘盈重新进来，看见阿嫣坐在榻上，换了一件粉色的双层蝉衣，面颊上的色泽，几乎与衣裳一样。
他替她重新盖好。瞧见她熟睡安详的容颜，叹了口气，啐道，“小没良心的，害人心思紊乱，自己倒睡的香甜。”
笨蛋持已。她是觉得尴尬，不安，但是这个时候，还是很想他陪在自己身边的。
她不是害羞来葵水的事，毕竟也不是单纯的十四岁孩子。上一世有过这么一次经验。
“荼蘼姐姐，”木樨将床上带血的褥子抱起，悄声问道，“娘娘这事，可要去春华园禀告一声长公主？”
真的是好日子过的太久了，将上辈子的苦楚都忘掉。她这一整日里都有些觉得腰肢酸涨，但只是以为是风寒的缘故，压根没有料到，是葵水初至的征兆。
“阿母，”张嫣只觉得头都要抬不起来了，“你不要再说了啦。”
这风光太旖旎，刘盈发觉自己无法拒绝。
可是，陛下，韩长骝跟在皇帝身后，很有些无言，那长成的是你老婆，不是你女儿好吧？
他忽然间很有些想笑。因怕张嫣更加羞赧下去，便忍住了。伸手握了握她的手，只觉得带了些微凉，皱眉道，“怎么这么冰？”
宣侯府不是小户人家，夏馨园是给长公主嫡女未出嫁时居住的园子，怎么可能真的没有旁的屋子。
暗夜里，阿嫣的唇边，一直噙着放不下的笑纹。
刘盈怔了怔。
“我也不知道。”张嫣答他，抬头望了几眼，这才发现，他也换过了一套衣裳，不由得双颊滚烫，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嗯，嗯，好阿嫣，”鲁元笑眯眯的握着她的手，笑的合不拢嘴，道，“阿母已经命厨房煮了红鸡蛋，待会儿你可要多吃一点。”
好容易到了这一世，有了一个对自己百般疼爱的母亲，但是因为太早出嫁离家，根本没有享受到母亲殷殷教诲的福气。初信更是撞在刘盈的身边。
鲁元叹了口气，破釜沉舟道，“阿嫣，所谓夫妇，不仅仅是因为相互生活在一起而成为夫妇。他们之所以被叫做夫妇，就是因为他们之间敦伦交欢，然后孕育子女，方为一辈子圆满。敦伦可不是纯粹的在一起睡觉就可以了。”
“持已。”她忽然出声唤人，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你好好睡吧。”他吩咐道，“我先出去了。”
她只觉得口中有些干巴，“你本来是在椒房殿中待年，不曾真正承欢，倒也说的过去。但是这次来了初信后，便算是待年结束，长大成人。”
宣平侯府中，鲁元出了一会神，唤道，“阿嫣，阿母有些事情想与你说一说。”
“不要。”张嫣听到了，连忙抬头道，“天都晚成这样了。去惊动母亲，算什么事情？明儿个早上再说吧。”
第二天早晨，张嫣起身梳洗，瞧见匆匆赶过来的鲁元，低头赧然唤道，“阿母。”
那一天，她简直要被尴尬的情绪淹死，莞尔终于知道后，也愣在那里，腾的一下也脸红了。
刘盈望了一眼张嫣，见她面上含着盈盈笑意，便点点头道，“如此，我先回宫去了。”
“娘娘实在不必害羞害怕的。”荼蘼掩口笑着劝道，“娘娘如今年纪，正是该来信事的时候了。这次不过是如期而至，当是好事呢。要是它真的迟迟不来，娘娘才该要着急。”
刘盈咳了一声，道，“你身上既然不方便，今晚便独自安寝吧。我待会儿去旁边寻间屋子睡就好了。”
这一日没有设常朝，他这才能在宣平侯府逗留良久。此时安下心来批阅政事，取过一份章奏，打开看，那份章奏上并无署名，笔迹也极平凡，辨别不出特色，赫然写着：“臣禀于陛下，大汉此时看似安乐，实外有匈奴，内有三危。此三危者，首为诸侯王……”
韩长骝不禁在心中祈祷道，“皇后娘娘，你快点回宫吧。”
鲁元取过带来的匣子，红着脸展开，道，“这是避火图，说的便是敦伦的细节，你仔细学着一些，若是他日真有那么一日，也免得你慌了手脚。”
她捧了干净的衣裳抖开，伺候张嫣换下旧衣，又蹙眉道，“本来椒房殿中对娘娘的初信早有准备，一直备着纯白软绸的。却没曾想娘娘在宫中的时候不至，反而在回侯府的这几天来了。这大半夜的，园中实在没个准备，婢子前些日子刚晒了一些草木灰，缝了新带，还没曾用过，不如娘娘先用着应急吧。”
