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地穴
“回去，回菲尼克斯去……告诉克里斯蒂安，告诉埃拉西亚人，关于这条隧道……”我停顿了一下，“但是，如果可以，不要向他们提起我……翠儿，我只有求你这最后一次了……”
我感到我火墙的光芒正在逐渐变得黯淡……我并不是一个训练有素的魔法师，我从来就不认为自己可以发挥出魔法的最高威力。我的精神力是有限的，这样长时间的连续释放魔法，我根本没有机会得到休息和恢复，我仅存的那一点点元气会在这杀戮中迅速耗尽的，我十分清楚这一点。
翠儿！？
我看了看手中的剑。至少在这一刻，我还不打算真的放弃。
翠儿，你快退出洞外去，快！我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唉，我略感惆怅。以我现在的身体状态，一旦再失去坐骑，恐怕就更加寸步难行了。
小妖精的第六感？我皱了一下眉头。但是，我知道妖精的第六感通常都是真实的……现在我抢在了前头，虽然我缓慢的步伐比不上翠儿的翅膀，但在这安危莫测的地下世界里，我那双半死者的眼睛会比她看到更多的东西……
真的，我忽然感到震动，我不是早该发现这一点么？此刻我们足底一片平坦，这个洞穴虽然黑暗，但就算同时涌进数百人只怕也可以通行无碍……尤其是方才我们所栖身的洞口，收拾的仿佛纤尘不染，就象是一扇人工开凿的门户一样……更何况，我从小就生活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如果这里一直就存在这样奇迹般的宏大隧洞，酷爱听故事的我会没听说过当地人的传说吗？
“可是，姊姊，你不觉得奇怪吗？”翠儿很认真地问。“这个洞穴太整齐了吧？”
我又看到了那些面目可憎的洞穴人。一定是我刚才发动的地震把它们引到了这里来。这些粗鲁的家伙，看到自己的工程杰作被魔法轻易地破坏掉，肯定心里很不是滋味吧？我看到了这些洞穴人手中的梭镖、长矛、战斧和沉重的钉头锤，就是这些武器的执有者伤害了我的马儿吗？现在我的老朋友就倒在我的身边，洞穴人就这样对待无辜的生命！？
然后在不远处，我停下了脚步。那是马，是我可怜的老马。
现在我的心思已经从一片仓皇中清醒过来，我的视觉也开始适应周围的黑暗，我开始清晰地看见这洞穴中的细节，也许，不仅仅是在用肉眼……无论如何，那迹象越来越明显了：平整的洞壁、显然被清理过的地面、四处甚至不时能够看见斧斤遗留下来的新鲜痕迹……这不是天然的洞穴，而是人造的洞穴，至少，这是一个被新近加工过的洞穴。我知道，在这个大陆上，或许只有一个种族能够这样轻松熟练地对待地下的岩石结构……
“那是什么？我看不见……”翠儿颤抖着陈述道，“但我能够感到，就在我前面，就在前面有一样东西，不祥的东西……”
而那些愚蠢的洞穴人仍然不知死活地向我突进，然后一头栽倒在熊熊的烈焰里。空气中充满了皮肉烧焦的难闻味道……然而，这些竟然不能震慑住那些前仆后继的洞穴人，他们仍然在前进，虽然根本没有穿越这烈火的希望，但他们竟然完全无视那死亡的恐怖……
那诡异的鼓点声忽然变得密集了，尼根人是不是已经察觉到我了？我感到整个隧道的路面都在微微颤动，仿佛正有大队人马向这附近集结过来了……
是洞穴人，真的是那些洞穴人。在他们同我的骑兵战士交火之时，我听到过尼根军队这种独特的战鼓声。
“不。”我苦笑道，外面的世界不但仍然有可怕的阳光，而且，在那里，我已经没有朋友，只有敌人……比眼前的穴居人可怕得多的敌人……
我观察着这些正在逼近的敌人，其实，他们的数量也不是“太多”，这只是一支不足百人的小股部队罢了……唉，如果我手下有一支小部队，哪怕是最基本的军事力量，我也不会把这样的敌人放在眼里……我无奈地摇摇头。
然而我的耳畔只是传来了那似乎永远不会休止、不会疲倦的战鼓声，现在整个隧洞忽然变得灯火通明。不，这不是我已经削弱了的火墙发出的余光，而是洞穴人点燃了用于地下照明的神奇火柱……正有更多的洞穴人朝着这个方向涌来，而我孤单的身影，在这地火的照耀之下，已经无处遁形……
是的，我想起了那条咒语。于是，我点燃起一道魔法的火焰，拦在了我和洞穴人之间。火墙术！我想起了露娜，她不是曾经用这个魔法，巧妙地清除掉了整个魔法平原上的亡灵么？
然而我现在只是一个人，一个受了伤的半死人。在这场残酷战争中积累下来的那些关乎生死存亡的军事经验，对于我目前的局面却毫无用处。
我是孤独的，我从未感到过这样强烈的孤独。
