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形纪（三）巫女变身
“她已经死了，三天前，在敌人偷袭我们村落的时候。”
“牺牲的不是我，是狄瓦婆婆。”狄娜悲戚地摇了摇头，“……怀特，你这又是何苦？……”
“不。”狄瓦枯黄的脸色显得更加地沉重。“狄娜不会来了……”
怀特这才看清了把他救醒的女巫。
直到狄瓦告诉怀特，狄娜的尸体没有被夏洛克掠走，怀特沉郁到底的心才没有被更多的愤懑撕碎。
狄娜，那个喜欢水晶蝴蝶的女孩呢？……这一次历尽艰险，除了要见狄瓦，狄娜就是怀特最想见到的人啊。
狄瓦这几日几乎是寸步不离地照料他，即使是巫女狄瓦最高强的治疗魔法，也几乎克服不了自暴自弃的怀特身上的创伤。
一语未竟，他们俩就深深地拥抱在一起了。
埃登，是不是把他来不及说的什么秘密，印记在他的头颅里呢？
※※※
“埃登老师看来不是毫无交待的，他让你这样做，一定有什么深意。”狄娜屏退了周围所有人，然后开始小心地推论。“可惜我不是狄瓦婆婆，不然我可能一眼就看明白啦——不过，不过……我还是可以试一下的——”
“狄瓦婆婆临终传授了关于‘变形’的魔法，”狄娜解释道，“当时我就变成了婆婆的样子，而婆婆……就埋在这坟墓之中。”
可是现在！……狄娜如果早已死去，这些水晶蝴蝶又是靠什么力量继续飞翔？！
“包裹！——”怀特猛然省起，“埃登老师……包裹……！”
“狄娜——”望着那活泼的水晶蝴蝶，怀特的心里忽然升起一片疑云。
没错，女巫狄瓦，她古树皮般枯槁的面容，还有她琥珀般异彩的双眼。一时间怀特激动得不能言语。这么多天九死一生、飘泊无依，他终于如埃登老师的遗愿，来到狄瓦身边。
“等一下，”疲乏的怀特却还不愿意重新入睡，他惺忪的眼睛在努力辨认着巫女们的面貌，“——狄娜呢？狄娜不在吗？”
“这是……怎么了？”看着逐渐变形成狄娜的狄瓦，怀特有些迷惘而迟疑。
这一路上，怀特已在不安中猜测过无数次；他多么希望，眼前这个睿智的女巫，能立即为他解开纠缠多日的困惑啊。
几天以前，夏洛克王的军队确实偷袭了村庄，女巫狄瓦奋力救援部众，本人却在撤退的途中遭受了致命地重创。女巫部落岌岌可危，狄瓦担心自己的死会让部落完全崩溃。
在怀特刚刚有气力站直行走的时候，他就向女巫狄瓦问清楚了埋葬狄娜的地点。
这几天里没有人能识破高妙的变形术，更没有人知道死的是狄瓦而非狄娜。直到怀特看到那些水晶的蝴蝶，了解狄娜这个隐秘的怀特才第一个产生了怀疑。
除了狄娜，勒穆利亚再没有人，会用高妙的冰魔法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
结果她等来了怀特，但同时等到的，只是埃登的头颅。
怀特用力拔断了树枝的墓碑！“原谅我，狄娜……”然后，他把手深深滴扒进碑下的泥土里……
这座坟一定有问题！不论如何，除非亲眼看到狄娜，怀特不会相信！
“这不会是真的。”即使在那燃烧的荒原上，在蜥蜴猎人的重围中，怀特也未曾感到如此虚弱、如此无力。
“够啦，怀特。”一个声音阻止了他疯狂地举动，不知是什么时候，女巫狄瓦已经悄然来到了他的身边。
狄瓦凭借高强的魔法掩护了大部分巫女和部民突围，但狄娜却为掩护同伴英勇牺牲……
“狄娜……”三五只冰一般晶莹的蝴蝶，正在怀特的哭声中飘过，翩然渡过溪流，在狄娜的坟头翻飞追逐。
