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回忆之地
他们纠缠得太紧,我更不敢用剑,我的手用力去掀那水手的肩头,一连几次都不能把他们分解——“阮达尔,帮我!”
维蒂斯拾起琴,但她的目光已经迷离。
不愿你记起而哀伤”
人鱼的歌声消失了,但入海的高炎也毫无动静,海面上白雾如同一层层帐幔斜斜披过船头,只有透下雾气的模模糊糊的日光,间或在甲板和船帆间簌簌闪动。
……
可她为什么总是说得含含糊糊,吞吞吐吐?
她是向导,她带我们找索默尔·凌,她要带我们去的地方,是她从小熟悉的地方……
“想念我吧
我在维蒂斯身边仗剑而立,我仿佛感到高炎轻轻抒了口气。
阿尔维斯!……我的思路逐渐清晰着,我清楚地记起了在那艘海船上发生的变故。当这些回忆苏醒的时候,我的眼底也不再一片黑暗,阳光的影子在我的眼帘下轻轻地跳跃着,我还分辨不出事物的轮廓,但那一个个色彩鲜艳的光晕,正逐渐把我心中的不安驱散。
既然有人唱歌,或许是船,或许陆地就在附近!
用了片刻我的眼睛才能适应这闪耀的光线,我看清楚了她们姣好的面容,她们不着寸缕的魔鬼身段,与最美丽的少女一般无二;只是那闪亮的鳞甲,如缀满珠宝的纱裙,将她们胸部以下逐渐遮盖,应该是纤腿秀足的地方,却在那“裙”下化作鱼一般的尾鳍。
“她们来了,她们没有退!”阮达尔的大呼,打破了我和维蒂斯的僵持。
※※※
“阿尔维斯跳下海的时候,身体已经不受自己控制吗?”维蒂斯着急地问,“那么,那么……!”
但现在唱歌的人,并不是我。刚才在我们这艘冒险船上,没有人在抚琴歌唱!?
人鱼的“催眠”攻击其实并没有停!她们只是改变了“歌声”,她们的旋律现在用耳朵不能听见;但那歌声仍然在我的心海深处隐隐绰绰地盘旋着!方才我以为这是幻觉,原来并不是幻觉!
“幸好我还没有晕船。”我继续听着歌,我告诉自己该把心思投入那歌声和笑声里。我实在不希望,自己在这群快活的同伴当中显得太狼狈、太消沉啊。
人鱼?人鱼!
维蒂斯的琴声越拨越急,我看了高炎一眼,疾步向那个女孩走去。
“不要急啊,兰。”看见我疑惑而情切的样子,高炎连忙分解道,“海莉没有说明这路的远近,是有原因的。”
“高炎,高炎师父在哪里?!”维蒂斯霍地想站直身子,却被那结实的缆绳牵住。
“这么说吧,兰。”高炎沉吟了一阵,终于解释道,“我也曾经这样出海,先后三次,到海莉的居处寻找索默尔·凌。”
几个水手立即跃进海中救他,但只是这一转眼间,就连那几个水手也不见了踪迹……
“在海上!”阿尔维斯叫道,“歌声从海面传过来的!”
