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四二章 泰坦之剑
忍耐，我强迫自己一定要暂且忍耐。
海莉嘤咛一声，从那巨大的手指间软软滑脱。
他在看他自己的手！我这才发现，刚才我奋力一剑击中的“巨斧”……应该就是他手指的指甲――难道，刚才我居然硬生生地格住了这家伙劈落的巨掌么？！我手中的剑没有颤抖，但我禁不住心中鼓点一般狂跳。
脑后传来一声声呼啸，那些巨人似乎仍在继续向城门口集结……艾瓦塔主持的魔法阵果然吸引住了他们，但这些巨人一旦发作起来，魔法师们的防御魔法真能够撑得住么？
“在这里了！”这里仍然是一片废墟，和周围比较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我辩认出了几座巨形建筑的基座——这里是云堡神殿群的核心，我和苏珊妮在黑暗之殿相遇之时，就提到这里——
而我们耗费魔力的消极防御，不可能持续太久。
而我，则有可能借这个机会，潜入云堡深处。
“将军，将军！……”最后一群法师气喘吁吁地赶到，我连忙迎了上去：“海莉呢，海莉在哪里！？”我大喊着问，刚才我一直的担忧真成了事实！？
“我甚至担心，苏珊妮的秘密多少也流入神秘敌人手中――”艾瓦塔脸色极其凝重，“阿玛迪罗家侍奉琼斯菲尔多年，那个聪颖而诡异的法王，那个很可能就是‘光’的人……”
可我仍然不能轻举妄动！我走几十步、一百步才能达到的距离，那些巨人一个转身、一个跨步就能达到……我不可能当着他们面前顺利取到那神秘的宝物而不被|干扰，更不可能直接偷袭他们，搭救海莉。
“你们也遇到巨人了？”我心中狂跳，“海莉难道被――”
不……光还不是神，我们未免太忌惮她了吧。
“达斯……”我知道，苏珊妮同我说过，这一定就是达斯·索兰留在剑上的提示。
用隐身术迅速绕开这些巨人，潜入云堡中取得开启神秘力量的“钥匙”！
一根如石柱般粗大的手指正压向海莉的胸膛！一直僵卧的海莉仿佛突然惊醒。
“七八个，或者十七八个……！”这几个布拉卡达人显然早已晕头转向。
“我该怎么做？”从刚才开始我就在不断问自己。
“你……你这个人类，为什么会握有泰坦之剑！？”
我抱头缩进两根石柱和一片断壁撑起的罅隙中间，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钻过那一整片的废墟，我夹紧在怀中的巨剑给我造成了不少麻烦，但我总算进来了！……我长出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浑身被大汗湿透。那身该死的脱不下来的奇迹之铠！它虽然可以水火不侵，可却一点都不凉快……
这是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凌厉光芒，我依稀记得，只有达斯本人握住这把剑，才曾有这样锐不可当的杀气！
对我和海莉来说，那是多么高大宽敞的台基，但这些巨人围住那座高台，有如三五个寻常人围住他们吃饭的餐桌……海莉被放在这“餐桌”的中央，仿佛奄奄一息的羔羊。
是的，先退出城去，尽管布拉卡达人已经很累，但他们必须迅速集结传送魔阵，以便万一更大危险来临前随时转移――仅仅同一个巨人对敌，我们已无比吃力……而谁知道，现在这云堡中有几个巨人、除了巨人，又还有多少我们未知的怪物？
“剑……”我的手仍然按住剑，但我的上臂和肩都被千万斤重的压力圈紧，我根本没办法再把剑锋抬起。
“去吧。”面对已然“消失”的我，艾瓦塔压低了声音，“我现在只能帮你到这个程度，再往后就看你本人了！――布拉卡达的魔法阵，会一直与巨人周旋，直到他们的将军把云堡的力量握在手中！”
凤凰的火影正急速下沉！刚才在一片混乱之中，凤凰的翅膀仿佛同那座“移动的山”相撞，黑影被震得一晃，但原本带伤的艾瓦塔也无力再作飞翔！
云堡显然正在失控，开启秘密力量的门户是否也已失控？
我的双足纹丝不动！达斯的剑、奇迹之铠，还有生命指环！这几件传说中的装备同时焕发奇光――“呀――”我这才听到艾瓦塔和布拉卡达人在我身后齐声惊呼。
