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何不食肉糜
话音落，整个酒楼之中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忘川手中动作停了下来，眼前浮现出她从前回京都时，参加花灯会的场面。
京都之中的花灯会繁华绝顶，街面上百姓多到根本数不清。
记得当时与她一道赏花灯的公主还说过：“京都繁华，皆是因着无数将士在前方浴血拼杀，数不清的百姓齐齐支援的结果。”
“若不是他们，龙云京都只怕也早就陷入战火之中，根本看不到这般绚丽夺目的花灯。”
前世的她只顾着欣赏迷人眼的花灯了，倒是没注意到迹县这样的小城，人们根本没有看花灯的机会，全部都在为了他们这些将士拼命呢。
种出来的粮食充了公，优先供给战场。
打造出来的军械全部送到战场去，就连谁家的儿郎长大了，不论是否自愿都要充军。
若是有幸活着，便可挣些军功，家里人跟着沾光。
若是不幸战死，家里人收到的便只有少得可怜的补偿，人却永远都回不来了。
齐家老大和老二的生父便是如此。
京都迷人眼，宫中更是奢靡成风，百官何不食肉糜，却从未有人真正看过这些百姓的生活是何等凄凉。
就算是爱兵如子的玉王也从未真正关心过这些将士是否真心参战，是否是被强制征兵而来。
“夫人，夫人？”
“嗯？”
茂元见忘川愣神半晌，试着唤了两声，这才将忘川的思绪从回忆之中拽出来。
“夫人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忘川拍了拍手上碎屑，站起身道：“我出去一趟，你们继续，一会儿就该开门了，你们把这里收拾一下。”
“好嘞。”
茂元应声，疑惑的目光却紧紧跟随忘川的背影，直到她彻底消失在巷尾的人群之中。
茂元在门口站了许久，就连冷风灌进衣襟都没发觉。
“掌柜的！”
“嗯？”
冯迁悄悄猫在茂元身后，冷不等的拍了他肩膀一下：“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茂元故作镇定道：“没什么。”
冯迁一脸坏笑，似看透一切似的眯着眼道：“你不会是喜欢东家吧？”
茂元被这么一说，登时耳根子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浑说什么呢？！”
虽然茂元不肯承认，但冯迁却不是个好糊弄的：“别装了，你这点小心思我还能看不出来？”
茂元轻推了冯迁一把，一脸不悦道：“赶紧去干活，少在这胡说。”
茂元说着，忙抬脚往里走。
冯迁快步追上来，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东家那样的女子，是个男人都喜欢，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人家可是有夫之妇，歪心思动不得。”
“滚！”
茂元终于恼怒，冷着脸赶人。
冯迁这才耸了耸肩，悻悻的回到自己的厨房去。
好不容易找到个没人的角落，茂元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极快，胸腔里像是有一只小鹿在乱撞。
“难道我真的对夫人……”
茂元想到这，下意识摇头，想将这种不着边际的想法从自己脑子里甩出去：“不会的，她给我钱，给我安身之所，我对她只是感激，且只能是感激。”
茂元极力压制自己心中糟乱的思绪，而忘川这边却深深陷在糟乱之中无法脱身。
她走在寒冷的街道上，身边每一个与她擦肩而过的百姓都是她曾拼了命要护住的性命。
在京都那种贵人云集的地方，他们可以享受金贵的美食，下人的伺候，大权在握的感觉。
而这些百姓呢？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散尽家财，一辈子默默无闻的付出，却只换来一个凄凉的结果，这样的世界当真是她要守护的吗？
这样的世界值得她豁出性命去守护吗？
不知不觉，迎着冷风，她来到安府门口。
习惯性的瞥了一眼门口的灯笼，却见那许久不见的彼岸花灯笼出现在廊下。
她忙转道去了赌坊，先随便找个地方买了一个面纱戴在脸上。
许是年还没完全过完的缘故，赌坊里并没有太多人。
只是今日奇怪，安梁并没有上前相迎，好像此人并不在这里一般。
忘川轻车熟路的往楼上去，来到安文德房门外，轻叩门，得到里面人的允许之后才推门而入。
只是今日，这房间里不止有安文德，还有一个来送茶水的小厮。
见着川娘子到了，安文德轻摆手示意小厮退下。
忘川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还是同往常一样悠闲，拿起桌上的蜜枣便吃了起来。
“说吧，叫我过来有什么事？”
安文德一脸愁容，看上去都老了几岁的样子。
“最近我这里丢了个人，想让川娘子帮着找找。”
忘川一听，嚼东西的动作微顿，不悦道：“我可是杀手，让我去找人岂不是大材小用了？”
她说着，接着将一颗蜜枣送入口中。
安文德深深叹息一声：“这也是没办法，此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我手里的人也有限，还有不少要维持城中秩序，不能都派出去寻，万般无奈下才不得不请娘子出手。”
安文德的态度诚恳，忘川沉思一瞬，只得答应下来：“说吧，什么人？”
安文德神色凝重，正色道：“此人名叫陈亮，是葛家铁铺的一个铁匠。”
忘川闻言，只觉得喉头腻得慌，怕是自己听错了：“谁？”
安文德又重复了一遍：“陈亮，一个铁匠。”
忘川这才肯定自己没听错：“你说这个人怎么了？不见了？”
安文德颔首：“是突然消失的，城门口的守卫说他是自己出了城，一路往东边去了，只是路上的脚步太杂，且这几日化雪，道路泥泞，根本寻不到踪迹。”
忘川端起茶盏顺了顺口中甜腻道：“长什么模样啊？可有画像？”
安文德摇摇头：“没有，只知道此人个子不高，挺壮的，胳膊上应该有不少伤痕是打铁时留下的，其余的便没了。”
忘川听着，放下手中茶盏，若有所思：“一个铁匠，会去哪呢？会不会是回家了？去他家找过吗？”
安文德颔首：“找过了，他家人说没看见他回去。”
此刻的陈亮就在忘川自己的铁矿上做活呢，这安文德找人倒是找到她的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