可是,我不好说什么了。我看着大家又哄堂大笑,原来是声音如锣响的艾克斯接过了琴……他唱的实在非常自信、非常自我陶醉呢。
“海莉,祝福我!”公主微微颤抖的小手,正掠过我的背脊。
“你,你的化身?!”我心头一振,“难道你是,你真地就是?……”
但那个声音没有继续。它消失了,又把我一个人留在了无边的黑暗里。
高炎下海之时,已经把沉重的铁弓留在了船上。
“因为我们去的地方,是‘回忆之地’。”海莉说。
“这只是偶然罢。”那个声音笑了笑,“生命之环上已经附有我的化身,只是你现在还不擅运用它的力量。”
当你已不能牵住我手
“累了吧,维蒂斯?”高炎微笑着,接过了那个女孩递过去的银琴,但他又把琴塞给了阿尔维斯,那个男孩点了点头,调了调弦音接着唱了起来。
只要那歌声不受控制,我们的战斗力就会象筛子里的清水,飞速地流尽。
“是啊兰若姐姐,”海莉也有些不安地说,“我们没有早些同你解释,只是免得你无谓担心啊……”
维蒂斯!一股陡然地不祥感袭上我的心,我紧张地扭回头观望这个女孩。
也不必重新回忆
维蒂斯的乐声会吸引那些女妖最大的注意力,她们的攻击,也最有可能先指向这个女孩。
宁愿你忘却而欢乐
所以那个修炼地,叫“回忆之地”
高炎……我只感到手足一阵冰凉。
“他是你的朋友,他叫阿尔维斯。”这一次,那声音不待我提问就主动回答了我。
当我在寂静的远方
“那些妖女的歌声,不是堵上耳朵就听不到的啊……”高炎已经拉着维蒂斯背靠桅杆坐下,然后,用结实的缆绳把女孩的身子紧紧地拴在了桅杆上。
“索默尔·凌告诉我们,真正的知识不是学习得来,而是‘回忆’得来。”高炎说,“每个人,生在凡尘之中,就会被现实羁绊,从而‘忘记’很多原属于自己的东西——凌启发我们修炼,就是要找回原属于我们的‘回忆’。”
那是一个人的脸!就在我的身边,我刚才碰到的是另一个人的脸?!
在石城之战里,我试过开高炎的弓。在我的手里几乎纹丝不动的笨重铁弓,却被维蒂斯一口气撑开,如同满月。
以高炎的神箭,击退这些人鱼本该不难,但如果惊散了她们,就再救不回那个男孩了。
“奏乐,现在么?”维蒂斯微微一愣,神秘的人鱼突然侵扰我们,阿尔维斯生死不明,现在她哪里有刚才那份唱歌的心情?
这是一种不诉诸听觉,而直觉射入心灵的“声音”!
“是啊,维蒂斯,用高炎的琴啊!”海莉也省悟过来,大声提醒。高炎的琴,看来确实是一把可以限制人鱼的魔琴!
“这里,就是回忆之地。”那个声音明明白白地告诉我说。
※※※
“这是——!”我登时想到了高炎的意图。
“你说什么,高炎师父?!”艾克斯惊得吞吞吐吐,“难道,那么,阿尔,阿尔维斯?……”
“宁愿你忘记,
那缠绵萦回的歌声忽然消失,就象它的忽然出现那样毫无征兆。
“这是,这是你家乡的歌。这的确是埃拉西亚的民歌!”高炎皱眉道。
“回来,你去哪里!?”高炎一声大喝,但已经来不及把他拉住。
※※※
“停了”!海莉指的,不是维蒂斯的琴声,而是女妖们的歌声!?
高炎没有吩咐,但我知道,此时此刻,他最担心的其实就是维蒂斯。
“阮达尔?海莉?”我的眼前只有刀光,我看不见我的朋友。
在与人鱼战到最凶险的一刻,我怎么会突然“移”到了这里?
我叹了口气,抡剑背砸在了艾克斯的颈后。
“高炎,高炎师父……”然而维蒂斯却一垂手把银琴落在地上。
“不好,”我吃了一惊,“维蒂斯,继续奏琴啊!”
在维蒂斯的琴声里,高炎已经行动!他贴着船舷一侧飞速滑下,轻盈地降入海中。
……
故乡,久违的故乡,我还记得那曾听过的歌谣吗?
“谁,是谁?”他也知道那所谓“王者的勇气”,那末,他是我的故人么?……他是我的朋友,还是敌人?
我倒了下去,倒下的瞬间,一道悦目的蓝光从我手指间,从那“生命之环”上豁然射出。“那是什么?”我用我逐渐黯淡的意识思忖着。
究竟是什么人?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还有谁懂得这首歌吗?
高炎其实并没有对付人鱼的十足把握——不然,他又何必让维蒂斯冒险助他?
有海莉和高炎在,我们才不会在这片类似结界的大海中迷失。但“回忆之地”在这片大海中,并没有一个固定的位置。我们也许很快就能找到它,也许,还需要一些时间。
维蒂斯刚刚拨动琴弦,船舷一侧已经一阵骚动!又一名水手发了狂地想跃入大海,众人竭力也抱不住他,直待阮达尔赶过去,才一拳把他打昏在地。
我同意阮达尔的话,生在草原上的我,实在并不喜欢这段海上的生活。
“我不懂……”我只感到头皮一阵发麻,高炎和海莉所说的,已经离我的常识太远。“你们这不等于是说,我们已经迷路吗?……既然我们不知道还要走多久,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到达目的地?!”