这个秘密的关键就在云堡深处！――我本想等待摸清眼前的状况，搞清楚这些巨人的底细再行动，但海莉已经失陷在城里，我不得不更早决断。
“或许有用，或许没用。”我只是苦笑。
这里是光明之殿的废墟！只要在前进几十步，踏过几十级被废墟淹没的台阶，只要我走到那个“确切的位置”上，我就能够使用达斯的剑，还有苏珊妮留下的暗语……已经封禁千年的神秘力量就会听从我的召唤！
“好吧。”艾瓦塔轻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这一刻我们不能稍多迟疑。
“蹬！”地一声，这一声竟不象金铁相撞，却也不象撞中生物的躯体――我感到一股巨大的震动瞬间传布全身……但是，我竟然没有倒下。
“苏珊妮已经告诉你云堡的秘密，你手中的力量加上这个秘密，我们也不是没有救出海莉的机会……”艾瓦塔停了一下说，“可我还是要说出我的顾虑！……我不知道，苏珊妮告诉我们的‘那些事情’，究竟是否还有效呢……”
那双瞳仁有若两盏硕大的琉璃提灯，遥远的星光折射在湛青的巨眼当中，这巨人的眼神更比人类深邃万倍……
可这时候他们的去路却被那“移动的山”截住！这几个失魂落魄的家伙根本没敢同巨人照面，他们想尽一切办法角落躲藏，才终于绕开了所有巨人的视线逃到城边……
“我们不会丢下自己的指挥官走。”魔法师们说，“布拉卡达人虽然不是真正的军人，但我们的荣誉比军人更宝贵！”
“我们的机会，不在于正面作战。”艾瓦塔说，“这个魔法阵无论如何能缠住巨人相当一段时间……你明白么，兰若将军？！”
“可现在，你身上有好几重的托付，”艾瓦塔一字一顿地说，“索默尔·凌、达斯·索兰还有苏珊妮！――你现在的性命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那“巨斧”此刻已裂开一道深深的豁口，豁口深处隐隐透出血一般的殷红――那是无坚不摧的达斯之剑造成的破坏！
巨人……我扭转回头，然后我看到了那个山一般的身躯，这一次他迎着魔法云折射的明亮光线，我能够把他全身上下看得更加通透。
我望着被魔法阵的无形墙壁挡在城门口的巨人，他们的庞大身形阻隔住了我们的目光，我看到的只有六、七个巨人，我们无法判断，这样的巨人究竟有多少……
我的身子随即失去了重量，仿佛象一片落叶被旋风卷住——
我手臂一振，把达斯的巨剑高高举起。
“呼”地一声――一轮巨斧般的兵刃直劈我们头顶，我来不及辨认这“巨人”的动作，只有横下心一剑挥出。
※※※
这些巨人好奸诈！……一定是某个家伙用闪电魔法从后排偷袭，虽然奇迹之铠保护我没有直接受伤，但被打乱了步伐的我没有防住巨人的又一次掌击……
“嗬！”这冰冷冷的剑光瞬间射进巨人们的眼睛，他们所有的动作仿佛被冻住一般。
“嗬——！”这是巨人独有的低吼声！在这两个家伙的背后，好象有一个“头领”在给他们发布新的指令。
“那个女孩，那个女孩……”这几个魔法师吞吞吐吐，脸色煞白。
一旦拥有这种力量我们就有可能压倒巨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自救并救出海莉。
这些巨人怕我的剑！他们的瞳孔中反射出巨剑的强光；他们的手掌不敢接近我，就象胆小的男孩在试探发烫的烛火。
“巨人，那是巨人！”艾瓦塔惊叫道。他刚刚才辨认出这个神秘的黑影，他因为极度震惊而疏神受伤。
布拉卡达的军团毕竟不比寻常。他们纪律虽然不严，但每个人都能从恐慌和疲惫中迅速回复过来。艾瓦塔指导他们重新布成阵型――就在城门外侧，云界之上，但我看得出来，现在他们排出的阵列，并不是为了开时空门逃走。
我确定身上的隐身魔法并未失效，然后我小心地提把握剑，剑身低垂——艾瓦塔的隐身魔法近乎无懈可击，但它仍不能完全遮蔽住这巨剑的锋芒。
“哇——”那个巨人一声怪叫，被刺痛的手掌呼地松开。
“艾瓦塔！”我抢到凤凰跟前，凤凰已经变回人形，但艾瓦塔仍然单支着手臂跪坐在魔法云上，一时挣扎不起。
“巨人”！？我微微一愣，那神秘的黑影又已经泰山压顶一般迫近！
