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毒蝇压城
我也感到万分的奇怪,我身上的伤,应该已足够杀死我几次,可我现在真的没有了任何痛苦。我甚至感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清醒。我似乎没有用眼睛去看,没有用耳朵去听,但我的心却能感受到周围正在发生的一切事情……
神圣庇护?这个念头在我心间划过。
这个问题突然间变成了一种挥之不去的恐惧。
可我的心是清醒的,甚至比正常的任何时刻还要清醒!
“每个人守好自己的位置!”米兰达朗声道,“有我在,你们担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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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际重新安静下来之后,我终于再次清楚听见了那可恶的虫鸣声。现在,或许整个溿岚泽城都已经完全被毒蝇的喧嚣淹没了。
我“还是”兰若,但我再没有把握,自己还能当多久时间的兰若。我曾经不愿放弃那求生的执着,可那种可怕的力量终究还是夺走了我的一切,它不可能放过属于我自己的那最后一件东西……
“可是,既然局面已经这样危险,我们为什么不一起离开?”阮达尔显然有些不放心,“结界已经消失,溿岚泽城已经没有天险可凭!与其困守这里打没有把握的战役,为什么我们不一起撤退,到‘他们’那里去?!”
这里,是全城池最后的制高点。这里,是穆西亚人大本营最后的心脏,可是在这幽深的密室当中,我竟然还能听到毒蝇不绝于耳的聒噪……
现在,米兰达和巫女们却仍然聚拢在我身处的这间密室里,她们有的似乎在低声念诵咒语,有的仿佛间或移动几步略作交语……可面临周围这般凶险形式,我却看不到她们有什么严阵以待的大动静?!
“是的,很严重……”米兰达的话语里带着一丝哀伤,“她的血已经凉了,但如果离开这境地,兰若或许会立刻死掉……”
“兰若?!……”米兰达已经在人群中看到了我,她的声音里竟然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惊疑?
现在就算把溿岚泽外围重新收拾成铁桶模样,如果不先解决掉在内线的敌人,灭顶之灾便在眼前啊?
“如果没有结界,我们就算能挡住眼前的毒蝇,也绝敌不过那些九头蛇的。”米兰达说。
我不敢继续思想,也无法继续思想了——那卷土重来的毒蝇又在轰鸣!
……“找回位置!恢复阵型!”在纷乱的人丛里米兰达仍在竭力呼吁。她方才显然元气不继,以至于“神圣庇护”提前失效,造成了目前这近乎崩溃的局面。可米兰达就是米兰达,即使在重伤之下,她仍然保持着一个指挥官的冷静。现在巫女当中,只有她和她身边的少数几个弟子能够有效地运用冰魔法打击敌人,她们几个人的杀伤力虽然远不够击退毒蝇,却实实在在地延缓了它们的行动,让其他伙伴有机会重新安全地集结在一起!
“都退到这边来,把魔法阵也移过来!”一股夺目的光华正在从米兰达身畔支张开去,神圣庇护的保护伞,片刻之间就把气势汹汹的毒蝇尽数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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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兰达,我很好——海莉呢,海莉怎么样啊……?”方才海莉公主的身体还被残忍阴毒的敌人控制着,现在她确实得救了么?我并不能十分肯定……
我只希望我的预感同我目前的处境一样,这些都不是真的,这些都只是一场噩梦就好了。
……我有些哑然,这些想法,其实早在石城,卡特琳牧师就替我想通的啦——可原来要让自己感同身受,竟然要兜这样大的一个弯子么……
几声军马的嘶鸣传进了这间摇摇欲坠的密室,那一定是阮达尔带着他最后的几个精兵突围而去。
我听得见蜥蜴人离弦的羽箭声,还有狼人们挥舞锤棍时发出的怒嚎。阮达尔的战士们,现在是在离我们很近的地方作战吧……然而他们发出的声音,已经完全被震耳欲聋的毒蝇轰鸣压倒了!
“照顾好公主,还有兰若!”米兰达声音低沉下来。
问题的原因?她指的是什么?米兰达看来话里有话?
那一瞬间,无数的人影和虫鸣在我身边回旋,可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灵魂”安在?
“兰若!”米兰达这一声近乎断喝,“我知道你听得见,可你千万不要慌,不要再胡思乱想啊!”
米兰达轻轻哼了一声,“让你的战士们小心闪开,把敌人引进来吧!”
很显然,溿岚泽外围结界的漏洞还是被外敌察觉到了。现在入侵的毒蝇,已经绝不仅仅是开头的那一拨侦察部队!看它们的声势和规模,这一回穆西亚人又将面对一次恶战,这一战未必就比与军神的那一战更加轻松……
“他们”?