“你‘移’到这里,只因为那枚戒指。”那个声音淡然道,“在激战之中,你触动了那枚戒指的力量,你的‘回忆’也被打开了……”
“等一下!”阮达尔脸上失色,“先不要激怒她们啊——”
“她们?!谁是她们?!”阮达尔连续摇了几下,也没能把这个蜥蜴人摇醒。
想念我吧
这一曲余音,袅袅散入碧蓝色的虚空,我也不禁仰起头,望天际的云朵,宁静如故乡牧场的羊群。
但刚才那句话,那句话不是分明在对我说么?
说话之间,阮达尔解开外衣,准备下海。
高炎是决不会让自己身边的人冒险的,可这一次,为什么这一次……?
当我在永恒的牧场
我急得想站起身,双目如盲的我四处摸索着,我的手掌间忽然传来一阵呼吸的潮热。
“不……我不会。”看着维蒂斯眼睛里闪动的光彩,我有些不知所措。
“是啊,维蒂斯,用你的歌声抵抗那些人鱼的歌声!”海莉飞快地解释道,“她们的歌声一定有问题,我们的意识正在被那歌声吸引过去啊!”
海面一侧的人鱼发出让人心恸的哀鸣,成片地没入茫茫的水气里。但在船舷的另一侧,甚至是船头船尾,她们呼地涌了上来,如同一段波动的彩虹飘然跃上甲板。
“至少我们没有弄错方向。”高炎说,“兰你要知道,勒穆利亚是一片被魔法分割出来的世界,这片海域里,‘方向’和‘距离’也早被魔法打乱。”
我眼睛好痛,我在那刺眼的光晕中竭力找回视觉,一千朵、一万朵,蒲公英似的白羽在我身周飘飞,我还闻得见狗尾草和车前草的清新味道,这“回忆”,分明是我的故乡啊……
“这是怎么了?这是哪里?”我还是这样问,但我的情绪不再慌乱。
催眠术,他们中了催眠术!——人鱼们的催眠术已经变本加厉,它不再仅仅是弱化我们,而且要操纵我们自相残杀。
维蒂斯!?我抬起手,手腕已经流血,那是被这女孩用牙齿咬伤。
“解开我!”维蒂斯望着我手里的剑说。
到达回忆之地,路程不用里记,也不用海里记。没有人能确切知道,探寻回忆之路,需要多长时间。
可我怎么甘心,怎么能够安心看着他一个人去出生入死?
扑地一声,阿尔维斯已经落入海中。“做什么,你不会游泳的啊!”维蒂斯急呼道。
在那黑暗与腐朽中
只有那依稀过耳的海潮声,不属于那片回忆。
没有可是,那张银琴还是稀里糊涂就塞到了我的手里。我勉强笑了笑,嗓子里却是酸涩涩的感觉。
回答我的,只有雨点般袭来的刀和剑。我招架着,近乎机械地招架着,我不知自己还能支持多久。不,就算我不怕催眠,就算眼前的攻击停下,痛绝的我也已经站立不住。
“我不懂。”我的确不懂。“生命之环”可以吸附鲜血和生命,难道它还可以象翡翠戒指那样让人随处“消失”?
“现在风平浪静,阿尔维斯他们如果只是溺在水里,我们早就该发现。”阮达尔肃然道,“他们一定是在那些女妖手里!”
是否残存一些痕迹——
“其实最冒险的人是你自己啊。”我低声说,我甚至不知高炎此刻听不听得见。
这景象就连我自己也怦然心跳,我侧目去看水手们,他们早已经目瞪口呆,如痴如狂。
那些操船的狼人和蜥蜴人水手们,也早已听得出神。突然间大嗓门的艾克斯双手一拍:“好啊——”人群中才如梦方醒地腾起一阵热烈的喝彩。
心慌意乱之中,我发现维蒂斯的琴声已经戛然而止。
现在我们的船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靠岸。如果不是维蒂斯他们有唱不完的歌曲,我们这个冒险队气氛会寂寞得多。
※※※
“停,停了?!”海莉的声音微微发颤。
“兰若,你也来一曲好吗?”一阵出神,那银晃晃的琴已递到我的眼前。
看风微云淡,
“第一次,我只用了十天;第三次,我用了一个月;而第二次,我的船整整航行了半年。”
“海莉,难道这就是回忆之地?”
