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情心
忽然间，那女子一声抽搐，低泣道，“单于，奴不行了。”
关于这次和亲，汉匈之间早有文书往来，冒顿不可能不知道和亲易人，此时出口，不过是为了羞辱刘撷，但刘撷到底即将成为他的阏氏，他当众之下给她难堪，刘撷年少尊贵，若吞不下这口气，这和亲大礼就要横生变故，不能顺利进行。
第二次，他将鸣镝对准了塔黛。
不是那个单于吧？
那一日，白云在蓝天下飘着，草原上盛开着热烈的红蓝花。塔黛笑吟吟的站在一边歌舞，深情的眸中只有自己英武的夫婿。
她从少年时就跟了他。那时候，他的发妻沃朵澹刚刚病故不久，留下一个稚龄的儿子，稽粥。
“这儿只有我们兄妹两个人，随便说说有什么了不起？”蒂蜜罗娜撇撇嘴。利落的跳下马，“哥哥，咱们的阿爹已经老了。”
一时沉默，蒂蜜罗娜只得没话找话，“今天不是汉匈和亲的日子么，单于怎么不回去陪你的汉人公主？”
“她死了。”
满堂的匈奴人都安静下来，将目光投到这个娇艳美丽的汉人公主身上。
“不开心么？末索洛。”冒顿低低笑道，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那一日，他失去了塔黛，却得到了鸣镝队的效忠以及无往不至的勇气。第三次，他用这支鸣镝队，射杀了他的父亲，头曼。
塔黛姣好的面色当时便变了，她惊恐的看着屈普勒，眉宇间有着不信与诉求。
她不免又抖了一下。
他曾不曾也笑着说，“等晚了，我到你帐里来，等着。”
所以，她能做的，只有是，让自己不会成为他前进路程中，被放弃掉的那个。
匈奴人民风开放，对女子的贞洁远不似汉人看的那般重。少女在出嫁前，总是有着数个情人，像她一般，到了十五岁还是处|子的，已经很少。
现在这个时候出去，似乎很是尴尬。阿蒂理了理头发，心里叹道，只好在这听一场活春宫，等他们走了，自己再叫马出来，骑着回城。
它它面无表情的道，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那时候，屈普勒还不是冒顿单于，他只是头曼单于的一个儿子。头曼单于宠爱幼子，欲将单于位传给这个少子。屈普勒训练了一支骑军，以鸣镝为名。当他们手中的箭射向目标，擦过空气会产生呜呜的声响，彷如鸣镝。
冒顿不以为意的一笑，“再漂亮也是汉女，哪及得我的末索洛贴心。你要是不开心，我今个儿晚上到你帐里来陪你，可好？”
“到了明年，你就不能再待在王廷了，该回去接阿爹的王位了。”
和她一同留在他身边，还有一个宠姬，名叫塔黛。
冒顿玩味一笑，问罗恕道，“这位汉使大人，楚国长公主所言，可是实情？”
这种情况下，罗恕无论如何都要帮衬着刘撷，行汉礼揖拜，苦笑道，“楚国公主的确是我大汉宗室第一美人。”
“那，阏氏害怕什么？”胡雀儿问。
怀中的小白吃痛，嗷的一声，蹿了出去，声响惊动了二人。
她退了数步，打量着自己英俊霸气的夫君，叹了口气。
十五岁的少女骑着马，在王城外的草甸子中找到了大口大口的饮酒的渠鸻，“哥哥怎么不去看和亲大典，却偏偏跑到这儿来喝闷酒？”
“不过是一只野猫罢了。”冒顿微笑道，“格玛你先回去吧。”
“免了。”它它摇头笑道，“再怎么说，那也是个汉人公主，今个儿是她大婚的日子，单于这个新郎官却到我帐里来，这算什么事？”
“还没。”她勉强笑道，“要到九月里才到周岁。”
“阏氏为何要叹气？”身边的匈奴小女奴好奇问道，“单于对阏氏宠爱不歇，他既然说今晚要到阏氏帐中来，阏氏干嘛不答应？”
而她无法忘记，塔黛死的时候，面上的惊恐不甘。
——他不爱她。
天色已经是蒙蒙的灰色，女孩的喘息声在土坡的那一边急促的响起，像是哭泣，又像是狂喜，压得很低。
“嗯。”
冒顿抬头看草原上的夜空，这一日是十五，月盘是一种清亮的颜色，照耀的草原上的一切无所遁形。
塔黛是真正美貌的匈奴女子，精骑射，善歌舞，虽然日后歌珊罗有匈奴第一美人的称号，但比诸当年的塔黛，还是略逊一分。当初，她虽与拼尽全力与塔黛争宠，但是内心深处也沮丧的知道，屈普勒对塔黛的宠爱，远甚于她。
但是，她将青草在指间缠绕，等的很是无聊，这男人，也未免撑了太长时间了吧？
阿蒂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如果早知道如此，就算被稽粥堵在营帐中，她也不会出来一步。只是千金难买早知道，她天不怕地不怕，但外头的那个男人，还真的让她发自心里的打怵。
