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换一条路
旁人都只看到忘川振臂高呼，一句话的事便让岐山楼起死回生。
可没人知晓，她为了今日热闹红火的场面，曾经都付出了什么。
她曾亲自上山狩猎，亲自调配酱料，亲自解决永绥楼里的麻烦。
她夜半登高，只为了将自己画下的图藏在葛家，借刀杀人，利用迹县县丞的手除掉迹县第一酒楼。
她做了一旦被发现就是掉脑袋的事，这才成就了今日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可以拯救一间酒楼。
旁人只觉得这个小娘子厉害，却没人知道她前世所经历的，是不论谁都不敢想象的惨烈。
榆兰县之中的事在井然有序的进行，义村这边的房子也在加紧时间盖。
没过几日，房子便初见雏形，忘川闲着无聊便过来瞧瞧，却见来做活的基本上都是女子，男子倒少见。
钱万正巧扛着两筐土经过，忘川拦住了他问道：“钱万，问你个事。”
钱万听到召唤，忙放下肩膀上的扁担小跑了过来：“夫人有什么吩咐？”
忘川环视着眼前忙活的妇人们问道：“村子里的男人都做什么去了？这盖房子怎么都是些女子？”
钱万闻声，眸底闪过一抹无奈之色：“夫人有所不知，咱们村子里的男丁都被征兵走了，就你看到的这些还是命大没死的，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有战死沙场的，就留下妻儿在村子里了。”
此话一出，忘川忽而觉得鼻尖一酸，喉头也跟着一紧。
[百姓苦]这三个字仿佛有了具象的画面。
种出来的粮食，打造出的兵器，甚至于自己的生命都奉献给国家。
可到头来得到的却只有四个字[家破人亡]。
多么可笑啊，上位者的一句话便可以让多少家庭为其冲锋陷阵？
说的好听点是为了国家大义，不好听了便是君王一己之私的统治。
前世，她曾不止一次的听过先皇说起：“我国疆土是用了多少将士的性命换来的，朕一寸也不让！他们要打便来打！朕奉陪到底！”
看似是为了维护那些将士拼死留下的东西，而实际上是用更多将士的性命去填补。
眼前景象忽而变得模糊不清，迷雾逐渐遮盖了她的双眼，双手不自觉攥紧。
“夫人？夫人？”
“嗯？”
“夫人怎么不说话？”
忘川忽然陷入自己的世界之中无法自拔，被钱万呼唤才唤回思绪。
“没事，你们继续，我就是来看看。”
她说着转过身去，悄然抹了一把眼泪。
钱万虽觉得夫人今日有些不对劲，但还是重新回去把扁担扛起来。
钱万也算是为数不多的青壮年了，多出些力也是应该的，便没有任何怨言的干活。
擦干眼泪，忘川转首看向身后忙碌的人们。
这一刻，她开始犹豫，自己到底还要不要复仇？
要想杀皇帝可不是闹着玩的，必定有牺牲。
可不论是牺牲谁，都是一条甚至更多无辜的性命。
玉家军无辜，难道这些跟随她的性命就不无辜吗？
还有齐云藏在山上的军营，那些将士难道就不无辜吗？
忘川在见到军营之时便下定决心，这些将士她完全可以利用，甚至可以召集更多将士为她迎战，打上京城，砍下皇帝的狗头。
可打仗必定有牺牲，他们在山上活的好好的，凭什么为了她而牺牲？
若当真用这些人，那她与那高位上的暴君又有何区别？
忘川以为自己是天上的明月，照亮周围黑暗，给了他们希望和得以裹腹的机会。
可事到如今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是个火把。
看似照亮了前路，可一旦行差踏错便会点燃周围荆棘，茫茫火海之中，没有谁能独善其身。
想不明白这一点，忘川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枯坐半晌。
直到夜幕降临，明月高悬。
“后娘在家吗？”
“好像不在吧，屋里都没亮灯。”
“那我们先吃吧，说不定后娘一会儿就回来了。”
屋外，孩子们商量着先吃饭，之后在院子里玩，一边玩一边等着后娘回来。
屋内，黑暗之中，女子月色身影独坐窗边，脑袋轻轻依靠在窗框之上，把自己蜷缩在椅子里，像极了受伤的狸猫独自舔舐伤口的样子。
吱嘎——
房门被人缓缓推开，男人吹亮火折子点燃桌上一根烛火，举着烛火在屋子里环视一圈，方才找到窗边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忘川。
他放缓脚步走了过来，把烛火放在夫人身边的方桌上。
“怎么也不点灯？你不是最怕黑了吗？”
男人的语气轻柔似流水，甘甜入心扉，缓缓流进女子心田。
见她没反应，齐云抿了抿唇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可以跟我说说吗？”
话音落，女子缓缓抬眸，与以往不同的是，她的眸中没了光亮，只剩下一片灰暗。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似刚哭过。
“如果有一个人与你有深仇大恨，可若你报复，便会牵连更多无辜之人，你还会报复吗？”
忘川说着，宛若已经没了灵魂的木偶，摇摇欲坠，可有可无。
齐云沉思片刻，再抬眸时视线中多了几分坚定：“世间本没有路，可若没人走，那便永远不会有路，倘若一条路上人太多，大可换一条路，绕远又如何？达到目的便是。”
忘川闻言，柳眉深深紧蹙：“换一条路？”
齐云颔首：“天下不止有一条路，陆路不行就换水路，水路不行就走地道，再不行，你不是还会轻功吗？大不了就飞过去，我在底下接着你便是。”
男人温柔如水的眸子里映照出女子心如死灰的面容。
逐渐的，她的视线从迷茫转变为惊喜，最终落在两个字上——坚定。
是啊，她难道忘了吗？
前世，她为何要身穿红衣赴死？不就是想化作厉鬼去寻仇吗？
现在她到底在做什么？
发动战争的不是她，她只是在遵循君王之令。
死了那么多人也不是她想看到的，她只是君王的一只手而已，她到底在愧疚什么？
玉王一家的死，上千条无辜性命的消逝，难道还不够唤醒她复仇的决心吗？
“你说的对，换一条路也可。”
听到想听到的，齐云伸出手来，温声道：“复仇第一步，先吃饱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抗争。”
面前的手掌宽厚温暖，布满老茧，就如父王的手一样，好似在无形之中给了她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