“维蒂斯!?”我侧过头望她,她却根本没有望我。维蒂斯仿佛整个人都沉浸在了自己的琴声里。
海莉!这些天来,她已经这样回答我好几次。
目光更清晰了些,我看清了阿尔维斯熟睡的脸。“高炎呢?……海莉、阮达尔他们呢?”
※※※
她们的身体才浮出海面,就笼罩在光怪陆离之中,那是她们身上薄而透明的细鳞,把雾中的阳光折射成七彩的虹霓。
“想念我吧
但若你偶然忘记
待梦者醒;
船上已看不见人鱼,但那些纷纷解开绳索的同伴,默不作声地向我逼近。“海莉?阮达尔——高炎?!”我含着泪高喊,在迫近我的人群中我看不见他们,但我又怕他们真在其中……
“不要怕,兰若。”一个声音仿佛是在冥冥中传来,“你不是有王者的勇气吗?用你的勇气战胜恐惧吧,不要害怕!”
“维蒂斯,奏琴!”我忙去搀扶倒在地上的女孩,可手腕陡然疼痛!我的剑随即坠在地上。
阮达尔没有上来,上来的是另外几个水手,他们手中握着短刀,却是向我砍来!
可是我却茫然四顾,维蒂斯?阿尔维斯?海莉?——他们的表情,也同我一般茫然。
“但是,但是……”听过阮达尔的解释,艾克斯仍茫然无措。
这片回忆之地,或许同凌本人一样,不完全属于这个世界。
……
“她们射手团的几个好了不起啊,”这欢乐的气氛也感染了我身边的海莉公主,“原本我还担心,维蒂斯和阿尔维斯他们能不能适应航海——现在看来,没有他们的话,这一路不会那么有趣呢……”
然而他一语未竟,眼光却忽然涣散!艾克斯陡然歇斯底里地叫着,他的手不是在解开缆绳,而是在毫无章法地撕扯着缆绳!
维蒂斯托着铁弓击打着扑上来的人鱼,现在她即使想用琴声对抗催眠的歌声,也抽不出手把银琴拾起。人鱼已经因为刚才维蒂斯的一击而尽出全力,我们再没有机会全心全意对付那可怕的催眠术了。
“她们,她们就浮在海面上……”蜥蜴人一语未竟。看他的样子,并不是伤重昏迷,而是坠入了酣甜的梦里。
“催眠术”?我早在石城之战中就见识过催眠术的厉害,巫师迪米尔曾经用这个魔法对付高炎。现在的光之射手或许不会再受催眠术的影响,但刚才那些毫无防备的水手、还有阿尔维斯,却没有高炎的本领。
可就在此时,一个倒在地上的蜥蜴人水手忽然饿虎般滚过去!他系在身上的缆索立即绞住了维蒂斯的脖颈。
维蒂斯一咬牙又放了一箭!距离太近,光箭已经不能再用。
——但是,一个没有弓箭的精灵,在这浩荡大海上,凭什么同擅水的人鱼相抗?!
宁愿你忘记……”
仍然是黑暗,暗得不见一物。我感到身下异乎寻常地平稳,那决不象是在海波中荡漾的甲板。“这是哪里,这是哪里?”我高喊着,我应该已经很大声,但我的声音自己也只能勉强听见。我用力地睁着眼,可我根本不能确定我的眼睛是不是已经睁开……我仍然看不见,什么也不能看见。
“可是……”不知为什么,现在的我却隐然有些落落寡合,一点都提不起唱歌的精神来。
人鱼的歌声,就是她们攻击的武器!不知不觉间,我们的心智就会被这充满魅惑的歌声软化,然后!她们的催眠术就会指向特定的目标猛然一击……刚才的阿尔维斯就是这样被“击中”的。
“你做什么?”我赶忙回过身,用力斩断缆绳,维蒂斯和那个水手同时翻倒在地,可那蜥蜴人状若癫狂,仍然死死抓住女孩的手臂。
“热闹啊热闹。”阮达尔叹道。
为什么,为什么不回答我啊?!
