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五十一章 诺守一生
她在鬼界等了龙在野千百年，等待已成为一种习惯，见到龙在野也成了心中最大的执念。若非如此，她不足以熬过这么多年来的孤寂时光，静静地守在忘川边。
兰静用力点头，与曲宁萱一道离开。
不是没看见昔日好友担忧的目光，但这么多年，自己实打实地慢慢过着日子，玉璇妹妹却不过是沉睡一场……自己的心，早已苍老，玉璇妹妹对自己的认识，却依旧停留在当初。
“兰静，你未免也太过胡闹了。”慕祈上仙语气依旧温和，却隐隐带了几分责备，“沉璧心思莫测，纵是我与疏陵，亦不敢与之过于深交，唯恐中他算计。兰泠才刚凝聚身体，清气尚且有些不稳，你就将她带到鬼界去招沉璧的眼，顺带缠上一些鬼气与阴气？”
曲宁萱不想骗玉姬，亦不想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她，既然如此，就只能另辟蹊径，直接劝她先去投胎，忘却前尘，一了百了。
“我无事，倒是你……”曲宁萱望着玉姬，不知如何开口。沉默许久之后，她才轻轻地对玉姬说，“玉姬，听我的劝，去投胎吧！”
听见他这句话，兰静出离愤怒了：“你……你怎么能这样！”
原本极讨厌他的兰静见状，不由愣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他这是……傲娇了吗？”
说罢，他又重重地一拂衣袖，转过身，径直走了。
“不错。”见曲宁萱询问，慕祈想了想，还是如实相告，“昭华多次转世之中，曾有几世是魔族重点培育的对象，知晓了魔族许多情报……在凉歌陨落之后没多久，魔界就多了一个……魔相。”
曲宁萱装作没听见兰静的新鲜词汇，走到无名身旁，无名见她想要说什么，便轻轻地摇了摇头，说：“我没事。”
“岚师兄……”
温瑜……师兄，她生命之中最为重要，若无他，就没有今日曲宁萱，不是恩师，胜似恩师的男人，竟是沉璧……至今想来，依旧觉得极度不可思议，更是无法接受。
曲宁萱转过身，望着玉姬，却不知自己应该说什么。兰静愤愤地看着沉璧，对这位鬼帝陛下的厌恶，几乎累积到顶点。
“我答应过他，鬼界见了他一面之后，就乖乖去轮回。”玉姬轻轻地笑了笑，望着鬼帝，再度下拜，“我答应他的事情，从来没有违过诺，所以，请鬼帝陛下……成全。”
好不容易再次来到奈何桥旁，忘川水边，玉姬见曲宁萱的神色，已是吓了一大跳：“玉璇妹妹，你……”
虽说能得一世恩爱缱绻，白头到老，已是上天的厚爱与仁慈，可人都是贪心的生物，谁不想求得生生世世，美满无缺？玉姬在忘川畔等待龙在野这么多年，为得，无非是一份念想罢了。偏偏希望近在咫尺，曲宁萱却说，她投胎应该更好。
沉璧见状，顿觉无趣，随意道：“你且去吧！”
曲宁萱上前几步，对沉璧行了一礼，她背对着玉姬，声音依旧温婉柔和至极，神色却带着凛然的意味：“见过鬼帝陛下！”
“兰静仙子之意，是觉得我斤斤计较，做妇人之态？”沉璧微微挑眉，一拂衣袖，冷哼道，“我这是心胸宽大，不愿意计较当年之事，否则以他——”沉璧指着北辰星岚，一脸兴味索然，“否则，我还会让他留在鬼界，凝练魂魄么？”
无论哪一种方式，那个无比熟悉，深深爱恋过的龙族之王，都不可能回来了……既然如此，不如罢手。
不知何时，无名已站在玉姬身旁，静静地陪着他。
“消息？”
听见他这样说，曲宁萱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一件事情上去：“你是说，天命魔皇？”
看见她如此选择，曲宁萱与兰静相视一笑，都松了一口气。
兰静在一旁看着，揪心极了，她想上前，却碍于曲宁萱自己不想让任何人搀扶，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旁边，不敢移开视线，同时在心中将鬼帝沉璧骂了千万遍。
过了许久，玉姬轻轻眨了眨眼，阻止不争气的泪水留下，她望着沉璧，微微一笑，向对方盈盈下拜：“岑玉姬滞留鬼界，已是不该，如今我心愿已了，恳请鬼帝陛下成全，赐我一碗孟婆汤。”
玉姬轻轻咬住下唇，沉思了很久很久，方望着曲宁萱，以极缓慢的频率与动作，点了点头。
才一出鬼界，两人就看见一袭青色的身影，兰静见到熟悉之人，下意识挡在对方与曲宁萱之间，这才故作不解：“慕祈上仙竟也来了这里，可是有什么事情，想去鬼界？”