阮达尔?他的喘息沉重而沮丧。
“我知道用什么办法联络他们!”米兰达加重了语气,“不过在此之前,在此之前……!”
米兰达……看来方才施法营救海莉时发生的意外,对她还是有很大影响吧……这个在溪谷伏击战中独力面对飞龙大军和沼泽军神的魔法师,现在的精神状态也处在危险的低潮?
我忽然心生一股冲动,我只想一头扎进毒蝇堆里,我知道这些家伙有足够的力量把千百个我这样的货色嘶咬粉碎……
“是的……我疏忽了……”我感到阮达尔在我身边跪下身来,似乎带着歉意,“我先前听米兰达说,‘光之射手’是拯救兰若的最后希望,我从心底里想把你尽快送到他们那里啊——我竟然忘记了这中间有这许多凶险了!”
不……我喃喃自语,可这一声自语,仍然带着那摩擦空气的诡异的沙哑……
阮达尔……我略略有些怅惘,这并不是一种好的预感……
这些都不是梦啊。我还清楚地看见吹笛老人身边那棵苍老的槐树,看见那细雨中的金钱草和蒲公英。
不过,听过阮达尔的解释,我好象记得这个捍卫了溿岚泽几十年的防御结界,只在城池外围有效吧?……在大队敌人已经攻到身边的时候,却把穆西亚的主要战斗力用来重建外围防御?我也觉得有些奇怪。
周围忽然沉默了下来,我依稀听到巫女们轻微的呼吸,还有米兰达低声而急促念诵着的玄奥咒语。
因为我听到了自己的说话声,不……!那绝不是我说话的声音啊——
“可我们目前除了用‘守护术’稍微拖延住她恶化的局面,没有更多的法子可想。”米兰达沉重地说,“阮达尔,你还不明白么,我们几乎已经注定失去她了。”
“可你还是兰若,你还是兰若啊……”米兰达颤声道。
“毒蝇……已经攻入了公会正厅……”
我只感到心头一凛:是的,我想起了同怀斯滕遭遇的那一幕。
我很想听真切些,但我不能移动。身边的巫女们呢呢哝哝的诵咒声,很快就压过了远去的马嘶。
可我,可我即使在这最后的时刻,也禁不住心头那莫名彷徨——
“我会马上击退这些讨厌的飞虫的!”阮达尔大叫着奔了出去。
那绝不是我在说话,没有一个活人会用这样的腔调说话……
“整个魔法公会都炸塌啦……我们可守不住这个已经东倒西歪的房间啊!”一个巫女焦急地请示着,“老师,终止我们的魔法阵,同这些毒虫放手一战吧!”
说不清时间过去了多久,因为在这凶险万状之中,每多支撑一弹指的时间也让人感到那样漫长。
我只知道,我已经无法让自己继续静卧旁观。
※※※
“……是的,我们现在没有时间给问题找原因啊……”米兰达的语气竟然带着一种莫名的沉痛和哀伤。
……米兰达,这个穆西亚最伟大的巫女,一定是再度发动了神圣庇护的魔法!
“在这里,曾经与他们联系过的穆西亚人,只有我们三个而已。”米兰达解释说,“我、公主和你……因此,为了溿岚泽城,我只有请求你冒险走这一程了……”
“几乎注定!”那个蜥蜴人叫了起来,“也就是说,还有那么一些可能对不对?”
可我知道,危机并没有解除。
棕色的斗篷遮住了眼睛,我不能确信周围的人们此刻是一副怎样的表情。但是,那种压抑的气息,就是用鼻子也能嗅出来吧。
“米兰达,米兰达老师!……”巫女们惊叫起来,这一刻再没有谁能保持镇静。
“已经别无选择了,”米兰达冷静地说,“这间密室不就是为了应付这样的凶险局面设计的么?——只要我们在这里维持住魔法阵不乱,溿岚泽的防御结界很快就能恢复。”
我已经不能移动,我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我的意识仿佛虚浮在半空里——如果我们根本不知灵魂何在,又拿什么能够“守住”灵魂?
所以,现在米兰达只有让阮达尔带领为数不多的蜥蜴勇士和狼人孤军奋战么?!
