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神意
如果我这样做会冒犯神灵，我甘愿冒犯那高高在上的所有神灵。
她们惊魂甫定地在天水之间穿梭游曳着，而在这片方才还散播着恐怖气息的战场上，又一次升起了祥和的光芒。那是大天使们施展复活术的征兆啊……战士们把目光纷纷投向我身边的天使们，但这些大天使似乎同他们一样感到惶惑……我暗自好笑地注视着，在天空中凭空浮现的那一队晶莹剔透的身影，此刻阳光正穿过他们透明的巨大身躯，洋洋洒洒地落在战士们身上……
雷，魔法的世界真的非常博大。
不，任何生命都是宝贵的！恶魔们从不节制他们的欲望，而我们的神为什么却要吝惜他的仁慈？仁慈不是施舍，而是在这个天地之间，正道长存的证据啊……听任邪恶蔓延，坐视无辜者牺牲，这难道也是我们的神的意愿？是我们万能的造物主的意愿么？！
此刻战士们纷纷拔剑，以埃拉西亚最庄严的军礼向我致意。望着火元素首领坚定的神情，我不得不放下了魔法书。
“但是，也许你这个样子也有你的好处吧！”露娜的话锋忽然转动了，她的眼神中也流露出一种温暖，“也许太长日子地沉湎于探求魔法的奥秘，会使灵魂变得冷漠。元素人的先辈企图穷尽宇宙的威力，但他们的冒失和对自然的不敬最终遭到了神的惩戒……然而小姑娘，你真的值得骄傲，在这弱肉强食，唯力是崇的红尘浊世之上，你还保留着一双‘纯真之眼’，保留着对生命和灵魂的敬畏！”
这是一队外形酷似大天使的魔幻影子，是用专家级的水魔法制造的神奇幻想。我曾见雷谈笑间克隆了雪云的镜像，而这东西竟然也能够象狮鹫王那样扑击长空……但它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影子，承受不起仍何的打击。生气的雪云在瞬息之间就把它的可爱镜像击破了……我原本也一直以为这个魔法恐怕只能用来娱乐，然而，眼前这些大天使的镜像，竟然不仅仅是模仿了天使的样貌，也模仿着天使的魔法，就让他们继续天使们不愿继续去做的事情吧……我有些得意地瞟了一眼那些局促不安的天使。
此刻四种元素们已经杀退了最后一点残敌，他们零零落落的队形开始在我的身边收紧。面对那些凶恶的敌人，他们这一仗蒙受了巨大的损失。
“别傻了，小姑娘。”一个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天使的复活术只能拯救那些有血有肉的躯体，却不能挽回元素人源自魔法的神奇生命……”
“将军！”火元素的首领飘飞到我的面前，按住了我的魔法书，“祭司长露娜说的是对的，现在没有魔法可以打扰已经归复永恒的元素人的灵魂了……就请你顺应神意吧……”
在这一刻，我竭力地摈弃杂念，让思绪凝聚着……地、水、风、火，这些构成我们世界基础的四大元素，也是魔法师们力量的根源，然而只有那些精专的大法师们才能够把这些力量融会贯通。作为一名骑士，我只偏爱那些与水有关的魔法，对我而言，那些象水一样清澈、冲和，孕育着祝福和希望的咒语才能体现我所虔信的神的力量……某一道咒语忽然使我眼前一亮，我发现刚才祈祷术所创造的奇迹看来又可以重现了！就象在方才的战斗中显现的那样，在这片清澈的池塘边，似乎一切的水魔法都能最大限度的发挥效力！我开始念颂那一段咒语，我的心中顿时一片空明……
我的努力已经到头了吗？再强大的魔法也救不回这些生命了吗？我的眼睛又一次被泪水模糊。是我的指挥不当使元素人蒙受了损失……即时没有凡人般的血肉，他们还是生命。他们也有思想，也有喜怒哀乐！神为什么对于同样的生命却如此的不公平……为什么神漠视这世上的痛苦，袖手任善良者遭受欺凌，而却这样吝啬他的法力，不愿让我多救起几个无辜的生命……如果能够挽回那些无辜的圣灵，我甘愿再次冒犯神威也在所不惜，即使这样会让我万劫不复！
※※※