这些家伙实在太巨大了，我挺直了身躯也只是勉强高过他的脚踝——我就是在他们的脚踝中穿梭过去，那时候我头脑里紧张得一片空白。
“隐身术！”这是魔法宗师的隐身术，才能让我瞒过所有巨人，也瞒过云堡暗伏的防御结界。
不，不是前方，而是上方。
这是决定布拉卡达命运的关键时刻，而不仅仅关乎海莉的命运。的确，如果我们从这里后退，又还有什么其他地方可去？
透过逐渐消散的魔法云光，透过逐渐变浓的深蓝夜幕，我看到那双居高临下的眼睛。
“海莉——”我几乎叫出了声音，就在最后一个巨人身上，就在他那双微微收拢的巨掌中，就在那个巨人的手指缝里！——我看到了海莉那张苍白而无血色的脸。
“呜——”抓住我的巨人正把我慢慢举高，举到他自己的鼻尖上方，似乎想把我看个分明，同时也“嗅”个真切……
然而一片巨大的阴影横在了最后几十步台阶之上，我心头忽然一片寒冷。
艾瓦塔和布拉卡达人现在排布的特殊阵列，进可以攻，一旦敌人压力增强，又可以迅速转还为“空间转移”的阵型……他们的用意很清楚，他们在城门正面摆开阵型，大张旗鼓，只是为了吸引巨人的注意；
其实我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考虑“有用没用”了，我只知道海莉是我如今唯一的好朋友，她为了我离开王座远涉重洋穿梭异界，没有她，我早已死在勒穆利亚不知名的大沼泽里……
但这巨人的叫声分明痛苦莫名！他的掌心如泉水般泻出通红的血注，滴滴答答地落在我脚边的台阶和废墟中，每一滴血迹都大如车轮——
我拔剑向前，想迅速把敌人看个真切。然而，艾瓦塔的化身却发出怒吼！
“兰若，你不走的话，我们也不会走的。”艾瓦塔微微一笑说。
事已至此我无路可退！一道幽蓝色的光线正从我指间流向剑身，我忽然感到安宁而无所畏惧。
我知道，我们当前要做的事情，不是稀里糊涂地就和神秘的巨人们拼个你死我活――我们要做的事情是迅速控制云堡的秘密，苏珊妮刚刚才把这个秘密的关键告诉了我。
在那个巨人专心端详我的时候，他手指的力量不知不觉地稍稍放松了……虽然这不够让我挣脱，但我却有空间微微翻转手腕，反手一剑刺向他的掌心……
可是，在那种情形下，那样的一剑应该毫无力量……即使是最锋利的宝剑，也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刺痛这庞然大物的啊？……
可我会做什么，我自己清楚。
“电！”我来不及躲闪，我只听到炸雷，还有炽烈的白光。
然后我才能够抬起头，定睛观望我前方的对手。
我只好静观其变，我抬起目光扫视这些家伙——出了被引向城门口的那群巨人，留在城中的还有多少？这几个巨人又为什么朝这里聚集，他们是无意徘徊路过，或者……他们已经察觉到苏珊妮所说的那个秘密？
这一刻，这个巨大的人，这个“巨人”正端详着自己的一双手掌，那伸开的巨掌在魔法云上投落阴影，这阴影把我和所有布拉卡达人笼罩其中。
我从高空中坠落，我差点来不及加持“羽落术”的咒语。但奇迹之铠又一次保护了我，我的肩头重重地炸在地面上，我连续几个侧翻躲闪巨人可能发动的追击。然后我一挺剑翻身跃起，心中暗叫侥幸。
※※※
那个秘密的钥匙已近在手边，而海莉也就在眼前。
我的心如火炙刀绞，可我却只能冷眼旁观，看着那些巨人对海莉上下其手。
“嗡”地一声轻响，那是我怀中的剑自发鸣动。
我只有先等待他们离开！……
“我们不能确定――”他们惶恐地汇报道，“那个女孩突然失踪了！――我们立刻去找、我们想马上联系将军……”
“好。”我看到魔法阵已经开始运转，数百名魔法师的合力造成强大的魔法力场！那些正在穿越城门的巨人，脚步戛然而止。
“呀……”公主娇小的身躯剧烈地挣扎着，但她无法保护自己，一道电一般耀眼的光线已罩住海莉全身——
他好高大，简直高过恩塔格瑞大陆的方尖古塔；他只要一个迈步就可以跨过方才坍塌的整个神殿废墟；我紧张地望着他，望着这高我千倍的“人”缓缓抬起巨臂。
我让负伤的艾瓦塔先出城外指挥法师设阵，我则留在城门附近，一边引导大队人马出城，一边焦急地守候那些迟滞未到的分队。
