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孤注一掷
迪米尔就这样在我眼前消失了。我缓缓地把劈出的剑收了回来，我猛然发现我的剑身上似乎带起了一件什么事物……那是一串链坠，那是在攻击迪米尔的时候从他身上挑落下来的吗？我注视着那项链的纹样，心中不由得一阵混乱。
不断增加的骷髅兵已经同古纳的部下混战在一起，毫无心理准备的敌人不免手忙脚乱。古纳怪叫了一声，一斧头把我面前的一排骷髅拨倒，但是仍然有更多的骷髅兵涌上前来阻止了他的前进。
迪米尔，竟然已经看破了乌兰德的计划，并且将计就计用高炎的箭来狙击这个自信满满的德鲁伊！我想要再蹲下身检查高炎的伤势，但我发现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已经变得那样吃力。
在伤害了高炎和乌兰德之后，迪米尔一定志在必得，他不会再考虑到我们还有能力去狙杀他！
“乌兰德，你这个狡猾的矮人！”我的耳际又响起了迪米尔那阴恻恻的声音，“我看你还能支撑多久，我看你还有什么技俩！”
猛然间我听到矮人德鲁伊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吼，我发现一束火光已经透过了他的身侧，矮人和精灵当中顿时发出一阵惊呼。
原因？我感到有些惘然。但这时我们的头顶又响起了隐隐的雷鸣，我知道自己已经不需要解释。“乌兰德，用魔法加强我！”我尽力喊道。
“古纳将军，大事不好！”一个传令兵模样的鸟身女巫忽然飞到了古纳身边，她的语气这样惊慌失控，竟然让敌人也听到了她的报讯？！
算了，乌兰德，顾你自己吧。我苦笑着。我知道刚才那一箭终究还是伤到了这个毫无提备的矮人——高炎神箭的杀伤力，又怎么能够用身体完全阻挡得了呢……乌兰德抗魔结界的力量已经悄悄地陷入了低落，我能够察觉得到，迪米尔应该也察觉得到。
不久，我发现我的骷髅兵阵后传来一阵骚动，石城的城门已经打开，飞马骑兵和矮人们已经向骷髅们杀来。我看见一支支凌厉的神箭在密集的骷髅方阵里撕开了一道道缺口，我淡淡一笑：那一定是高炎，迪米尔败逃之后，加在他身上的诅咒看来也失去了效力。
“你想怎么做？”这个傲慢的矮人终于放下了架子，用一种近乎征求的语气来同我说话了。
流星雨已经击落，我重新睁开了眼睛，我期待地望着乌兰德，我知道他的结界已经不能维持太久。
乌兰德，其实我们还有一个机会，最后的机会。
“扬·凡·高炎！”乌兰德大喊道，“你听到了吗？这下你该听到了吧！就是现在，快！”
我没有命令骷髅们抵抗，它们很快就被风卷残云般地清洗了。我看见一重银色的影子已经降落在我的眼前。“你是谁，你到底是谁？”那是艾俄里斯的声音。
“老人家，少说几句吧……”我闭上了眼睛，竭力让自己清醒并冷静，“我不需要祝福……至少你还能给我些幸运吧……”
乌兰德，你不要看不起我，即使我受了伤，我还是比现在这里剩下的任何人都更适合完成这次狙击。
“再迁延片刻，只怕我们全城的将士都性命不保！”我用力说道，“我们必须当机立断。”
“可恶……你居然不是人类……可恶啊……”我感到我的剑似乎击中了目标，迪米尔那凄厉诡异的呻|吟让我心中一片寒冷，但是，他的“死神之手”魔法竟然没有伤到我，丝毫没有伤到我……
而高炎的神箭，可以精确地打击这个战场上的任何一个位置，即使迪米尔躲在一般弓箭的射程之外，他也躲不开那致命一击的！
我忽然发现自己在下意识地念动咒语，我猛然想起这是关于什么的咒语……
高炎已经倒在了乌兰德身前，而乌兰德的身子也在微微颤抖：“是催眠术，迪米尔竟然用催眠术控制了我们的神箭手……”
然而我没有回答，我已经维持不住自己的意识，我眼前的一切忽然已经变得模糊而遥远，越来越远……
“再见吧，人类！如果我们还能再见！”乌兰德用他那特殊的口气向我致意道。
迪米尔！这个巫师打扮的牛头怪一定就是迪米尔！虽然我从未与他谋面，但他身上那种强大的魔法意志，是掩饰不住的。在雷、露娜、卡特琳和乌兰德他们的身上，我早就体会到了那种只有顶尖魔法师才拥有的气度和意志。
然后我听见古纳怒吼了一声，开始命令他的部下向后撤退。他训练有素的阵型即使在这样突然的命令中，也保持着相当的稳定。不少试图追击他们的骷髅兵被殿后的牛头怪们干净利落地砍翻在地。
可是我确实就这样击倒了迪米尔！？无视着他连续发动的两次阴毒魔法的攻击，就这样用最简单的近身武器打败了他？？我真的有些不敢相信。
不，我挣开了过来扶我的女精灵，反而退后了一步。我怕这一箭拔出，一切就要结束了……
“你这个可恶的家伙，你破坏了我们的整个计划了！”一个牛头怪提着巨斧来到了我的跟前，他的身型比周围任何一个魁梧的牛头敌兵都更加高大强壮。