几枚强大的寒冰爆裂把周围的毒蝇击散,巫女米兰达已经迅速地向我接近。
我想让自己笑着对朋友回答,但我的声音蓦地凝固在空气之中。
很显然,英勇的阮达尔并不能击退毒蝇大军,反而是在敌人疯狂的压迫下节节败退,最终仍然收缩到了魔法公会周围……
“不要移动她,就是一个指头的移动也不成!”米兰达在吩咐她的巫女们,“我已经在兰若的身边设下守护,但咒语的效果很脆弱,从现在开始,任何一点小的触动也可能对她造成不能挽回的损害的!”
可我的心头终究重新泛起了那种莫名地不安,我知道,神圣庇护此刻已经失效。不,不仅仅是庇护光环,米兰达加在我一人身上的“生命守护”的效果似乎也在减弱!——我好象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奇怪的是,这时却仿佛有另外一种力量在一点一滴地进入我的身体,我觉得我早已经死去,但我又感到自己仍然有力量重新站起……这种诡异的感觉让我暗暗诧异……
方才使用黑魔法的她几乎走火入魔,差点被可怕的敌人乘虚而入……现在她真的能够这么快就完全恢复过来吗?这么急着施法救我,是不是会对她造成不利影响?
我不敢再去仔细审视我的身体和面孔,我已经清楚,自己终究又回到了那可怕的境况里……不,应该说,这一回,更加彻底、更加干净……所有的幻想,在这可怕的现实面前,终于消失得干干净净……
伤痛仍然让我感到昏聩无力,但我心底里的烦闷此刻仿佛也在稍稍减轻。我知道那也是神圣庇护的效验吧?在与飞龙军团的恶战之中,米兰达正是凭借这个法术,独自一人同军神勃朗希德的整支大军周旋了良久……
光之射手?!这就是阮达尔和米兰达刚才口口声声提到的“他们”么?
“米兰达老师!”一个巫女迟疑着,但她终究还是开了口,“看来单靠穆西亚战士们对付这些毒蝇会很艰苦啊,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去帮阮达尔他们一把呢?”
灵魂,灵魂到底是什么……!?
“用你的灵魂听我这最后一曲。”老人说。
“是的,他们很艰苦……”米兰达叹了口气,“但我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种状况下,米兰达还能够重建防御结界么?
果然,毒蝇又攻过来了!在神圣庇护阻挡它们的片刻之内,我们的敌人一直逡巡不退。这些可恶的昆虫当然没有军神勃朗希德那种敏锐的洞察力和魔法知识,但它们不惜命的攻势却永远也不会休止,单是这股气势也已足够把敌手拖入绝境了吧……
坚持……米兰达这话是不是也在说给我听的呢……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坚守呢?
不,那甚至已经不是惊疑,而是战栗……
“无论发生些什么,相信自己拥有灵魂,守住自己拥有的灵魂……”
我再没听到阮达尔出声说话,方才的战斗失利一定是挫伤了他的自尊心。
“不!”我只剩下这样一个字眼可以表述……
我听得见毒蝇越来越密集的轰鸣,它们很显然已经完全越过了溿岚泽低矮的城防,逼近我们身处的魔法公会周围。
“光之射手?!”我暗自念叨着,心中多少有些莫名的异样感觉。
“兰若——!”那是阮达尔的声音,然后我感到蜥蜴人的手臂稳当而有力地按定了我的身体,“你受的伤哪怕稍有动作都是危险的啊!”
哦。我只有淡淡一笑。这个故事太长了,很难一下子都对米兰达说清楚啊。
也是在这一刻,我只感到自己的整个躯壳都已经炸裂开来,我能察觉那粘稠的液体在浸渍我的每一寸皮肤。我感到无尽的疼痛,这让人绝望的痛苦远远超过了方才遭受的致命剑创。
“兰若究竟会不会有事?”阮达尔有些着急起来,“是什么状况,严重到你必须把她留在这冰冷的血污里?”
“你是要我现在趁敌人的慌乱突围出去吗?”阮达尔沉思着,迅速恢复勇气的他,仍然是一个有谋略的指挥官。
“哪会有这么好的事情!”阮达尔话语里带着泄气和失望,“那家伙销声匿迹这么久了——我们到哪里才能迅速找到他们啊?”
我猛地低下头,死盯住自己握剑的手。
听清楚了,那是一连串的炸响!现在除了这间密室,难道整个魔法公会都已经在预先设计好的诱敌爆炸里冰消瓦解了么……
神圣庇护那致命的施法间隙,曾经被勃朗希德利用过。或许,毒蝇们尚不如飞龙们强悍有力——可方才因为营救海莉而元气大伤的米兰达,也远远没有十足恢复啊……
是的,我感到身边的巫女已经停止发动冰魔法,而布阵的巫女们也似乎很快恢复了从容镇定。我分明已经听见石壁崩塌的声响,可毒蝇那喧嚣的声音却在我们身畔戛然而止,就在刚才,就在米兰达发话的那一刻……!
