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溿岚泽城
潮湿的夜气逐渐变得浓重了。炉火将阮达尔的面孔映得通红,我这才意识到,这是我在沼泽世界里第一次安然过夜。不用担心风雨、担心自己的性命。
“……我们离开这里。”米兰达说。
是的,在与他这一路的历险中,我已经多少了解到阮达尔现在那特殊的心情。作为一个穆西亚人,潜伏在老谋深算的怀斯滕身边,并不是一件轻松如意的事情,他离开这个地方,这个他心目中圣地一般的地方,恐怕已经很久很久了……
毒蝇!?
“这是到哪里去?……”我猛地拉住身边的阮达尔,我无法掩饰自己的惶疑和不安。
“或者,问问阮达尔?他应该已经有派人到周围了解情况了吧?”我勉强笑了笑,这几个巫女的庄重劲让我有些不自在。嗯,阮达尔,不过他现在在哪里?我回头张望了一下,溿岚泽城由于这突然其来的袭击而显得有些混乱,我一时找不到阮达尔……
这一日的剧战让他太累了罢?累得他握着酒杯就睡了过去。我有些尴尬,打不定主意是否该叫唤在门外打瞌睡的狼人进来收拾一下局面。——算了,长期的军旅生活中我实在也讲究不了这些,何况,他只是一个蜥蜴人嘛……
“阮达尔,你先带兰若回军营休整吧……”米兰达转头吩咐着穆西亚人,“公主的伤病有些古怪,我要赶紧到魔法公会那边去!”
离开这里……我好象才听明白了这句话的涵义。是的,这片沃血的溪谷,这片带给我们恐惧和死亡的该诅咒的地方,我们真的可以离开了……
此刻巫女们已经将幸存者和伤员安置在一起,可在米兰达照料下的海莉仍然没能回复知觉,米兰达的脸上,不禁也浮现出一片忧容。
蜥蜴人的泥墙的房屋,虽然看起来有些简陋,但毕竟整洁、干爽而温暖。
魔咒的吟咏悄然淡没,笼罩着我们视野的、幽明不定的光华如同滑落的帘帷,沉落在深棕色的土壤里。我望着巫女们的身影,她们的背影正沐浴着血一般绚丽的残阳……
毒蝇们竟然若无其事地穿过了结界,而这个结界的无懈可击,据说是穆西亚人十几年来立于不败的根本保障呵……可如今,巨石阵竟然出了状况,不论是什么原因,它一定刚刚出现了状况……
“你竟然会使用死亡魔法,真难以置信……”米兰达叹了口气,“我在光明魔法与黑魔法之间徘徊了许久,我一直在抵御来自黑魔法的邪恶的影响……可没想到,今天我们所有穆西亚人,会因为你的黑魔法而得救……”
可是,那些又是什么?我看到一抹乌云正从湖对面飞速飘过,在溿岚泽蓝色的水面上方迅速地飞散成许多的黑点,一股昆虫般的嗡嗡声已经传入了我的耳鼓!
我不明白,这在军事上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使穆西亚人给养能够自给……仅仅靠这样的城防,少数的战士和巫女么……
一定有什么事情困惑着勃朗希德,才让他站在怀斯滕那边的……可一个象他那样的人物,怎么会这样轻易地被怀斯滕蒙蔽、甚至挟持呢……
那一夜我是靠在窗台上睡着的,沼泽地湿冷的露气让我醒得很早。我睁开眼睛,眼前仍然是溿岚泽幽蓝的湖面。不过,破晓的白光正在让天空中的幽蓝色逐渐淡落;没有诡秘的夜幕隔膜,湖沼对面的那一圈巨石阵,现在看上去也寻常了许多……
“怎么?”我忽然感到有些不安,“你们要带我去哪里?去见米兰达么?”