“阿蒂，”冒顿若有所思道，“你今年，也有十五了吧？”
第一次，他掣鸣镝射向了自己平日里特别喜爱的一匹骏马。不少士兵不敢跟着射，于是他斩杀了他们。
然后，他面无表情的拉开弓。
刘撷顿住脚步，学着匈奴人向单于行了一礼，目光不避，朗声道，“承蒙单于厚爱，只是张氏娘子年龄尚幼，仪礼未修，我汉皇唯恐不能妥帖立于单于帐下，特从宗室中择臣妾，命妾远赴匈奴，以修汉匈百年之好。”
兽皮鼓咚咚有声的敲着，最勇敢的匈奴勇士踩着节拍，提着盾牌在殿下作健硕的舞蹈，然后纷纷向左右让出一条通往高台上的道路。大汉楚国长公主便这么沿着这条道路一步步走向高台上的草原帝王。
阿蒂手上使劲。
“啊，”蒂蜜罗娜从马上弯下腰来，笑得眉眼精灵，“我的勇士哥哥什么时候这么悲春伤秋了，还是，你去接那位楚国公主到龙城的路上，喜欢上她了？”
三日后，于王城中行和亲大典。
屈普勒下令道，“鸣镝所射而不悉射者，斩之。”
“那个公主的性子未免有些倔，”他不经意道，“将她放在一边晾一阵子，才容易听话。”
“可是，如今王帐里没有这位塔黛阏氏啊？”胡雀儿疑惑不已，“这位塔黛阏氏，后来到哪里去了？”
“嗯，不急。”
它它阏氏深深打了一个寒颤。
他翻上马，呿的一声，掉头向王城去了。
这意思就是，我要比张嫣好上一万倍，你能娶到我，是你的福气。
这一年，冒顿正当壮年。背手而立，望着那位秣丽的少女，他粗粗的辫子从玄色暖额下垂下，目光明亮而锐利。
“不巧。”月色下他的双眸隐者幽黑的光，在少女低垂的面上打了一个转，“我听到土坡后有人睡觉的呼吸声，只是不知道是你。”
“不要胡说。”渠鸻吓了一跳，“她是单于的女人。”
阿蒂一力将身子缩的让人看不见，冒顿自然有所察觉。她的脸伏的低低的，让他看不清她的容颜，然而却露出后颈一抹微微的雪色，动荡心魄。
许久，女子僵硬的声音道，“草后有人么？”
台下汉使愀然变色。
她的夫君，是一个看起来很多情，其实却无情的男人。
随后，鸣镝军的鸣箭，将那个美貌的宠姬，射成了一个蜂窝。
她低低应了一声，收拾衣裳，在月色下远远的跑开。
呜，她就不该因为爱热闹而来这趟龙城。到了九月里，她便好好待在家里，再也不去蹛林了。
在晨起出帐的时候，他是不是，也曾在她的额头唇边，映下轻灼一吻。
宽敞厚重的帐篷中，侍女们伺候着冒顿穿上黑獭裘裳，它它阏氏捧着黄金具带走过来，亲自为他围上。
“出来吧。”他淡淡道。
“不了。”阿蒂连忙摇头，神色间微微有点苦色，“我在躲人。有人问你你可千万别说我往这边来了。”
从那以后，它它就一直知道，冒顿爱的，是匈奴，是草原，是征服的野心，永远不会是一个又一个美貌的女子，美貌的女子来了又去，得到了不会喜悦，失去了也不会难过。
“单于。”她探出头去，勉强笑道，“好巧。”
“阿蒂。”渠鸻回过头来，淡淡笑道，“有什么好看的。面子上一片热闹，其实不过是人生悲惨的开始。”
渠鸻了然笑道，“是稽粥王子？真是个傻小子。”
她望着冒顿潇洒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唇边噙起一抹淡讽的笑意，他开口道，“孤本以为，这次嫁来匈奴的应是鲁元长公主女嫣，为何临到头，却换成了，嗯，所谓楚国长公主？”
这草甸子一方天地，山明水秀，马儿低头吃着草，远远的往水那边去了，阿蒂藏在土坡后头，阳光晒在身上暖暖的，不知不觉，竟渐渐睡去。
“胡雀儿，你还小，不懂。”她远远的望着单于潇洒的背影，“当初刘丹汝亦是深受单于宠爱，最后不过是惨淡受宠，我害怕的，岂是一个又一个的漂亮女子？”
那是一对野鸳鸯在偷情。
“我心里有数的。对了，阿蒂，”渠鸻站起来了，道，“该回去了。你同我一起吧。”
她是被人声吵醒的。
匈奴勇士哦哦有声。
但悲哀的是，她却爱他。
蒂蜜罗娜怔了一怔，恼道，“你知道有人，你还——”眼光扫过附近被压倒的一片草。
远远的，王城之中的和亲大典正在热热闹闹的进行。
它它嗔了他一眼，幽怨道，“单于又要去娶一个汉女回来了么？昨儿个我远远的看了那个汉人公主一眼，真是个漂亮的美人儿，单于得了她，大概要忘记末索洛了。”
冒顿哈哈一笑，“我是不急，但格玛急的很。我便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