“既然她们的歌声这样厉害,大家不如都把耳朵堵上!”听着维蒂斯勉强奏起银琴,阮达尔不无担心地说,“她一个女孩子,她的歌声怎可能对付那些妖女?!”
我手中的剑,顿时如闪电一般明亮。
唱同一个梦想
但维蒂斯的箭已经离弦,带起一束比太阳还要夺目的光华,那自然是高炎亲传的光明之箭。
海阔天青。”
现在除了他,“不怕”催眠术的只有我一个,可那个混蛋高炎,偏偏有最好的理由把我绊在船上。
“说起来,连我也没听过你唱故乡的歌呢。”高炎竟然也来了兴致。
然后,一切又奇迹般地恢复了宁静。
现在我在这里,一开始就失踪的阿尔维斯也在这里,那我的其他伙伴呢?……
“你为什么阻止,你凭什么阻止我?”艾克斯怫然道,“我要下去,下去帮高炎师父……”
甲板上顿时一阵手忙脚乱。就连海莉也不敢大意,把一根粗索连在腰间。
“这是怎么回事?”阮达尔不禁失色,“现在有雾,但是无风无浪,他们难道还游不回来?!”
“霹雳寒冰”!我只有用魔法了,我的魔法不能瞄准这些被催眠的同伴,但寒冰爆裂时引起的冲击波,足以把包围我的水手震倒。我不得不伤他们,但他们的伤不至于送命。
“高炎呢?光之射手高炎!?”现在全船人都在惶然四顾。
“这些天来,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这几个孩子身上了啊,”阮达尔耸了耸肩对我说,“海路太长,这艘船待久了不免会觉得有些拥挤呢,希望我们能趁早上岸的好。”
“现在海上情况古怪,高炎这是做什么啊?”海莉惴惴地问。
“是她们!”阿尔维斯在一侧霍地大喊,然后他竟然一甩胳膊,就飞身跃入了海中。
“很好啊——”听得投入的艾克斯隔着人丛就在圈外大叫。
这个女孩的身边已经没有敌人,她正和着铁弓伏下身,她的手边就是高炎的银琴……
“怕我担心”,就为这个理由,朋友们就把事情瞒着我吗?
大约也想到了这一节,所有船员都骚动起来。
“不行,不要去了……”高炎突然叹了口气。“是她们在作怪,我们一时不小心,已经损失了人手——再下去也是无畏牺牲!”
高炎让维蒂斯奏琴,吸引人鱼们的注意力,自己则趁势潜入海中,求索阿尔维斯的位置。
“所有人都回到岗位!”阮达尔也明白了过来,“用绳索缚住身体,同船体联结!”
“不远了,不远了吧……”
“任何人如果受催眠要解开缆绳,我会立即阻止。”
“不会抚琴也不要紧,姐姐。”维蒂斯没打算轻易放过我,“你不是在埃拉西亚的牧场长大的吗?你的家乡,应该有最美最美的民歌啊。”
“歌声并没有停,并没有停!”兵荒马乱中海莉公主找不到释放魔法的机会,她一路躲闪着,好容易才缩到我的身侧。
即使不能象过去那样
先赶走船上的人鱼,维蒂斯的琴声重新扬起,我们才能稳住阵脚……
“谁?是谁?”
“维蒂斯!”女孩的手中,却多了一张黝黑的铁弓。那是高炎留下的铁弓!
出发前海莉就告诉我,这是条很长的海路,可“很长”到底是多长?