夏馨园中的灯火在万籁俱静的夜中亮起来。
张嫣几乎要泪奔了。
关中礼俗，女子初信至，就代表从一个天真童稚的女孩长成了少女，从今以后可以与男子共效于飞，生儿育女。是一件大事，为了庆祝女孩长成，家中要为她准备红鸡蛋。
“嗯，”鲁元脸红了，吞吞吐吐道，“若是他要留宿在阿嫣你的椒房殿，你也不能什么都不知道是吧？”
“我的小阿嫣啊，终于要长大了。”
“刚刚忘记跟你说一声，”烛光中，她的一双杏核一样的眼眸像是流动着的一滩湖水，狡黠而又带了一点璀璨的光彩，“我的夏馨园，没有空的屋子给你睡了。”
张嫣点点头，已经没有语言了。
从前的时候，她可以很自在的和他相处，撒娇和要求。却在信事来后，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热的很。”张嫣不适的挣动，“这才九月呢。哪里用的起这么厚的被子。”
阿嫣一直有些少年老成，很少有像昨夜那样手足无措的模样。他回想起昨夜她的可爱模样，心中有一种很近似“我家有女初长成”的心情。
“若是什么……”张嫣本有些羞赧，此时瞧着母亲竟比自己还要羞赧几分，于是反而将本来的羞赧暂时放下，坏心眼追问道。
阿嫣咿唔了一声，踢开了被子，左肩便裸|露在外。
这是阿嫣的一个邀约，却是一个很温柔的邀约。
她躺在厚重的被衾之中，半支起身子，因为撒谎而有点心虚，面颊带着点点绯色，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仿佛翩跹落下的蝴蝶。
那一次，她来初潮的时候，也是十四岁。现代人资讯发达，倒也谈不上惊慌失措，但是还是浑身别扭，瞒了莞尔好些天，直到莞尔终于发现她的不对劲，逼问了好久，甚至作势要去学校问她的老师，她才支支吾吾的说了。
“不要乱动。”他又塞去一个汤婆子放在她脚下，按着她道，“这一次是荼蘼她们做的对。你本来就风寒，如今更是不能着凉，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陛下，”鲁元忽转头对刘盈道，“阿姐不敢耽误你，却想和阿嫣交待一些事情。不如你先行回宫。阿姐一会儿亲自将阿嫣帮你送回去。”
唔，真要说到露骨了，张嫣也脸红起来。
刘盈于是只好回头。
一个是哥哥，一个是男朋友，苍天啊，你就不能体谅一下一个羞涩少女的颜面么。
后世的时候，她父母早丧，与哥哥相依为命。莞尔比她大十岁，一直以来，兄代父母职将他养大。但是再代父母职，他也不是自己的妈妈，对女孩子青春发育期间的一系列生理变化和微妙心理，没有妈妈的细心和感同身受，粗枝大叶的根本没有注意到。
静夜里，她笑眯眯的趴在自己的怀中，她的身肢依旧柔软，她的发香轻柔可人，一切依旧同往日里一样，一切又似乎有些不同了。
张嫣笑的肚子里打跌。
早膳上来，果然有一大盆红鸡蛋。张嫣剥了一个，慢慢的吃掉，只觉得度日如年，不由求道，让这顿早膳快点过去吧。
“我本来以为，你和陛下关系不同于一般夫妻，此生未必能非要行敦伦之事。但昨儿个夜里，看你们在一起，你舅舅对你也很是放在心上。若是，若是……”她生性纯悫保守，说到这儿，顿时磕巴的接不下去。
淡淡的尴尬浮现在二人之间。
张嫣扑哧一声笑了，“他从前就常留宿椒房啊。”
惠帝陛下惯来好脾性，身边若有人犯无心之错，总是笑笑便过去了，很少穷治追究。这一次却发了这么大的火，宣室殿中的侍中及宫人一时都噤若寒蝉。不知道到底那份章奏中书写了什么。
一直到宫车入了未央宫，他从复道入了宣室殿，嘴边都含着笑。
可是，她实在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开口挽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