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天狼（五）
在婚礼前夕的某一个深夜，沉浸在美好憧憬中的艾达忽然被狄米斯叫到自己身旁。艾达记得那一夜父亲房中的烛光格外迷朦，而惟有那面被称作“王者勇气”的圣盾扶在父王手中，盾面的光泽如明镜般分外刺眼。
“多年的征战已经让父王积下了太多的伤痛，也加速了我生命的衰竭啊。”狄米斯平静地抚摸着艾达的额头说。
狄米斯向整个大陆宣布，泰塔里亚即将为艾达和特德举行最盛大的婚礼。
“没错，”特德平静地说，“我的生命原本并不重要，如果杀了我能让艾达自由，这再好也没有。”
无论如何，芙儿和特德重新潜入了宫里。
好一阵子之后，芙儿才解释清楚他眼下的处境。
如果特德接受这个条件，狄米斯就可以保全他的性命。
“如果我不接受呢？”特德根本不假思索，“你说的两种办法——第二种办法又是什么？！”
可狄米斯仍然支撑着一副雄狮般的骨架，仍然在慑服各路意图不轨的敌人，为了他的女儿和他的王国，他消耗着自己最后的那一点点精力。
“好。”狄米斯拍案站了起来，特德身边的战士霍地退开，在他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以前，一个温暖、柔软的身躯已一头扎进特德的怀抱里。
“你真地，愿意为艾达送命吗？”狄米斯板着面孔说，“要知道我并不会承诺你什么，就算你不接受第一个条件，或许再过半年、再过一年，我终究会把艾达嫁走。”
狄米斯让艾达和自己一样伸出手臂，他们的手交叠在圣盾之上。狄米斯割破了他和女儿的手腕，他们的血在皎洁的盾面上淅淅沥沥地纵横着，那逐渐融为一体的血泊，就象琥珀一般闪光。
艾达哭了，她知道，天狼人所说的“返回祖先的故乡”，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死”——可她最心爱的父王，怎么会说死就死去呢……
现在拥抱住特德那只有力的臂膀，芙儿忽然觉得有一种安全感，现在即使冒出来千军万马，她的心也不会慌乱了。
“你犹豫了么？”狄米斯带着些讥讽道，“你似乎还同我说过，你‘并不是’求婚者，你只是要用你的英勇行为来捍卫公主啊……”
在大陆的其他族群看来天狼族人是“非我族类”但又不得不敬畏的战士，他们的外貌与普通人类无异，但他们的血管里却有“天狼”的血液——知晓祖先秘密的天狼族巫师可以利用天狼人的血液里让神兽的灵魂复苏，而正是“天狼”的灵魂护佑，令天狼族的战士勇不可挡，嗜杀成性。
而艾达公主，也就暂时避免了一场并非自愿的婚姻。
“不会有人知道我帮助过你，”晨风王子已经在掉头离开，“凤凰王子不会说出去，我相信你们也不会说出去。”
“你的大胆妄为实在超过了我忍耐的限度，”狄米斯面沉如水地说，“但我实在有些佩服你的勇气——现在我愿意再给你一个选择，一个机会。”
“在艾达回到王宫之后，我就决定打这个赌，”狄米斯对大惑不解的特德说道，“而这一场赌的赌注，仍然是我的王国、还有我的女儿……”
这段时间以来，狄米斯一直与这面圣盾寸步不离；现在，在狄米斯吻艾达的时候，她才发现父王竟然象每一次出征前那样全副武装。
狄米斯必须在临死之前为艾达谋求一个可靠的夫婿，他不得不同意各国的提议，为泰塔里亚的和平安定，做一次代价无比珍贵的交易。
艾达坚持宁死也不嫁给格莱登、或者任何一个被父王推重的求婚者。而特德不止一次地大胆闯入王宫，甘愿得罪整个大陆的王子也要把艾达带走——看到女儿和特德这般出生入死，狄米斯大王终于感到了震动。
“也就是说，我的命可以换泰塔里亚的平安，也可以换艾达的自由？”特德追问道。
“是法尼克托我来救你的，”晨风淡然说道，“法尼克知道只有我能救你，而我也愿意救你。”
在艾达的留学生活即将结束之前，狄米斯已经发现自己伤症缠身，命不久长。狄米斯也知道，自己一旦死后，善良但是柔弱的艾达，决没有能力撑住泰塔里亚四面受敌的局面。
“不……”艾达实在不愿意相信。
他们终究还是被刀剑簇拥着，押到了狄米斯大王的面前。
※※※
“你要我再返回王宫，从格莱登手里把公主夺回来？！”伤口愈合的特德在逐渐恢复元气，“你这样做，不怕同时得罪格莱登和狄米斯……或许还有很多其他的敌人？！”
“事实证明你竟然能够做到。我赌输了，输给了你和艾达；”狄米斯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温和地笑容，“对于一个王位的继承人而言，勇气和心灵比血统更加重要！——我会把女儿和泰塔里亚的命运都交给你，从今往后，你就是艾达的丈夫，我们天狼族的下一任王者了。”
狄米斯用他最后的生命，为艾达完成了血的加冕。
特德本来不想让芙儿同他一起入宫冒险的，但芙儿坚持说，她比特德更加了解内宫。
“我知道艾达现在心里想什么，这就够啦。”特德说道，“狄米斯大王，请给我一柄剑，让我自己割破咽喉，而不是象囚犯那样被处死吧！”