大魔法师索默尔·凌!?这次我们前往“回忆之地”,最终要找的就是凌啊。
高炎不由分说地从我手中拿过银琴,往维蒂斯怀中一递:“奏乐!其他的事情不用管。”
“师父一定会救阿尔维斯,不管有多危险,他一定会自己去的。”奏琴的维蒂斯喃喃地说,“他的心意,你明白,难道我就不明白么……”
大洋如镜,青帆如叶。正午的阳光刚刚把甲板上的潮气蒸干,维蒂斯就坐在船头,坐在随着微风飘舞的飞龙旗下,抚着银色的六弦琴娓娓弹唱。
音乐声仍然缥缈地弥漫在船头,大家分散到船舷边探看。但那迅速升起来的雾气,让我们的视线望不见太远。
这个男孩平静了下来,周围的水手七手八脚地把他的身子更牢靠地团团缚住。
维蒂斯的歌声响起,但那分明是女妖们方才在唱的埃拉西亚的牧曲。
※※※
“不……”我漫无目的地拒绝了她,我好想同身边的水手那样高声大喊,但维蒂斯哀怨的目光堵得我哑口无言。
同一曲歌
这确实是留传在我故乡牧场的歌,是我听过的最美丽而悱恻的歌。
海莉没来得及答应我,周围的水手们陡然一片惊呼。
我的剑迅雷一般攻向人鱼,然而望见她们雪一般的肌肤,我略略迟疑,一翻剑背把她们拍落水中。
阮达尔一声令下,一个蜥蜴水手立即纵上桅杆了望。
“你是谁?这是哪里?!”我怀疑地诘问,但那个人似乎沉沉地睡着,回应我的,只有那均匀的鼾声。
我点点头抽出了腰间的剑,那是雷给我的宝剑:
“拔剑!”阮达尔向水手们下令。那些人鱼却不避刀剑,伸出藕段似的素手去抢水手们的武器!
人鱼?妖女?我不禁更加地凑近船舷,但大海之上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那熟悉无比的埃拉西亚牧歌依稀飘来。难道,竟是这些人鱼,唱出这样美的歌声?她们又怎会晓得,我故乡的歌谣?
“好吧……”我只有作罢。我自己暗暗吃惊,我刚才为什么会那样不耐而急躁?
回忆之地!?这就是我们在苦苦找寻的回忆之地?!
“这是,怎么说呢?”我吸了口气,控制住有些失态的情绪。
“还好没摔断头颈……”高炎已经冲过去查看伤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刚才看到什么了吗?”
“回忆之地”?古怪的名字……我摇头不解。
歌声仍不断传来,和着曼妙的琴声;丽日无波的海面上,似乎有一层薄薄的雾气在随歌声飘起:……
牵手那日我欲去彷徨”
“你们都不得离开船!”我硬起声音说。
“她们是人鱼,海中的妖女!”高炎神色严峻地说,“如果传说是真的,这些妖女迷惑人心智的法术可是非常厉害。”
“天……”手足上的冰冷此刻已沁入骨髓,我倒退,接着倒退。
这些人鱼的战斗力比她们纤弱的外表要凶狠得多!……或者,是那些水手被催眠术的折磨才丧失了斗志?只是片刻之间,船员们已经有半数被击倒。十几只人鱼握着抢来的刀剑朝阮达尔乱砍,让这个久经战阵的蜥蜴人勇士也颇感吃力。
忽地一声闷响,爬上桅杆顶上的那个蜥蜴人正坠落下来!他被半空中的一根帆索带了一下,然后歪着头砸进人群。
“这是催眠术,最厉害的迷惑心智的催眠术……”海莉公主抚着那个摔伤的蜥蜴人的前额,忧心忡忡地说。
“船上就交给你了,兰!”高炎正色道,“人鱼的催眠术对你是无效的,但你要当心她们登船攻击!”
“这是怎么回事?”遇到风浪吗?甚至,海难吗?……可是听高炎的口气,却全然不象。
明朗的阳光消失了,整个世界仿佛猛一下就被掷进了无垠的黑夜里。我看不见周围的一切,我只听见一阵阵雷电般的轰鸣,那轰鸣声震得整个甲板如同风车的车轮般翻转。
银灰色、淡绿色、浅紫色、棕黄色!在我们的船舷两侧,顷刻间浮现出无数五彩缤纷的影子。
在催眠术的威胁下,任何企图下水“帮”高炎的人都是死路一条。
“他中了催眠,他暂时是回答不了你的啊。”那个声音终于又响了起来,如同在茫然的海面上浮现出一块礁石。我深深叹了口气。
“令生者思,
因为在高炎的战术安排里边,维蒂斯的处境是最危险的。在来不及做任何说明的情况下,就让这个女孩承担最多的风险,光之射手决不会安心。
阿尔维斯没有去抓缒到身边的缆绳,他的整个身子很快就没入海面,再没有冒出来!
“兰!”高炎连忙一把拉住我,“小心那些家伙,阿尔维斯刚才一定已经看见她们,她们离我们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