一位老练的骑士忽然拜伏在我的跟前，“将军，我在龙王峡谷一役已经效力在你的麾下，从那时起，您的仁厚之风和捐躯精神已经让我叹服。即使你今日已经统领千军万马，但哪怕是一兵一卒您亦珍视若自己的手足……因而我们早决心誓死跟随你，在为我们带来最后胜利之前，请不要过于担忧我们的牺牲而拖累你前进的步伐吧！”
露娜？谁也没看见她和她的白马是如何到来的。就象初次邂逅这位元素魔法师时她神秘的消失那样，她这一次的现身方式也是那样神秘。雷曾经说过，那些精通四大元素魔力的法师们可以通天遁地，来去无踪……现在，这位我所见过的最强的法师，是在指摘我对魔法的理解么？
大天使的身形徐徐降落，尸横遍野的战场不觉间已经笼罩在一片祥和的光芒中，那，就是来自天国的恩赐么？将士们都已收缰下马，大家都在为那即将显现的神迹默默祷告。在耀眼的金光之下，在苍龙的尸骸之间，我猛然间又看到了那些可爱的、蝴蝶一般的身影，她们吵闹着、迷惘着、嗡嗡地议论着、有些晕头转向地四下盘旋着……方才那猝然降临的杀机显然把她们吓坏了，但她们终究从可怕的死亡的阴影中逃脱出来了……感谢大天使，感谢神的恩赐……她们的生命仍旧是美丽的。
“尘归尘，土归土。”露娜神色庄重，“元素人并不留恋这短促浮泛的生命。与宇宙的永恒法则相比较，再精彩的生命也不足道。既然它终归是要流逝的，就让它的牺牲有价值一些吧……”
露娜银鞭挥动，她和白马已经腾空而起，从鳞光闪闪的水面上凌跨而过。
湖面上倒映着大天使飞翔的身影，唯恐我有闪失的战士们已经围拢过来。我的心中忽然投入一线光明：大天使，你们不是神的使者么？你们的背后，不是有天国的仁慈和恩威么？如果可以，请拯救那些无辜的灵魂，挽回在这场残酷战斗中失去的美丽生命吧……我拾起那片折断的翅膀，让它脆弱的光泽迎向大天使，迎向那湖面的灿烂阳光。
穿越过与苍龙恶斗过的战场，穿越过看似无路的神奇湖面，注视着露娜所驻足的地方，我忽然感到了一股莫名的振奋。
“将军……这样做会不会冒犯神灵啊……”大天使的声音中略带着诧异和不满，而这时的我只在意着小妖精们的喧闹声……
我把翠儿扶上肩头，在那生死门里走了一遭后，这些小妖精看来都还没有恢复原气。但既然克隆魔法可以活用天使的复活神力，我为什么不在元素们的身上也试试呢？我又一次捧起了魔法书。
“将军，我们能理解你的心情，但请不要由于悲愤而怨天尤地，冒犯神灵啊……”大天使神色肃然：“谁也没有能力去猜透神的意志，我们只是神的使者，让上天的命令行在地上，是我们的责任……或许，这世上的种种磨难，不过只是神对世人的考验吧……”
可是，我不是圣人，我猜不透神的意志。天使们，我相信你们已经尽到了努力，而我，也只有尽自己的能力去做而已……我再次打开了魔法书，回想着与雷在魔法公会中渡过的时光，思索着在那艰深的字里行间隐藏的魔法奥义，一定还有什么办法挽回那些无辜的生命的……
“小姑娘，你有魔法的天赋，但你离通晓这个世界还有很长的距离，”一直在默默旁观的露娜发话了，“请不要冒昧揣摩造物主的意志，甚至由此怀疑自己信仰的价值吧……”
“神不见得喜欢这样子……神不喜欢这样子吧……”大天使们向我发着牢骚。
※※※
而我只看见一个细小的身影从那片灿烂的金光中珊珊飘起。“翠儿！”我飞奔了过去，泪水已经模糊了我的眼睛。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吧，神属意于你来达成这个挑战……”露娜提高了语调，“几百年来加诸菲尼克斯之上的封禁将因你而解开，元素人逐渐没落的光荣，因为你的到来重新看见了希望。”
然而翠儿呢？我在妖精的行列中找寻着翠儿……但是……我的心重又蒙上了阴霾，我摊开我的手掌，那片可怜的断翅仍然在我的掌中……不！这些弱小的生命并没有全部被大天使的复活术所挽救……我望向大天使，然而他们也显出无奈：“将军，我们不能滥用神赐的法力。战争本就是残酷的，总会有无辜者牺牲，你拯救不了所有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