可为什么,我也在那痛苦里重新感受到了力量?我发现自己已经一跃而起,我甚至有力气迅速拾起遗落在身边的长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下意识地用手掌按住自己的心口,我竟然发现自己的心口比手掌还要冰凉……那不是错觉啊,我已经没了心跳、没了呼吸?!——可为什么我还这样清清楚楚地“醒”着?为什么?
“不……它们只是暂时被吓走了……”阮达尔的语气还是有些灰暗,“它们不会死心,它们很快还会聚拢回来……就象方才一样……”
“不可以!——”米兰达看出了我的意图,但她已经来不及阻止我冲出庇护光环之外。
“兰若……”米兰达的语气有些古怪,“我的天啊,你仍是兰若么?……”
米兰达的手中已经多了把剑,仍然是海莉公主那把附法的利剑!
“阮达尔……”米兰达轻声提醒道,“不要让感情干扰到你的冷静判断啊,要知道现在的局面,什么意外都可能随时发生!”
※※※
是的,米兰达。帮帮我,就象方才你想我做的那样……我只有苦笑。
“不要动!你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想啊……”
我能感到巫女们纷纷在移动位置,那些移动看来并非漫无目的。这情形,或许同她们在溪谷战斗之后组成的魔法阵有些相似么?
“是的,突围出去,找到他们,把他们带回来。”米兰达平静地说道。“我会迅速恢复结界,挡住敌人的后继部队,同时荡平结界里残存的毒蝇,一个安然无恙的溿岚泽城会等到你们回来。”
“米兰达?”在这一片兵荒马乱的惶急之中,她还能顾得到我啊……
眼帘上的阴影忽然变得更重,似乎是身边的几个巫女在支起什么东西,遮挡在我的身体上方。然后我感到一声訇然剧震,仿佛有无数细碎的砖砾石屑似的东西从天顶上坠落下来,在我的头脸上方被什么帐篷似的障碍物阻挡住,不断发出噗噗的响声。
“不。”米兰达坚决地说。
密室的门锁本来就已经被那个附身海莉公主的恶魔斩断,虽然我能听到巫女们发动冰魔法全力封锁住大门,可不远处的墙壁上也正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暴响。那是被爆炸激怒的毒蝇正不顾一切地撞击着密室的外墙么……
身边的一个巫女闷哼了一声,她竟然在方才这节骨眼上抢在我的身前,替我挨住了那几只可恶怪物的进攻。可现在是短兵相接之际,她们根本没有机会施展非凡的魔法本领。
毒蝇的轰鸣声终究被大大削弱了,那些稀稀疏疏的嗡嗡声在渐渐远去,米兰达的计划成功了?!
“振作起来,全都振作起来!”米兰达提高声音道,“这一次我们一定能支持到最后,一定能!”
“我知道。”米兰达叹了口气,“可恨我现在的状态,不能对它们发动追击啊……”
怎么?神奇复苏之后的自己,难道竟然会比过去那个完全健康的兰若更有力量些?
“所以,请振作起来,阮达尔队长。”米兰达一字一顿地说道,“要摆脱目前的被动不利,我们只有依靠你的力量了……”
米兰达手中的剑已经挥起!
结界的漏洞既然已经被敌人知悉,那么在这些行动神速的毒蝇部队之后,那支恐怖的九头蛇大军不久也将接踵而来!
我迈前一步护住了那个受伤的巫女,我有些意外地看到自己反手挥出的那一剑将两只硕大的毒蝇拦腰斩断。自从遭到哈米吉多顿的诅咒之后,我再没有这样自如地使用过剑。
“是的,或许吧……”米兰达肃然道,“可能是存在的,那要看我们能不能发出信息,让‘他们’及时赶来了。”
“公主没事了,她苏醒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米兰达叹了口气,“黑魔法从来不是用来救人的,我真是大错特错……兰若,是你身上特殊的血液救了我们……你的身上,怎么会有不朽者的血呢……”
我多么想马上爬起来看个究竟啊,可是我现在的确连移动一个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这是完全因为重伤的缘故么?还是因为米兰达的“守护”魔法也在限制我的行动能力?我想问,但我甚至没有张口说话的气力。
“只有,希望阮达尔确实能够支持住!”米兰达正声道,“我想你们应该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眼前的这些敌人,绝不是对溿岚泽最大的威胁!”
