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学者
“老人家，你是一位学者！？”我认出了那身装束，那是埃拉西亚最副盛名的神学院院士的标志。在我的故乡，在我的祖父还健在的那个年代，我就曾经见到过这样一位虔诚而渊博的老学者，据我祖父说，我们家传的布阵知识还是拜学者所赐……
怎么？
鬼魂？怎么又是鬼魂？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将军，鬼魂们正在进攻他！！”
我知道，这是战争。我只希望这样的战争真能够早日结束、不再发生……
在这场艰难的战争中，人类在坚持不懈地为自己的生存空间而奋斗着，但我们的对手并不仅仅是亡灵……我想起了那场大瘟疫，想起了我们为了重建埃拉西亚而在宝石矿上对蜥蜴人的屠杀……我知道，那一切也许都出于无奈，战争的规律，在这个大陆数千年的历次战争中，又有谁可以避免呢？……也许就在今天，就在我们进入这场群山之后，人类与异族之间又将展开一场场惨烈的屠杀……雷，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自己的对手只是亡灵，而不是那些有心智、有呼吸的生命……
既然如此，这种或许永远没有终点、没有结果的追寻还会有意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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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老人家，在这个非常时期，你为什么要孤身涉足险地呢？这个地方，埃拉西亚人已经数百年没有来过……
事实上，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重要的并不是占有本身。何况真理永远不是人类的私物，她是不会被任何人占有的。当你沾沾自喜获得了真理的时候，她往往已经离弃你了……
我或许不能完全去了解这个老人，但我能够体会到，在他身上，正在推动着他的那种信念和激|情。如果不是拥有一个同样坚强的决心，如果我害怕投身于看不见终点的追求，也许在这一天，我和这位老人就不会在此地相遇了。
“将军，看那一队鬼魂……看它们中间……”一名骑兵向我呼喊。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苦笑：事实上，我们又将以怎样的态度来对待这些主人呢？在群山脚下宿营的第一晚，战士们擦亮了手中的刀剑和枪戟。他们已经认定将要迎接恶战。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身为军人的警惕，而是这个艰难的时局已经迫使我们每个人不得不早早放弃幻想，放弃对和平的幻想。在这个大陆上，杀戮不是早就已经存在了吗？不仅仅是在人类和亡灵之间，不仅仅在正义与邪恶的决斗场上……其实每一座矿藏、每一处战略资源的争夺中，又有哪一次没有流血呢？
这是我第一次进入这片赭红色的群山，同我一样，我的将士们也都对这群山中的世界一无所知。事实上，自从上一次王国战争之后数百年，埃拉西亚人一直很少涉足这里。时间已经模糊了几代人对往昔的记忆，让这片群山，以及盘据在这片群山中的元素精灵显得愈发的神秘。他们会用怎样的态度来对待我们这些冒险的客人呢？
训练有素的骑兵们发起了摧枯拉朽的冲锋，一队队的鬼魂和幽灵被战士们的马蹄踏作尘埃。对于我们这支历经恶战的部队而言，这种规模的遭遇和火并已经不在话下了。埃拉西亚冠军骑士团蔚蓝色的战旗在空中飘扬，而一队队亡灵则望风而逃。我指挥部下纵马追杀，我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危害生命的恶灵，直到它们全部在这个大陆上消失的时候，我们的生活也才会重归平静。
幸运的是，我们还来得及，我们没有让悲剧发生。大天使和骑兵迅速驱散了亡灵。我们这位穿褐袍的朋友得以整肃衣冠，在我们面前显现了真容：“多谢你们，勇敢的孩子……真是非常惭愧，我没能做到像你们那样无畏地面对死亡的恐惧……”他的面孔仍残存着方才身处险境所带来的苍白，但他显然正努力控制住自己并不强壮的神经。他的须发已经发白，而面孔业已苍老，但这位刚刚经历生死一线的老人，仿佛仍尽力维系着一种矜持，他神态庄严得体，而在短短的喘息之间，他的谈吐语气已经恢复平静……
“人生没有一定，一场战争的结局难道就有一定吗？”学者用这样一段话来总结他的讲解和传授，“无论如何，我有一种预感，埃拉西亚的历史将因这一战而重写了……几百年来，你是走进这片山地的第一个英雄，将有无数的‘剧情’等待着你，也许你只要触发其中的一个，就已经足够改变这整个战争了。”
“小女孩，你仿佛同我一样，也正在被一个问题困扰着么？”学者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沉重的甲胄并不适合你的体魄，而嗜血的屠杀更不适合你的善良……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我现在就可以向你传授有关外交交涉的知识，你会发现用剑说话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式……”
这也是那场瘟疫的产物吗？那场战争初期突然爆发的可怕瘟疫，夺走了无数无辜的生命，并且衍生出遍布埃拉西亚的可怕游魂。这也是我们在这场战争中失去制敌先机，不得不在困境中苦战的一个重要原因……现在看来，这场瘟疫所造成的祸害，还并不仅仅限于埃拉西亚一国而已……看来，现在这整个大陆上，无处不弥散这亡灵们所制造的威胁和恐怖，有点没想到的是，在这片群山中，第一个“欢迎”我们的，并不是那些元素人，而是这些我再熟悉不过的对手。
“也许有，也许没有吧。”老人说，“只是，在路上本身也是命运赐予我的一种奖励，这总比那些耗耗噩噩活着的人，那些一辈子都没有方向的生物要幸福一些吧。”
但愿如此吧……可惜再高明的劝诫也不可能安抚那些邪恶的亡灵，我很乐于接收学者的建议，只是这场战争看来还是注定要打下去……
“因为这世界很大，但真理却很少，”老人笑道，“而且你不能总在人多的地方找到她……”
这真的是一位刚刚死里逃生的平凡老人吗？
侦察骑兵在行军中忽然发出了警报，让我飘在远处的思绪又重新回到了这片山地中来。从今天行军一开始，我就预料到敌情迟早都会出现的。雷，你说过，这条路不会平坦，不是么？我就近找到了一个视野开阔的山头，从行囊里取出望远镜，向骑兵们示警的方向眺望。
是的，鬼魂们看样子对这个不速之客并没有什么善意，它们气势汹汹地向他围拢过去，一个鬼魂的手抓几乎已经搭在了他的身上。而他裹在深褐色衣袍下的整个身子，似乎在微微颤抖。
我也看到了，在那一队鬼魂当中，似乎包围着一个人类的身影。这个人是谁？他是敌是友？
我也笑了笑，那么，现在你找到真理了吗？
老人的眼光变得很深，深得不能见底，“我还在路上，也许永远都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