云界仍在一阵又一阵剧烈震荡，高耸巍峨的云堡大半已成废墟。缭乱的魔法云、破败的墙体成为我最好的掩护——我并不担心巨人会在一片狼藉中发现我，但我仍要随时躲闪他们如泰山般踏落的巨足。
“艾瓦塔，我必须去救海莉。”我把所有布拉卡达人好歹带回城外，我简单地向元素长老说明了眼下情形，以及我的打算。“我一个人去……你留下引导法师军团离开！我没有理由指使他们为此冒险……”
那黑洞洞的鼻孔中呼出潮热的气流，我感到一阵恶心，明知无法挣扎也不得不全力挣扎……
※※※
可是他们什么时候离开？在此之前，他们会对海莉做些什么呢！？
“云堡有强大结界保护，任何攻击性魔法都会带来难以估计的结果。”艾瓦塔是在提醒魔法师战士，也是在嘱咐我，“我们的传送术也无法穿越云堡的魔墙，你一旦潜入进去，能帮你的只有‘那个秘密’而已……”
我的心头已经收紧，在这种预想不到的麻烦面前，我已经尽量保持了镇静；但我继续看到的情景，却让我的全身更加剧烈地颤抖：
然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整个身体已经被一只巨掌攫起！
我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轻举妄动，我定睛细看，发现在那个“开路”的巨人身后，还有三五个巨人缓缓踱近。
“泰坦……这真地就是泰坦……”几个巨人同声大叫，我这才知道，原来他们也懂得说人类的语言。
莫非，苏珊妮刚才的骤然消失，这些巨人的不期而至，这些变故也可能拜光所赐？！
我的剑无法一下递到这些高大的敌人身上，但在那一刻，这把剑却前所未有地耀眼！
“‘所有巨人’！你们说‘所有’！”我心里一寒：“巨人果然不止一个？！――你们究竟遇到了多少巨人！？”
面对山一般的敌人，这是多么悬殊的力量！我感觉象手持一根芦苇去拨转车轮，但我不能退开，不然“车轮”就会在负伤的凤凰身上碾过。
他侧面向着我，他正在走过我的身侧，但他并没有发现我！
“一定要先掌握那个秘密，再救海莉！”艾瓦塔开始对我加持咒语，我的身体开始化作薄雾，就连我手中的巨剑也光芒收敛。
两只巨掌轰地一声压向我头顶，我把宝剑一轮，它们却立即缩了回去。
我连忙挣扎起疲惫的四肢继续向前摸索。是的，苏珊妮告诉过我那把“钥匙”的位置，但现在云堡的格局已经一片大乱，我又怎么有把握自己处在确切的位置上？
他没有立即追击进攻，我倒退一步，布拉卡达人飞速上前把艾瓦塔移开。
巨人正在把海莉轻轻放下，就放在与光明之殿遥遥相对的另一片废墟顶上——那里是一个类似祭坛的高台，周围的建筑已经被“地震”晃得一片狼藉，唯有那一小片高台还算整齐平坦。
这些家伙要干什么？他们居然都在我身边附近停了下来。如果不是有隐身术，我一定早已暴露，
两个巨人已离开“餐桌”，掉转头向我逼近。
※※※
不用我去“找”海莉，掳走海莉的巨人又已追至眼前！
“你疯了？”艾瓦塔低眉道，“你这样做有什么用？”
这么多居高临下的眼光，我丝毫不敢动弹；周围并没有更适合的隐蔽之所，我的任何一个动作都有可能暴露巨剑的光芒。
然后他突然后退了！他的身影重新变作“移动的山”，“移动的山”两个大步就退入了光怪陆离的魔法云团之中。
我的性命？……是的，我的生命有一半已死，而另一半也不再是我自己。
“不能留在这里，”艾瓦塔说出我的想法，“先退出去――在我们搞清楚云堡的秘密之前！”
“住手！”我的心在那一瞬间也被这电光炸得碎裂，我刚才为什么要犹豫，有什么值得犹豫！？
“无论如何……”我已经提起剑，我看到城内不远之处，正升起一片连绵的“山的阴影”。
布拉卡达人匆忙地向城外集结，说是集结，不如说我们是在狼狈逃奔。巨殿的崩塌连带起的震荡似乎在整个云堡蔓延，我们脚下的魔法云，我们周围的神秘建筑全都在剧烈颤动――我们仿佛正在冰封的河面上东歪西倒，而原本厚实的冰层却在迅速龟裂瓦解。
以光的本领，她不可能完全察觉不到“云堡”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