现在情势虽然危急,但穆西亚人仍然没有失去希望。
“毒蝇!米兰达老师……”一名巫女大声示警,但她自己也立即被一群毒蝇叮倒。很显然,被米兰达的冰魔法略略延缓了的敌人,迅速就重新恢复了杀气。
可我的眼前却仿佛燃烧着末日的火焰,我的耳边忽然回响起那个无名德鲁伊悠扬的笛声。那些记忆好像已经离我很远,但在弥留之际,它们竟重新变得鲜活起来。
“米兰达老师……我们这样做真的好么?”看来米兰达的解释并没有让巫女们安心,“放任眼前的敌人不管,我们现在却把魔法公会的力量用来重建结界?”
无穷的迷惘包围着我,我无言以对。
然而拍落在我头顶的,只是那冰凉的剑背。
“兰若……你现在真的没有感到哪怕一点点疼痛么?哪怕一点点?!”
“我知道……我知道……”阮达尔深吸了口气,“现在溿岚泽城的命运,还有兰若的命运,都在那些家伙的手上吧——”
密室原本或许是足够坚固的,但在整个魔法公会坍塌之后呢?马嘶虫鸣都能透进石壁传入我的耳鼓,我想穆西亚人这最后的防线远远不是密不透风的啊……
米兰达的声音略微有些发颤,她仿佛在为了什么重大的状况忧虑着,惶惑着。
“米兰达……”阮达尔低声道,“我们真的决心炸毁整个公会吗?……”
我感到米兰达的手掌终于离开了我的前额,她和阮达尔两人都从我身边站了起来。然后有更多的脚步声向我走近——是那些巫女们吧?……不过我没法看见,一件棕色的斗篷样子的东西,轻轻遮盖住了我的头脸和整个身体。
现在,在神圣庇护失效的间隙里,疯狂的飞虫们已经呼啸着卷进了我们的队伍当中!
四际太过嘈杂,我听不见米兰达作出了怎样的回应?无论如何,她们方才苦心经营的魔法阵现在已经散乱……
米兰达掌心的热流消失了,是的,她抚着我额头的手越来越凉,我不禁有些担心。
可我甚至已经不会悲伤。我的泪水是不是已经比鲜血更快地流尽了呢……原来绝望就同死亡一样,只有在它尚为降临之时才让生者惊恐啊……当一切都被粉碎,当所有美梦消失,我其实已经习惯麻木,已经习惯了啊!——
哦?米兰达让巫女们在魔法公会里集中起来,就是为了积聚法力恢复突然失效的结界么?……
没有啊,真的没有……
怎么了?重伤的我仍然倒在冰凉的地面上,这位伟大巫女的手掌仍然捂着我的前额,久久没有移开。
野生的九头蛇已经是近乎与龙匹敌的强大生物,而接受过怀斯滕军队调|教的九头蛇怪,比野生怪物有更高的敏捷和更狡猾的战术。那一日猝然遭遇之下,一只九头蛇就已经足够把我逼得手忙脚乱了……
怎么?米兰达指的“更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在这个毒蝇大军压境的局面下,会有事情比击退眼前的敌人更加重要么?
可是,米兰达还有什么力量来应对这火烧眉毛的危险局面?阮达尔已经离开,溿岚泽城中剩余的狼人战士即使仍然有一些战斗力,现在也已经被毒蝇的洪流冲得四散,一时间看来是很难集结到我们身边来了……米兰达麾下只剩下她的巫女们,可她们中的绝大多数正在全力营造魔法结界,不能抽身战斗啊?
仍然有一些巫女没来得及退入光环就被毒蝇截住,如果我的出现至少能吸引一部分敌人的注意,让她们中的一些人脱险,那就是我能为我的朋友,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你是不是忘记了现在公主和兰若的状况?”米兰达有些不耐地打断了他,“不,即使我们可以安全地转移受伤的朋友,我们也绝不能就此放弃溿岚泽!阮达尔,这里的穆西亚战士虽然目前所剩无多,但溿岚泽存在一天,那就是整个王国的抗逆旗帜,我们的朋友就会很快会合起来的!”
我感到眼前豁然开朗,一直蒙着我头脸的棕色斗篷已经滑落到一边。然而随即我就骇得差点惊叫起来,因为分明有几只毒蝇正朝着我的面门扑落!
数量众多的毒蝇固然可怕,但那些九头蛇,训练有素的九头蛇大军,那才是勒穆利亚军真正的王牌!
有什么不妥么,米兰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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