“怎么？”芙儿和特德对望了一眼，猜不透这个严酷的泰塔里亚王又在设计什么折磨人的花样？
沉重的铁铠并不适合精灵女子的身体，芙儿有些走不动了，她几乎是被特德搀扶着继续前行。
在古老的传说中，泰塔里亚的天狼人与这个大陆的其他种族有着不同的起源。天狼人的祖先据说来自遥远的“天狼星”，那里的人类与神兽“天狼”共同生活，并交媾繁衍出具有混合血统的天狼人。
芙儿的眼睛触到了晨风临别的一瞥，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
王宫的警戒却比预想的疏松，或许是因为那些抓回公主的骑士们并没有和凤凰王子照面，他们多半以为特德和芙儿已经死于海难，而公主是幸运地被海潮冲回岸上。
他告诉艾达，特德的勇敢行为只是一时的血气方刚，他断定那个年轻人未必能够禁受住生死之间地认真抉择；狄米斯于是给特德两个选择，他要考验特德，是不是真地珍惜艾达，胜过热爱自己的生命。
可这天夜里，狄米斯却和艾达重提起这个传说。
“我原本想，等到你礼成之后再告诉你，”狄米斯紧紧地抱住艾达说，“可是期限已到，我必须响应祖先的召唤，返回‘天狼的故乡’……”
“刚才你说的，我全都听到的啊……”艾达抽噎着对特德说。“特德，你赢啦，我们真地赢啦……”
“第二种办法，我会直接杀了你以谢天下！”狄米斯脸色铁青地说，“我把你当作捣乱者处死，并宣布婚礼的计划暂时取消——”
“艾达呢？——”当他意识到晨风王子也在身边的时候，特德不禁怔住。
“择婚盛典已经被你破坏，现在泰塔里亚只有两种办法可以息事宁人。”狄米斯说，“一是我们再举行另外一次仪式，我要求你作为‘擂主’继续接受几位王子的挑战……”
特德苏醒的时候，看到的是芙儿布满泪痕的脸。
“艾达……现在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这个男孩了啊……”芙儿暗自想到。
“可是父王却不了解，几年的磨炼已经让艾达长大啦。”狄米斯微笑道，“你已经有你的主见、你的决心，更重要的是，你已经找到属于你自己的幸福。”
可对于年幼的艾达来说，这些不过是一些不可考证的神话而已。在文字存在的历史里，天狼人都和大陆的其他种族生活在一起；“天狼族的传说”，不过是一种种族之间的偏见，天狼人用它来震慑敌人，而别有用心的敌人，也添油加醋地改变它，掀起人们对泰塔里亚的仇恨罢。
“天狼的血统并不全是传说，”狄米斯在弥留之际仍在向艾达解释，“天狼的灵魂会在我们的血液里完成传承，每一代王者都必须从先王的血液里继承力量，而我们的‘王者勇气’，才会承认它新的主人……”
“而到那个时候，你已经化作尘土。”狄米斯说，“不论你和艾达曾经多么相爱，她迟早会忘记你，找到自己的幸福。”
“我没有更多的时间仔细考验特德，”狄米斯说，“我只是希望他不会辜负你，希望他面对王座时能象面对爱情时一样勇敢——既然我的女儿选择了他，泰塔里亚今后的命运，也就同你们绑在一起了！”
※※※
特德一死，比武择婿的规则就会中断，各路诸侯中找不到一个合法的优胜者，他们之间的意见将会不统一，他们对泰塔里亚的联合压迫会暂时瓦解，他们当中的一些人，甚至也会赞成取消这个游戏，这样，泰塔里亚的外交危机也就暂时过去。
微微走神的芙儿没能及时提醒特德，在他们即将接近目标的时候，却被巡逻的战士们发现了。特德英勇地奋战，几十个天狼勇士的围攻也不能制服他，直到另一支剑架住了芙儿的脖子。
狄米斯的意思是，把那场择婚游戏再进行下去，但他决不会把公主许配给无权无势的特德——特德如果接受这个“擂主”，他必须失败，用故意地失败“名正言顺”地把公主和天使联盟移交给其他王子争夺。
“父亲……”艾达拥着狄米斯的身体，经过几年的分隔，她直到这一刻才感觉到，父王那包裹在威严铠甲之下的体格，已变得衰老而虚弱。
特德原本估计，重新潜回王城将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尽管他们设法弄到了两套天狼战士的铠甲，但没有了神奇的链坠子，他们只有更加冒险。
“父亲？……”艾达依稀感觉到一股诀别式地气氛，这凝重的感觉实在让她措手不及。
“我只是不想让格莱登那么得意吧，”晨风摇了摇头道，“艾里全国人都期盼我赢得天使联盟，但我却没有实现他们的期望——我只是不希望，艾达公主连同天使联盟，最终是落到龌龊的格莱登手里。”
“艾达，是艾达啊！”芙儿望见公主和特德热拥在一起，她自己的心也怦然跃动着。
“你愿意？！”晨风王子已经秉承了艾里祖传的到德鲁伊法师的神奇医疗术，他当然有能力治好特德的伤——可是他们之间非亲非故，向来待人冷漠的晨风王子为什么会“愿意”呢？
“圣盾的力量已交在你的手里了，艾达。”这是狄米斯留下的最后语句，“愿你珍惜它，就如同父亲珍惜你；只要特德和你同心同意，就算全大陆联合在一起、也不能把你们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