洞穴人显然也看清楚了我的处境，他们不紧不慢地迫近着……不，我可以死，但不愿成俘受辱。兰若将军，怎么能沦为区区几个洞穴人的俘虏？我已经把剑横在了项上，然而便在此刻，我的心头忽然闪过一星火石般的光亮。
天，我忽然察觉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翠儿！我们的马呢！？”
“怎么会这样的，这都怪我！”翠儿着急地飞到洞口，然而石洞外只有一望无际的空旷平原。如果这老家伙真的迷失在这阳光里，看来我要永远地失去它了。
我正想开口，要求翠儿离开我，离开这个地洞，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在我身前不远的地方，那个小妖精忽然发出了惊叫声！
小妖精，你这是开玩笑！你还有家，你还有美丽的生命啊……翠儿，你和我，已经不可能走在一条路上……
“你不走，我也不走！”翠儿任性道。
难道，这竟然真是一个人力造成的洞穴，而且，就是在最近才刚刚造就的洞穴！？
听！那是一种沉闷的、有节律的声响，有一种鼓点般的声响正在附近回荡着。
“但是，我并没有看见马儿出去啊……”翠儿急切地申辩着，“如果它往洞外走，总会引起我们注意的……它会不会还在这洞里，闹脾气躲在哪个黑暗的角落里啊？”
洞穴很深，出乎意料的深。事实上在那无尽的黑暗后面，根本看不到洞穴的底部。我和翠儿向前一步一步地摸索着，但那黑暗的空间仍然在向前延伸……我忽然感到一丝恐惧……看来我的马儿真的是失陷在这可怕的无底洞穴里了。
我那匹倒霉的老马不见了，就在翠儿刚才把心思都放在照料我身上的时候。
无论如何，我不想再去考虑同神有关的问题了。重要的是我现在仍然存在，如果我不甘心等死，总该做些什么吧？可下一步我该怎么做？回家吗？去菲尼克斯吗？不，那些都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我无奈地望着洞外的日色，不论下一步该去哪里，我不能再把自己暴露在那可怕的阳光下了。在今天太阳落山以前，我有整个白天来思考我下一步该怎么做，天晓得，如果我思考得出来的话……
算了，翠儿，我们退回去。退回洞口再说吧，这样深入下去，我看没有任何意义……
快飞走吧，小妖精。我淡淡一笑。在我的第二道咒语之中，我和翠儿之间的一长段洞壁坍塌了。呵，真是奇妙的地震术，雷曾经用它来毁掉了埃拉西亚的城墙，而真没想到，今天我会用它来斩断自己的归路。
最后一个洞穴人倒在了火墙里。然而，在隧道的那一头又响起了洞穴人沉闷的鼓点。我叹了口气，我发现自己持剑的手已经在颤抖。这是杀戮，我在使用魔法作最纯粹的杀戮……我一次次点燃火墙，看着那些可悲的敌人飞蛾投火般地送命，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辞来描述这样的血腥……
而今我的这个老朋友已经僵卧在这冰凉的地穴里，它的头部遭受了致命的重创。相当凶狠而残忍的一击，我能够感到马儿的额骨已经粉碎……是怎样的恶魔夺走了它的生命？我悲愤之中向四面环顾。
是的，这真的非常有可能的。我开始观察我所置身的这个洞穴，它真的非常宽敞，比我们刚进来的时候所感觉的还要宽敞。只是刚才顾得要死要活的我没有注意到罢了……
我已经把我的整个过去阻隔在坍陷的地道后面，但愿在斩断这一切之后，我半死的身体和苟存的灵魂能够稍感轻松。在这危机四伏的地底，也许我的一切可以很快了结，但是，这只是也许……
翠儿还是不打算服从我，但我已经在催动魔法。我的空间传送魔法或许还达不到资深，但已经足够把小妖精轻飘飘的身体朝着那隧洞的尽头远远推开。
“姊姊，难道你不走吗？”翠儿惶惑地问道。
我想起了最近才同我的骑兵战士交过火的尼根洞穴人。
我忽然很有兴趣知道这个地下洞穴会把我们带到哪里了……反正，即使回到那阳光下的世界里，我也仍然没有出路。即使我不能在这黑暗的地底发现生天，就这样在无尽的黑暗中悄悄地结束生命，也未尝不是好事。在这深邃的地底，或许就连神也找不到我，那么死灵英雄们恐怕也夺不走我渴望安息的灵魂了吧……
脚下的路在无尽地延伸着，这个石洞果然是发自深邃地下的一条通路。亡灵们和尼根人，就是通过这样的通路先后侵入埃拉西亚腹地的吗？现在，是不是可能仍有一部分敌人仍然潜藏在这隧洞的某处，窥探着我的形迹呢？我很快就为自己刚才轻率地决定而后悔了：我不该深入这洞穴，至少我不该把翠儿也带进来的啊……
“翠儿，你给我听话！算我求你，你要答应我这最后一次！”我硬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