埃登老师和女巫狄瓦似乎原有约定，但现在一切却成死局。
“你太累了，我们还是以后再说。”
“狄娜？！”抚摸着墓碑上那个树皮剥落的名字，怀特不禁再一次泪眼模糊。
在清澈见底的溪流边，在盛开野花的荒地的一角，怀特抚摸着树枝支成的简陋墓碑黯然失神。
怀特不敢去想象！……如果这一切都是真地，此刻狄娜娇弱的躯体，就已经在烈炎城堡的城墙之上，正在被恶毒的火焰烤到干枯！
就在几天之前，就在怀特努力逃避可怕的追杀的时候，伪王夏洛克的魔爪也伸向了狄瓦的部落——他们不知是怎样探查到了抵抗者的确切据点，并且用迅雷不及掩耳地奇袭破坏了它。
※※※
……不，不是的，即使是狄瓦本人的劝告，对悲痛而倔犟的怀特也不会有效——但狄瓦的声音！狄瓦现在说话的声音！是这个声音本身，让癫狂的怀特如梦方醒。
但狄瓦的话却残酷而清楚地告诉他已经发生的一切：
“狄娜没有死，你没有死对不对？！”怀特忽然大叫，仿佛一个即将溺毙的人，攫住了稻草一般的希望。
在怀特昏迷的时候，女巫狄瓦已经收拾过他的随身物品，现在那把霜刃、还有埃登老师的头颅，就陈放在他们身旁。
怀特的心茫然一片。
狄瓦唤来了几个棕袍的巫女，她吩咐她的弟子们好好照料怀特。
狄娜现在不在女巫部落吗？不然的话，听说了怀特的消息，她应该会如飞的赶来吧……
怀特的目光模糊了，然后如吹熄烛火一般失去了所有光亮。
狄娜正缓缓地抬起了埃登的头颅，这个魔法师的头颅，经过了长时间地跋涉颠簸，此时却颜色如生？
弥留之际，狄瓦只把狄娜留在身边。她决心隐瞒自己的死讯，至少，狄娜可以暂时瞒过所有的人。
水晶蝴蝶根本不可能在沼泽上生存，除非有狄娜用冰魔法悉心照料。
※※※
这些天来狄娜只好独自承受所有的压力！她只能偷偷地悲伤，她必须隐瞒自己内心最深处的猜疑、不安和恐惧，直到这一刻，在怀特的怀抱里，她才能小声地抽泣。
“埃登老师说……只有女巫狄瓦，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怀特陈述着老师临死前的情形，“那时候老师的伤势已经不治……但他直到最后一刻，有很多话却欲言又止？——”
“不用多说啦，”狄瓦轻轻叹了口气，“我们已经知道。”
※※※
“你不是狄瓦，你是狄娜！”怀特全身激动得打颤，眼前这个衰朽的老女巫，刚才分明是用狄娜黄莺般明媚的声音在同他交谈！
“试一下，试什么呢？”怀特有些愕然。
可女巫狄瓦，只是略略动了动嘴唇。
离开狄娜的墓碑，他们回到埃登的头颅前，一时无言以对。
狄娜隐忍着悲痛埋葬了“她自己”，她运用狄瓦留下的“变形术”伪装起来，用狄瓦婆婆的身份号令部属，让一度溃散的部落重新团结集聚。
现在狄娜把她身份的秘密告诉了唯一的一个人，她唯一能信任的只有怀特。
又用了几天时间，怀特的视觉才从沉痛的深处恢复过来。
“我不能对身边人说，因为部落里很可能早有内奸，”狄娜摇头道，“一定是内奸出卖了我们根据地的位置，害死了狄瓦婆婆……”
“婆婆只是要我等，”狄娜在流泪中继续诉说，“她说埃登回来，她要我等到他来，他会有办法给我们指点……”
就在他满眼泪光之中，狄娜比阳光更明亮的身影，正从女巫佝偻的躯壳中剪影般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