听见她这样说，玉姬怔住了。
“所谓的缱绻情深，原来，也不过是一场笑话。”一道清朗中带着讥诮的声音，在寂静的忘川河畔响起，抑扬顿挫，极富韵律，“等待千年的决心，却抵不过旁人的只字片语，轻而易举就选择放弃，当真……可笑至极！”
“玉姬姐姐……”
兰静闻言，脸色顿时变了：“这位姑娘已答应转世，你何苦又要来横插一杠子？”
“原来，就是他啊……”玉姬一听他们的谈论，心中猜到大概，便怔怔地看着沉璧，想要从天命强者的举手投足之间，找到龙在野的影子，却是未果。
从珈蓝宫中走出来的时候，曲宁萱的脚步有些飘，一步一步都好似踩在棉花上，随时会摔下万丈深渊。
鬼帝的心思再怎么莫测，喜怒再怎么不定，却有自己的分寸，玉姬转世之后，就是一个全新的人，与龙在野没了关系。沉璧觉得无趣，自然也不会再去干扰玉姬，这才是最好的解决之法。
想到这里，曲宁萱轻轻闭上眼睛，平静道：“静儿，我们……走吧！”
玉姬感激地点了点头，自己往长长的轮回队伍走去。
岑玉姬在忘川河畔等一千一万年，等到魂魄消散，他都不会去见她，因为他不屑于一缕神魂转世的深情。但曲宁萱三言两语就说动了岑玉姬，让她愿意抛弃执念，转世轮回，沉璧又不满了。
熟识之人，皆为强者转世，这种感觉……曾经的欢笑，曾经的泪水，曾经的相处，就被“转世”二字，轻而易举地抹杀了……
提及“师妹”二字，曲宁萱声音微微一顿，只觉满嘴苦涩。
转世，重生，神识回归。
玉姬小心翼翼地看着曲宁萱的神色，眼中希望的光芒渐渐消失，她神色有些颓然，声音也轻到几不可闻：“他……”
沉璧一袭华裳，缓缓朝这边走来，凡他所到之处，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争相绽放，比鲜血更红，比火焰更热烈，却透着深深的不详意味。
曲宁萱有预感，北辰星岚，岚师兄，亦不是普通人，因为他的命格，实在是太好了。既然温瑜可以是沉璧，那岚师兄……他成功飞升，真的是去了仙界么？
“仙人无岁月，之后的日子，你也少来吧！”无名淡淡道，“说不定，下一次来，我便轮回转世，你也见不到我了。”
“兰泠仙子心肠极好，不愿说出真相，我亦是知道的。”沉璧见曲宁萱一心想维护玉姬，就连细节都面面俱到，便轻轻笑了笑，慢悠悠地说，“但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走这一趟，亲自说出真相，让她彻底死心的好，你觉得呢？”
兰静当了多年的衡天者，对于人心的揣摩，也学到了一些，见玉姬不过一介人类魂魄，竟让沉璧吃了瘪，心中顿觉大为畅快，不由笑道：“这才是真正的洒脱呢！”
“不关静儿的事情，是我执意想看看故友的情况。”曲宁萱想到定岚说过，慕祈上仙身受重伤之事，便关切地问，“慕祈上仙此番出关，身体可是大好了？”
兰静低下头，心不甘情不愿地说：“我知道错了。”
“对拥有无尽寿命的我们来说，一世的爱恨纠葛，缠绵悱恻，神识回归之后，对本尊来说，便是一出或精彩，或俗套的戏剧而已。”曲宁萱见玉姬心灰意冷，心中着实不忍，但她还是决定趁热打铁，便握着玉姬的手，诚挚道，“他已经变成了一个你完全不认识的人，纵然走在你的身边，你都不会认识他，再痴缠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玉姬，听我的，转世投胎去吧！你当年不是与他约好了么？无论能不能在一起，来世就是新生，要好好地活下去，不是么？你就当他……已经死了吧！”
慕祈闻言，便轻轻摇头：“尚未，但事有轻重缓急，昭华给我送了一则消息，害我不出关，也得出关了。”
“何苦？”沉璧歪了歪头，配上他妖孽般的容颜，足以令任何女性脸红心跳，偏偏说出来的话，却比恶魔的呢喃，更让人胆战心惊，“原因非常简单，因为我不高兴。”
曲宁萱轻轻拍拍兰静，随即微笑道：“岚师兄有此志向，师……师妹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兰静见无名给曲宁萱冷脸，顿时极不高兴地嘟哝：“什么嘛，若不是为了看你们过得好不好，鬼界这种阴森森的地方，谁愿意来啊！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哪怕下次姐姐要来，我也不同意带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