“那是我们留守的狼人弟兄!”阮达尔的眼中泛动着光彩,“他们马上会打开城门出来招待我们了。”
家?……我忽然感到自己的鼻子里略略有些酸楚。
我苦笑着。我忽然想起,自己这漫无目的的漂泊实在已经很久。自从离开埃拉西亚,我早已失去了方向。我只想着让自己活下去,苟延下去,但我并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真正得救……现在,我已经迷失在另外一个世界,我还要继续躲避下去么……
我忽然感到一种灰心。在生死之间激发出来的斗志,总会在这样一种阴郁的情绪里再次消失。不管有多少奇迹,那个“本能”仍然在从容不迫地慢慢逼近着我。我不知道,当死亡魔法下一次在我身上应验的时候,会不会终究把我的灵魂整个吞没……
※※※
“不,我们会找他的,不过,你现在先同我们走吧。”一个声音显得年长些的巫女肃然道。
半空里忽然再度响起冰球魔法爆炸的轰鸣!我在错愕中仰起头,几粒细碎的冰屑飞溅到我的脸上。噢,有些疼呢……我连忙抬手护住自己的眼睛。
“好罢!”阮达尔微笑着为我引路,“随我来……溿岚泽边有许多美景的,但我们不急在一时吧……”
不,不仅仅是如此,这些石头组成的奇怪的序列,似乎本身也在焕发着光芒。那种光芒或许身临其境者反而会忽略掉,但这样远远望去,我似乎能察觉到一片幽蓝的光华正笼罩着整个石林——不,似乎整个溿岚泽的夜空,也隐隐笼罩着这样一层幽幽的蓝色……
溿岚泽城可以俯瞰周围的整个湖沼,阮达尔房间的窗外,就是一片最好的风景。蜥蜴人把我引到窗前,漫天星光下的溿岚泽明亮有如银镜。阮达尔指引我的目光穿越那片湖面和沼泽,在更远处,在视平线消失之处……天,那些是什么……
从米兰达焦虑的神情里,我能感到海莉伤势的严重。这时候我们怎么还能坐待救援?——除非救援队能提供更快更便捷的撤退办法……莫非,象军神的飞龙那样?——我的目光不由得注视着天空……天空是明净的,甚至没有一丝云彩。经过了这一整日地殊死厮杀,天色已经变得黯淡下来……不久之后,救援队即使是埃拉西亚目力最好的狮鹫,也不能在摸黑中发现我们了吧……?
哦?周遭的环境已经变化了?!在一片瞑色苍茫中,我辨认着那些镶着金光的轮廓:古树的枝干宛若虬龙游动,灌木的草叶有如剑刺戟张。在古树和灌木丛里,仍然到处星散着黑乎乎的泥沼,当黄昏的急风吹乱树丛的投影的时候,这些泥沼仿佛也在缓慢地一翕一张着,一串串褐色的泡沫便是它深长的呼吸。
米兰达轻轻挽住了我的手,她的目光坚定而温和,化解了我方才的所有猜疑。“让我们一道,不仅人一道,心也必须一道……”阮达尔在一旁提醒我,“米兰达要作法啦,让我们的心念尽量保持一致,不要相互干扰啊!”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兰若,再坚持一下罢……”阮达尔扶住了我的肩膀,“军神是真的退了,我们马上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他的话音里仍然存有余悸。巫女们刚刚把他的皮肉伤治好,但一道道触目的血痕还存留在这个蜥蜴人的身上。
我忽然感到一阵眩晕。不,不是因为伤,我的伤已经被米兰达的魔法治愈……可这一战,早已经超过了我们的极限。
“对,你不行也要去!”年长的巫女强调道,“米兰达老师有话必须问你!”
溿岚泽城头已经鸣响了刺耳的呼哨,我感到身后的阮达尔已经从酣梦中一惊而起。
溿岚泽……就是这里么?
毒蝇已经飘到溿岚泽城上空,所有蜥蜴射手也涌向城头!溿岚泽低矮的泥城墙上瞬间纷飞起稠密的箭雨。那些毒蝇这样轻易地越过巨石阵,不但让穆西亚人措手不及,好象就连它们自己也有些措手不及。
“溿岚泽。”阮达尔握紧了我的手。
那是些林立的怪石么,青色的、苍黑的和白色的石头组成的“树林”?尽管在浓重的夜幕之下,星光和湖光仍然把这片遥遥相望的石林映得透亮……
我这副失魂落魄,狂狂忙忙的样子,显然已经被米兰达看在了眼里。她冲着我微微一笑:“我们就要到了!让我们先到家再说啊……”
“阮达尔队长,军营在另一边啊……”一个狼人轻声打断道。
“嚯!兰若,你在你来的那个世界,一定是一个出色的指挥官!”阮达尔端详着我,他眼中的那股劲头看得我都稍微有些不好意思了。“只是有些情况你还并不了解罢……”
米兰达摇了摇头:“好吧……兰若你先随我们走,我会找机会向你解释清楚目前的形势——可无论如何,我们现在要赶快离开这里,把沃荑公主救醒!”
