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终南山下
在这片树林间穿梭不停,他的耳朵一刻未有停闲。只要一听到有任何嗡嗡异声,或是远远望见有白茫茫、灰蒙蒙的一团物事在林中疾飞,忙自改变路径,绕行过去。
殷扬却是毫不动容的微而一笑。对于脾气暴躁,嫉恶如仇的牛鼻子老道,他谈不上有多欣赏。不过,若是除开武功,这位射雕第一出场人物,却是颇有建树的。这方面,甚至要比他的师父王重阳还要了得许多,算是全真七子中唯一青出于蓝的地方。
直到八年之后,他的一个生平劲敌在墓门外百般辱骂,连激他七日七夜,才将他叫得实在忍无可忍,出洞与之相斗。否则,他这一副大好身手,只怕早就埋没在坟墓当中。
殷扬一面出声轻吟,一面用手指在刻石中顺着笔划书写。果然证实,那些笔划与手指全然吻合,就似是用手指在石上写作出来一般。只是,对于如此骇人听闻的奇事,早知内中详情的殷扬,却仅是一笑置之。
是以,如今的这片山顶上,自然也就没有了当初广厦结殿,连绵不绝的偌大“重阳宫”。
日降黄昏,天色转暗。
深思半晌的殷扬,果然想出一个方法。
被美女赢了之后,竟如赌气一般,从了道宗,做了黄冠,自认为英雄义气,言出必行,确不知此种行径,几乎是以一记结结实实的耳光,扇在本来对他寄望颇深的林大美女脸上!
这一天到达樊川,已是终南山的所在,因汉初开国大将樊哙曾食邑于此,故而得名。沿途冈峦回绕,松柏森映,水田蔬圃连绵其间,宛然有江南景色。嫌剑累赘的殷扬,虽然已将那把造型拉风的华丽宝剑传寄江南,可此时,也只得背负着“青冥”,纵马上冈。
后来,黄药师西上终南拜访。王重阳知他极富智计,素有灵慧,便隐约说起此事,向他请教。当年的黄岛主想了良久,才自哈哈大笑,让笨蛋重阳摸不着头脑。直到第二日,才亲眼所见东邪同出一流的石上书法。
原来,林朝英右手食指书写之前,左手先在石面上抚摸良久。而在她的左手掌心中,则藏有一大块化石丹,将石面先行化软,于一柱香的时刻之内,石面不致变硬。才能以血肉之躯,划石刻字。
双手翻飞,指弹不停,身前的各个方向都要照顾到。这一点,却是大大考验了殷扬对暗器技巧与知觉感应的掌控能力。
殷扬踱向后山,来到背峰绝顶,走到一块大石之前,观看其上刻字。此时天色昏暗,大石背后更是漆黑一团。亏得他目力超群,才能勉强看清。
高约一米八三的修长虎躯,再一次无声震动……
“子房志亡秦,曾进桥下履。佐汉开鸿举,屹然天一柱,要伴赤松游,功成拂衣去。异人与异书,造物不轻付。重阳起全真,高视仍阔步,矫矫英雄姿,乘时或割据。妄迹复知非,收心活死墓。人传入道初,二仙此相遇。于今终南下,殿阁凌烟雾。”
老天爷给他面子,除了一次,险些蹭到一灌特别矮小的低树丛外,殷扬总算没有发生什么闷头撞树的滑稽惨景。这从另外的一个层面上而言,殷扬如今的综合实力,也已提高到了相当恐怖的程度!
离开剑湖、无量山、云南大理,殷扬购骑匹马,一路北渡黄河,来到陕西。
而令殷扬十分不屑的却是,王重阳既知林朝英对其甚有情意,甚至已有委身相事,结为夫妇之意。身为感情白痴的他却始终心高气傲,不愿先行表白,吐露爱意。假以邦国之仇推脱,一句“匈奴未灭,何以为家?”,便将林大美女的深情厚意,装痴扮呆、只作不知的抛在一边。
当即,眼光一收,面泛微笑,立刻轻身下山,进入一片郁郁苍苍,方圆十余里地尽是树木的茂盛密林当中。
后来,愤而出家,恰巧与北宋时期的无崖子一般,葺盖古墓,自称“活死人”……起先不肯出墓门一步,虽生犹死,认为仇恨不共戴天,誓不愿与金贼共居于青天之下!
石上有诗,诗中有云:
“闭眼赶路”的殷扬,身轻如燕,转折腾挪,宛若全然不受自然引力的影响。任何动作,在他的身上都显得那么协调趋使。当这身从深水潭中修行得来的另类轻功,正自发挥它那特殊作用的奇妙功效时……在殷扬正前方不远处,忽然响起一个娇柔无比的声音,说道:“你回去吧……”
由于全派抵制激烈,并且一直都光明正大的处在抗蒙第一线上。这时的全真教,早已被元剿灭,道统虽然存在,但武功实无正宗传承。除了当年郝大通远避华山,继承了陈拓道流以外,其余几子均是客死异乡,终身再未归过终南山来。
待觉得前有异物,才自伸掌一拍,一触借力再往上升。就这样,依样画葫芦的不几下,就已睁开眼睛,轻踏在一棵高树的树冠顶上。迎风踩枝,随势飘荡,殷扬将远方的那处白烟位置默默记在心上。翻身下树时,又是顺手采摘下几枚栗果。
最后,林女士那句其实大有文章的“若你输了,那活死人墓就让给我住。”,又再度表明了同居厮守的明确含义。
可惜,全真教的开山祖师重阳道人,除了在首次华山论剑中威风一回,并还夺到个“天下第一”的牛逼称号扬名立万之外,此位傲气自负,却又没有半点男人气魄的道教祖师爷,以殷扬的角度来看,实无半点胸襟担当可言。
有心之下,总算躲过了古墓外围大名鼎鼎的玉蜂巡逻纠察队。
殷扬望石半晌,一会儿想象,那位情场失意、经历可怜的古墓派祖师婆婆,一会儿又暗嘲,高高在上的重阳道长根本不是个男人,就连他那心动不如行动的小白师弟都有所不如。
刚一落地,立即重新合眼,身往前纵,双手位于身前,纵挥横舞,扣指连弹。
只见他慢慢闭起双目,也不见如何作势,身形已然飞离地面,高高掠起上空。
向来奉信“拳头大,理就大。”的殷扬,实在没什么自觉,去研习那些与自己理念相冲突的奇阵学说。能把阵法重重的桃花岛,轻松自在的逛了个遍,对他来说已经算是很了不得的一件事了。
推本思源,若非林朝英的两度刺|激,世间固无全真一教不说,就连王重阳本人,也未必能以“中神通”盛名,轰传当时武林。
他虽知晓,王重阳少年时,曾经参与那“矫矫英雄姿,乘时或割据。”的大争戏码,但亦知其人运气极差,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简直与他武学上所取得的成就完全呈反比!