而城头之上，精灵和矮人们也匆忙退向乌兰德身后，这将是两个杰出魔法师之间的强力对抗！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场魔法与精神意念的拼斗。流星雨就在我耳边轰鸣不止，我的御魔光环早已经黯淡无光。乌兰德急促地念颂着一道道咒语，他仿佛在维系着一种力量，这力量正在把迪米尔呼啸而来的一次次攻击从我们的身畔硬生生地推开。魔法力量的激烈撞击，在我们身边掀起了一道道漩涡般的气流，原先被古纳的投石车破坏的城墙墙体上不断有砖片和碎石被这强烈的气流卷起。精灵和矮人们蜷伏在乌兰德的身后，在乌兰德勉力维持的抗魔结界底下缩成一团，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他们在战斗中曾经体现出来的英勇无畏，在这飓风迅雷般的魔法冲突中根本毫无意义。在魔法强大的毁灭性威力面前，生命总是那样脆弱、苍白和无力吗？我暗暗叹了口气。
这下他算是说对了，我早就是“半死”了。
“他没有事的，他只是昏迷一阵子而已。”乌兰德气喘吁吁地说，“我倒是看不出……你怎么能承受住扬·凡·高炎的这一箭的？”
我的身子微微一震，我感到自己已经支持不住了……
一个念头忽然在我心中电光石火般掠过，“糟糕！”我只有抢上前去，把正顾着念咒的乌兰德一把推开。我随即感到一股强力袭及我的身体，“嚓”的一声，那支锐不可挡的箭头已经扎破了我坚固的铠甲，我眼前一黑，然后发觉自己已经被击倒在地上。
※※※
这怎么可能，我亲眼见到实力不俗的艾俄里斯毫无还手之力地倒在了这个魔法面前，他没有丧命只是因为他运气实在太好，这一点就连乌兰德也不得不承认。
这个矮人真有悟性啊，他又说对了一次，我苦笑道：“我倒巴不得你多传几个战士出去为我陪葬，可惜你现在的状态可能做不到了吧……”
矮人德鲁伊奇怪地叫了起来：“你难道害怕祝福？我还以为这是人类的招牌把戏呢……”
“难道你还有更好的人选么？”我昂然道，“你自己要继续维持魔法结界，那位高明的德鲁伊艾俄里斯正在急救帐篷里睡觉，而高炎又已经中了催眠……”
“女骑士，不论你是什么人，你的御魔光环还不够抵御迪米尔最强的流星雨。”
高炎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他毫不犹豫地控满了弦，他真的就在这一瞬息间，辨清楚迪米尔的位置了吗？
乌兰德沉默了一小会：“你这样舍生忘死一定还有什么原因，告诉我这是什么原因！？”
此刻，高炎并没有再看我，他只是几大步跨到乌兰德身边，抬起铁弓，眼睛紧盯着城外那片黑压压的敌人：“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无谓牺牲了，”高炎已经把一支亮闪闪的箭头搭在了弓上，“我要赶快结束这一仗，因为我很想早点听到一个‘复杂的故事’！”
※※※
“你不是人类，绝对不是！”迪米尔阴惨惨地笑道，“真是失算……可是矮人和精灵怎么会找到你这样一个同盟者？！”
“孤注一掷，这真是孤注一掷啊……”乌兰德摇了摇头，对我念颂了咒语。
不，我还不能倒下。我赶忙挣起身，我感到自己的右半边身子已经几乎完全麻痹。然而没有关系，自从我右肩负伤之后，我就没指望我的右臂能帮助我战斗了。
“迪米尔的魔法的攻击力在所有的尼根巫师中是最强大的！”乌兰德神色郑重地望着高炎，“如果他真的能够克服意气用事，如果他再多哪怕一点点经验，那么很快就谁都克制不了他了……”
他还记得？……“一个复杂的故事”……那是他昨天询问我来历的时候，我对自己身世的形容。他现在还愿意听我说这个“复杂的故事”？很多人都有自己难言的苦衷的，但很少人能够去理解别人的无奈。我感到自己已经很难抑制住心底的冲动，我只有用力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泣出声……
古纳挥起的巨斧停滞在了空中，因为他看见了一具具森然白骨，被我从洞穴人和牛头怪的残骸中召唤而出。
矮人德鲁伊哼了一声，但目前的险恶局面他已经不得不承认。“但是，你难道要把这支箭留在自己身上？你的伤势再迁延片刻，只怕你小命不保！”
“真有你的，人类的骑士！”迪米尔桀桀笑道，“居然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要出来送死！”
“你不用因为迪米尔的强魔法而畏惧他！”乌兰德又恢复了他那傲慢而略带挖苦的语气，“虽然你的实力还不能同我这个大德鲁伊相提并论，但百发百中的射手一直就是那些巫师的克星，你的神箭完全可以毁灭迪米尔！”
“没错，”乌兰德没有对我说话，但他似乎已经看透了我的念头，“迪米尔刚才一直把自己隐藏得很好，但我的抗魔结界必然会把他逼得全力施展的！那时候，迪米尔在全力对抗我的时候，是一定会暴露出自己在战场上的位置的！”
乌兰德捻起一个魔诀，幸好我看出了他的意图并迅速制止了他：“不，不要用‘祝福’魔法！”