“真想有一个机会同你好好聊聊,兰若,”米兰达凝视着我,“可我又拿不定主意是否该邀你与我们同行——要知道,穆西亚人现在处境并不乐观,你随同我们一道,会比你独自一人需要面对更多的麻烦……”
在埃拉西亚、艾里和尼根三族阵地的夹缝之间,那个让我不能自拔的禁区……那些巨石,那可怕的迷宫和异次元深渊……难道,在溿岚泽的外围,就是这样的魔法结界么……这个结界,会同那个“禁区”有关联么……在这两个世界之间,莫非真有什么隐秘的联系么……
比蜥蜴人数量多几倍的狼人战士在城头上下团团乱转,但他们手中的刀剑、锤棍和战枷,都不能远攻。望着那片乌云逐渐飘远,他们也惟有怒嚎而已……
我心头不由一凛。是的,没错,必须消灭。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会离开么?
空间传送么?一个念头闪过。我记得乌兰德在石城大战中使用过类似的魔法。但米兰达的魔法阵需要带动整支部队、穿梭更远得多的距离——这竟然是魔法能够做到的么……
他说,在这个沼泽世界里,四处都是贫瘠。除了王都所在的河流三角洲和沿海一带可以耕作,内陆的广大居民只能依靠那些零星散布的河湖水源,依靠渔猎勉强维持着。从有史以来,沼泽居民就只是这样地生活,人类、蜥蜴人和狼人,之所以不分彼此地团结在一起,正是因为他们必须共同应对那恶劣的环境。
可是,既然敌人知道这个基地,他们又怎么可能让它十几年来一直存在?溿岚泽,简直就象一柄悬剑,高挂在怀斯滕的睡榻顶上啊……
“仓促之间,我们的魔法阵有些偏离位置了啊……”米兰达忧切地望着怀中的海莉,“还好,无论如何,我们救回了公主,这一次冒险也终于有了结果……”
“无论如何,击退它们!”我提起剑,吸了口气。还好,昨晚那样的睡觉方式,居然没有让我感冒。
“不是击退,是要消灭……”阮达尔沉声道。
※※※
所以,毒蝇能闯进来。如果我们任由这些敌人飞走,哪怕逃走一只,不久之后所有敌人都会觉察到这个忽然出现的机会……
那一夜肚子里塞满了烤鱼和某种烈酒的阮达尔入睡得很快,但满肚子塞满狐疑的我却很难睡着。生活简陋的蜥蜴人恐怕真不知道、也没有条件学习什么是待客之道,现在阮达尔粗鲁的呼噜声干扰的不是我的睡眠,而是我的思考。这个可恶的家伙,他毕竟在王国的头面人物身边待了十年,他不知道应该为一个女孩提供一个安静点的私人空间么……
溿岚泽虽然不大,但在这浩瀚沼泽当中,它的资源已显得相当难得。毕竟,在与王都军队十几年的对抗里,穆西亚人都借此维持着自给自足。
没有巫女的远程魔法协助,单凭借蜥蜴人的射击可以打退敌人,但还不够歼灭敌人啊……
毒蝇团成的乌云在方才那一瞬息间已经消散了。狼人和蜥蜴人长在城头上下到处搜斩漏网的毒蝇。几个灰袍的巫女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出现在我的身边,方才那威力强大的冰球爆炸,自然是她们的杰作了……
这便是溿岚泽城,穆西亚人对抗整个勒穆利亚的传奇据点么……终于步入这个城池的时候,我真的有些不能相信。
毒蝇的数量并不多,行动看起来也缺乏很明确的目的性,在阮达尔和其他蜥蜴射手不顾一切的密集火力中,“乌云”正在被一层层地剥落下来……
霹雳寒冰在乌云的核心里炸开,我消灭不了所有的毒蝇,但冰魔法会延缓它们的速度吧……
“兰若?!”我浑浑噩噩的表情一定是把他们吓到了,阮达尔用力地把住我的手臂。噢,他的力气已经弄痛我了……“来,一起来!——米兰达并不是要赶你走的意思啊,——是不是?”