不过,在今天来此之前,他也未曾想到,当年仅仅跟着黄蓉,旁听偷学了一些阵势皮毛的西狂杨过,竟还有本事把它传给后代?
一滴冷汗,从他的脑门慢慢流下。
在桃花岛上的三年,他可谓三教九流,无所不学。甚至,连那些最偏门的奇技淫巧、科门杂术,也是涉猎不少。而其中学得最为逊色的,反而是桃花岛门人,一脉相传的奇门遁甲和五行阵法。
这个劲敌,也就是绝世巾帼林朝英了。此女素不在外抛头露面,是以外人知道的并不多,声名也是默默无闻。除开四绝中人,均都晓得,此人武功不在自己之下,江湖上少有认识她这号人物的。
感怀片刻,走路步行上山。
中午时分,到得冈顶的一座庙宇废墟前。看见废墟横额,挂着一面略有烧焦的“普光寺”三字牌匾。殷扬飒然下马,将坐骑拴在一旁松树上,走到松后,见有一块石碑,被杂乱长草遮掩,仅露出“长春”二字。
而那又一回输了的王重阳,似乎因为人生中的败局太多,已经承受不住失败的打击。痛定思痛下,竟然丝毫不顾及林朝英的一片真情,当晚就直接搬出活死人墓以作让位。第二日,更是想不开的出家真做了道士,在那活死人墓附近,盖起了一座貌似重阳宫前身的小小道观……
如此听风辨位,择路而行。若被他弹出的栗子方向,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便以刚才站在高处时所忆得的距离,预判着穿越而过。如果,听到明显“中弹”的动静,则立时倾身变向,如鱼游过,以避挡在身前的障碍之物。
次日黄昏,才貌武功都属上上之选的林朝英,一如既往、一往情深的选择智取。在殷扬面前的这块大石上,刻下行字,轻松得胜。
于是,让王重阳的白痴属性暴露无疑的“文斗”之局,便此诞生。
殷扬虎躯一震,情不自禁的睁开眼来。
就像,殷扬七年以前,初出道时,曾就为了丘处机描写小龙女仙姿的一绢《无俗念》真迹手书,从而远至襄阳,毁了当年鹰爪雁行门的一脉根基。
所谓的先学文,再习武,纵横江湖,愤金兵侵,毁我田庐,杀我百姓,大举义旗,与金对敌,占城夺地,争建功业……到头来,终以金兵势盛,先师将士伤亡殆尽而被迫止戈。
他知道,前边八句作者姓“林”,后八句续者姓“黄”,俱是不世出的一代人杰。
心中一动,走过去拂草注视,碑上刻的却是长春子丘处机的一首古诗:
所以,设阵破阵这块儿,委实是他为数不多的短板!
悠然之间,自山顶遥遥西望,就见远方后山,正有一道炊烟袅袅升起。
殷扬心想,这个凭借《先天功》出位的全真师祖,愚蠢驽钝点也就算了,以他一生的卓越成就,再怎么着也能混个大智若愚的名头。只是,其人男子大丈夫,却也太过输不起了。
重阳真人那时初为道士,心中甚为不忿,但道书读得多了,也逐渐有些“大彻大悟”的概念,知道一切全是“缘法”,又参透所谓“清净虚无”的妙诣,苦心潜修下,一心做起了有道之士。
“天苍苍兮临下土,胡为不救万灵苦?万灵日夜相凌迟,饮气吞声死无语。仰天大叫天不应,一物细琐枉劳形。安得大千复混沌,免教造物生精灵。”
殷扬远远看见,更西方的树梢头上,正自冒出一股淡淡白烟。已知目的地正在那儿。待要急纵赶去,却突然沉默止步,愣愣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却是他刚才方一移动,便觉周围景致状似一幻,似乎发生些细微变化。
事隔多年,一些故人好友、同袍旧部接连来访,劝王重阳重出古墓,再干一番事业。却不想,王重阳不知是心灰意懒,还是终于看清自己不是那块料……反正,自觉毫无面目以对江湖旧侣的王姓男性,始终闹着别扭,不肯走出古墓。
这种态度,直接造成林朝英后期的心生怨愤,以至更为偏激的性情大变。原本化敌为友的一对天作之合、绝配佳偶,到得后来却又因爱成仇,约在这终南山上比武决胜。
一番爱护万民的悲悯心肠,罄石而出。
多少也对阵法有所了解的殷扬,虽然不敢妄动,以免深入幻境、越走越错,却也并非束手无策、全无办法。身为超级高手的他,就算不用“以力破之”的直白办法,也自有其他方式可以运用。
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