流星雨！流星雨的火光已经映亮了高炎的脸庞。城墙底下的敌人唯恐被这毁灭性的魔法波及，他们已经顾不上尝试攀爬城头，而在狼狈不堪地纷纷倒退，前排溃散中的敌人，不可避免地与后排不明所以的、向前拥挤着的敌人撞成一团，自相践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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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迪米尔也一直小心在意着高炎的神箭呢。在刚才的战斗中，这个愤怒的巫师不断通过意念力发话，来回应乌兰德的挑衅，但他一直却很小心地不让高炎也听到自己的“声音”，难道这真的是因为迪米尔也很怕把自己暴露在高炎的狙击之下？我心头不由一振。
乌兰德看来已经察觉到了我的真实状况，“在那里别动，人类！”他召唤着身后的女精灵，“把她扶下来，别触动她身上的箭！”
“空间传送！”我竭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些，“你这个大德鲁伊，应该有办法把我准确地送到迪米尔身边吧……”
“好主意！”高炎的唇角浮出一丝笑意，“放心，让我来结束这一战！”
“所以，就在今天，就在这里，我们必须打败他，彻彻底底地打败他！”乌兰德加强了语气，“而这就要看你的了，扬·凡·高炎！”
“你是什么人？你究竟是什么人？！”古纳的话音里充满了骇异和惊惶，可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乌兰德终究还是对我发话了，“你也退到我身边来吧。”
然而我没有功夫再仔细考虑迪米尔了。冰环的效果已经失去，更多的敌人正从四面八方向我涌来。我想重新念动咒语，但我双膝一软，已经跪倒在地上。
我咬着牙向迪米尔逼近，身上的箭伤让我失掉了足够的敏捷。但有恃无恐的迪米尔并没有打算躲闪，他默念着什么咒语，然后向我伸手一指。我心头一紧，但是我只有继续前进，别无选择！然后我听见迪米尔讶异的声音：“人类？你怎么可能躲过我的催眠术的？？”
承受住？我暗自苦笑。我学着雷的样子施展了护体石肤的魔法，可是，我知道自己的魔法力远不能达到雷那样的程度……
“别逞强啦！”乌兰德怒吼道，“快靠近我一点，我帮你把箭拔|出|来！”
然后，我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城外，置身于一大群牛头怪之间。“霜环！”我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积蓄自己的精神。肉体上的伤痛还没有让我丧失魔法和斗志。周围的敌人被冰环的寒气冻成了一片，随即，我就看到了那个敌人。
“我？”高炎显然感到有些意外。
我忽然感到高炎这话中有一种特别的意思，他似乎不是在回答乌兰德，而是在对我说话。
我可来不及思考这些问题，我用力再迈出两步，侧身用左手抽出了佩剑。迪米尔已经进入了我的攻击范围，“死神之手！”我听到他恶狠狠地怒喝道。顾不上这许多了，我用全身力气把剑劈向了这个可怕的敌人，我不怕他的魔法会给我带来怎样的伤害，但我要拼一个同归于尽！
“我败了，但我会记住这个教训……”迪米尔显然也在强忍着伤痛，“总有一天，我会向那些矮人和精灵找回这一场的……可是你！？”迪米尔桀桀笑道，“你这样努力地为他们赢得这一战，对你自己有什么意义？！你这个……莫名其妙的东西……”
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的骷髅兵们虽然打了古纳一个猝不及防，但它们的实力并不足以威慑住古纳这个雄心勃勃的敌人……可是古纳看来是真的败退了，他们迅速脱离了战场，然后以更快的速度消失在荒原地平线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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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死亡的纹章”，这是亡灵巫师的标志。在为埃拉西亚战斗的日子里，我已经在敌英雄的残骸上多少次看见了这个标志。在乌兰德的印象中，迪米尔似乎还只是一个“有潜力”的巫师，难道他的忽然变强，也同死灵阵营有关么……
当下一阵流星雨降落的时候，就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我淡笑道。
“你疯了！”乌兰德“恍然大悟”地说，“你自己都已经半死了……”
乌兰德，听我说，我不想浪费我最后的气力来忍受箭创的痛苦，也不希望你浪费自己残存的精力来救治我……现在你的魔法力，还能够抵御住下一阵流星雨就不错了……
“那我也不能让一个‘半死人’去！”乌兰德叫道，“受伤的你这样出去根本就是送命！”
古纳？我想要站起身，但我腿脚已经麻痹。我想提起剑，但我的肩臂也已经毫无气力。高炎的那支箭还刺在我的身上，刚才的剧战不可能不牵动它造成的伤势，我已经感到血液从那个伤口溢出，在我的身躯上如同虫蚁般爬行着。我不知道现在解开铠甲的话，自己的身体已经是一副怎样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