是的,方才我与勃朗希德针锋相对之时,米兰达就在左近,有的事情,她已经看在眼里,不需要我再多作解释了。
勃朗希德竟然真地退走了,带走了他所有凶悍的飞龙。这场战斗的末段实在太过戏剧,正如它的开始那样不期而至。我仍然不明白军神撤退的真正理由,尽管显露真容的米兰达召来了穆西亚人的第二队援兵,尽管这个巫女的重生表明她获得了某种神奇的力量……但如果勃朗希德下决心战斗下去,穆西亚人真不好说能有几成胜算——军神还有余力,事实上,在战斗的很长时间里,他都没有真正尽全力来对付我们……
何况,离开了她们,我又能到哪里去?周围只有危机四伏的无尽沼泽,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其他人把我当作朋友。
“毒蝇!它们怎么可能闯进来的?!”蜥蜴人怪声叫道。
在米兰达指点的方向上,在这片美丽的湖泊后面,我看到了一片地势逐渐高起的棕色坡地。在那土坡字上面,是一座同样棕色的小小城垒。离开勒穆利亚的都城之后,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沼泽当中的城池。此刻在那城垒高处,已经依稀地看得到人影闪动。
我不禁有些好笑:看来这个家伙确实离开这里太久了,让他做我的向导恐怕会有些麻烦呢……
我们重归沼泽了……虽然对我而言,这片烂泥地实在也不比那见鬼的溪谷可爱多少。然而身边的穆西亚人已经不约而同地欢呼了起来,那确实是一种死里逃生的雀跃吧?跟随着他们火热的目光,我蓦然发现了那一片湛蓝色——在某一丛林木的背后,正焕发出蓝宝石一般悦目的光华,那光华离我们并不遥远——那绝不是千篇一律的泥沼,是的,那是一片湖水,那是最明净的湛蓝色湖面,那是意味着生命与安宁的湛蓝色水源啊……
“那是巨石阵!”阮达尔解释里透着一些得意,“这十几年来,溿岚泽一直有巨石阵提供的结界保护,外敌根本闯不进这个迷宫,就连天上的毒蝇也无法越过溿岚泽环抱的湖面,飞到我们城边来的!”
更何况,领袖米兰达还一度传说被害——她至少因此在穆西亚人当中“失踪”了一段时间吧——怀斯滕怎么就没有趁虚而入,把溿岚泽一鼓拿下?!
让我更感到疑惑的是,口口声声说要“马上离开”的穆西亚人,体现了过份地从容不迫——事实上,在把人员不紧不慢地整顿好之后,米兰达仍然没有下达向谷口退却的指令——难道她是在等待下一队救援的到来么?
※※※
很多毒蝇雨点般地从乌云中坠落下来,更多的毒蝇则被冻得振不开翅膀,而在半空里一歪一斜地滑翔、挣扎着。然而仍然有不少黑色的影子飘过了我的头顶!我的背后,便是溿岚泽城的外墙了,城墙背后,就是那宽阔的湖面了——不行啊,这样短的时间,不够我第二次凝聚起魔法力!只有眼睁睁看着敌人把情报带走了么?……
“说来真是遗憾啊……这里实在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招待我们的贵宾!”阮达尔耸了耸肩。
这一战里,我们已经好几次从毁灭的边缘滑过,事实上,我早已经绝望,只是某种执念在支持着自己做最后的战斗。直到片刻之前,我还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能活着离开这片溪谷啊。
那仿佛只是泥土垒起的脆弱防御,那容纳不了多少军力的袖珍规模。目前驻守在城池里头的狼人,有着狼一般的面貌和体魄,他们看起来似乎强悍不在蜥蜴战士之下。不过,同我曾经指挥过的埃拉西亚正规军相比,这些狼人战士的装备还是太差……我不明白,穆西亚人是凭借什么力量,同强大的王国军队周旋了十几年的呢?……
“嗯……不是太远啊……”阮达尔沉吟着,“勒穆利亚军驯化的毒蝇,从海边飞到这里,所需不到一日……”
何况……我忽然感到有些过意不去,我从房间的某个角落里翻出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野兽毛皮,把其中的一张丢到阮达尔的肚子上……我有些不敢接近他,他的睡相实在不好……
这么说,这个基地对于怀斯滕而言应该不是秘密吧?……拥有空中侦察能力的对手,绝不可能忽略一个近在咫尺的水源边上的敌人。
※※※
“可恶,它们在撤退了!”阮达尔忽然急得大叫,“米兰达呢……那些巫女们呢?她们现在又在哪里?!”
“那就是溿岚泽,我们的溿岚泽……”阮达尔的声音显然激荡不已。
“结界失效了?”一个巫女低声道。她的声音虽然低,但显然也充满了惶惑和惊恐。
“不,不让它们退过湖面!”我奋然而起。刚才蜥蜴人同毒蝇交火的时候,我已经计算着它们可能退却的方向,现在,我正在位置上。
哦?这是问我么?可是,我又去问谁?我不由得苦笑,什么“结界”,我才是刚刚知道的啊……
怎么?我发现在我们的周围,巫女们已经结成某种奇怪的阵列,把其他穆西亚人都圈在了她们当间。一阵隐隐约约地唱诗声从四际飘起,米兰达的双唇之间,也在颤动着某种玄奥的音节。不,那不仅仅是咒语声,幽明变幻的光线逐渐在这个神秘的魔法阵中回旋而起,溪谷中的一切逐渐变得模糊、遥远而不可捉摸——仿佛有一种力量正在牵动着我们,以一种不可思议地方式在牵动着我们周围的整个空间……我忽然感到自己心跳不已……
“哦,她要见我……”意思是我不去也不行,我不行也要去,对不对?
“什么话,为什么要搞那么严重啊……”我看着她们那个架式,或许我不答应去的话,就要绑着我走了……
我们在欢呼声里接近那片湛蓝色,在落日最后的余晖里,我们仍然可以从清澈的水面上分辨自己的身影。我跪坐在湖水边,这才意识到那场剧战已经让我的形象无比狼狈。我连忙掬起一捧湖水,浇湿自己的面额。那股惬意的清凉让我精神一振,但那已经干结的泥污和血痕,可要仔细地清理才行的啊……
“事实上,怀斯滕没有做到。”阮达尔说到他昔日的“上司”,语气里略带些挖苦。“我秘密离开溿岚泽,跟随他已有十年!这十年里,元帅可没少打这个注意……”
溿岚泽?
“兰若,你是叫兰若是么?……”米兰达的声音把我从昏昏沉沉的思绪里唤醒了过来,“你不是穆西亚人吧,你说你来自另一个世界是么?”这位穆西亚人的领袖正把海莉抱进怀里。
我还能躲到哪里?还能躲到几时?!
“是的,米兰达老师要见你。”巫女们还是这样语气说话,这让我不禁有些恼了。
那个巫女抬高头望着我,用着一种异样的眼神:“你——不知道么……公主死了,沃荑公主已经死了……”
“青鱼?!”我望见狼人端上来的晚餐,有些哑然。这也是我坠入沼泽世界之后,找到的第一种食物吧……
巨石阵!……我的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此情此景,在我的逃亡路程上似曾相识……
“能赢。”我略略松了口气。
可是,海莉现在的状况可以颠簸赶路么……望着她苍白的面孔上隐隐泛起的青灰色,我担忧不已。——更糟糕的是,在方才的凶险战斗中,穆西亚人已经丧失了所有的马匹,难道这些巫女和受伤的蜥蜴勇士们,就这样抬着公主徒步涉入沼泽么?……我不知道米兰达让我们离开之后到哪里去,但那地方一定很不近——如果穆西亚人的秘密根据地就在这片溪谷附近,它一定早就包括在勃朗希德的军事行动计划中了……
“这片‘溿岚泽’离敌人很远么?”我忽然产生了一个疑问。我是被米兰达空间传送的魔法阵带到这里的,我自然不了解溿岚泽与王都之间的相对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