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师无桧
“师、师兄,其实我也不是有意要骗你的,但我怕你不帮我,我更怕他们打我……”
卫引话音刚落,少年结结巴巴出声,黑白分明的双眼里溢满晶莹,仿佛卫引再把话说重一些就要落下泪来。
“师兄,我错了,别生气了好不好?”
卫引用神识扫了对方一圈,没有回头。
他道:“你既不是青鲤,那青鲤在哪?”
“我、我不认识师兄口中的青鲤,当时是为了让师兄帮我,这才冒充此人,顶替姓名。”
骗子。
卫引自是不信这说法,之后他问话少年也毫无破绽,便时时刻刻提防着这个假青鲤,在后背也贴了数张灵宝,就等着对方露出自己尖锐的爪牙。
不过,猎物很有耐心,哪怕卫引下了长剑杀了魔兽,完成第一个任务,少年都没有任何动作,似乎也没有准备其他陷阱。
卫引杀魔兽用的是毫无技巧的通用剑术,他转身,发现少年的视线在魔兽身上多停了一会。
“不走?”
“师兄,这魔兽长得好丑。”
少年一蹦三尺远,立即吭哧吭哧跑到他身边,甚至为了加快速度还动用了灵力,他拍拍胸口,仿佛心有余悸,“听师父说魔兽有低等中等高等之分,高等便是纯正魔族,与魔修一起生活在魔域。”
卫引点头,“没错,但低等魔兽有机会进化为高等魔族。”
少年微愣,“真的吗?”
卫引很想说句“废话”,但还是改了口:“你回去问问你师父便知。”
上辈子魔域就出了几个异数,血脉压制固然强悍,但终究压不住一颗千锤百炼的心。
由此联想到他自己上世的资质在大宗门并不属于顶尖,却站在了顶尖的位置,用几十年创造了个本不可能的神话,最后斩杀魔头,也算功德一件。
灵根固然重要,但气运、心性、勤奋、灵石缺一不可。
这道理同样也适用于魔族。
魔族喜杀戮,魔修是修士入魔而成,二者有同有异,但都被正道所不容,几乎是过街老鼠,人人得而诛之。
正道灭魔,不需理由。
卫引想起谢回那魔头成为魔尊后,又自称为魔主,说是要成为一界至强,被昆仑派人在魔域外骂了几天几夜。
得道而成仙,得道修士曾被天道赐名为尊者,而一界至强方能被称之为尊主。
二重天曾出过一位尊主,便是昆仑祖师爷,也是二重天唯一的得道尊者。
尊主于数百年前陨落,原因未知,众说纷纭,尊主得道时仅有一百多岁,不会是寿元将尽坐化而死,而二重天无人能威胁到尊主的性命。
有传闻说,是因为尊主得罪了天道。
卫引对此嗤之以鼻。
二重天唯一尊者,传说一般的存在。
天道捧着还来不及,怎会对其下手?
卫引沉思间收了剑,他本就不是剑修,拿剑只不过是因为这武器方便又好看。
少年看了他一会,揉揉衣角,又弯起了眼:“师兄你懂的好多,好厉害。”
卫引听多了奉承,此时内心毫无波澜,“佛子离我们有百里,坐传送阵过去吧。”
“可蓬莱附近的传送阵还在修。”
“那群阵修这么没本事,到现在还未修好?”卫引支起下巴,若是青鲤在,给他一炷香时间都能把传送阵焕然一新,并且还能加固。
蓬莱附近城池传送阵连接佛子所在宗门无极宗,回来时那段路程御剑飞行即可。
两人没过多久就找到了佛子所在的那个城池。
卫引适当离少年远了些,保持安全距离,这才想起他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你叫什么?”
“我……”少年扭扭捏捏,“我叫行休。”
“你姓行?”
“对。”
“这名字挺特别。”卫引道:“只是未免太不吉利。”
行休笑了笑,没接话,“师兄叫什么?”
“我名卫引。取自‘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但家父姓卫,便起名为卫引。”
卫引不急不缓说完话,没有对行休凭空捏造出一个名字,他虽没有原身记忆,却对自己的名字缘来记得很清楚。
哪怕他不知道行休到底是谁,也不惧对方,但如果对方真在蓬莱潜伏多年,想查他实在容易,没必要在名字上说谎。
“行休是我娘起的。”
“她学识浅薄,以为‘行休’是坏事散去,好事将来的意思,有‘希望’之意,我怀着她的期望出生。”
行休并没有厌弃过自己的姓名。
他随母姓,应母名,从战场上爬起,因为命格特殊,灵魂迟迟未被阴司拘走,后来又误打误撞来到二重天,成为鬼修。
卫引在试探他,他又何尝不是。
一个筑基修士,不该有如此胆量和气度,甚至敢对蓬莱阵师评头论足。
甚至他还发现了这人身上有很多天材地宝。
多的让他加深了想要杀人夺宝的心。
行休在想,对方莫非也是重生过来的?
两个人同一时间陨落,没道理只有他能够重生。
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这个令他们重生的契机是什么?
掌握住这个契机,或许他能——
行休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他失去的那些人,还会再回到这世间上吗?
行休的手逐渐握紧,而卫引已经走出去十几米远,见行休还没跟上来,他慢悠悠提醒:“不去护送佛子了?”
“师兄等等我。”行休蹭蹭蹭跑过去,跟紧他,想找个合适的时机下手。
卫引已对他有所提防,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上世对方能够杀了他,这世就算他修为略高一筹,也不敢托大。
两人御剑飞行过去,果真看到地址不远处有光头在日光下铮铮发亮。
佛子闭着双眼在打坐,手里佛珠轻轻转动。
卫引走过去,“这位道友,我们是接了任务前来护送你的蓬莱弟子。”
说完,从储物袋里拿出弟子命牌在佛子面前一晃而过。
修士皆有神识,无需肉眼也能看到其他,甚至更加清晰,只不过耗费心力。
佛子终于睁眼,他眉有红痣,面色偏白,容貌秀气,一双眼好似琉璃珠儿,泛着海边粼粼。
白衣簌簌,唯有衣襟存着黑边爬上。
佛子看到二人,立即从入定状态脱离,大大咧咧起身,拍拍身上灰尘,嘟嚷道:“这破地方!四通八达,搞得我不甚分得清东南西北,绕都绕不出去!”
这不像佛子的佛子转过头,拍了拍卫引肩头,笑得一脸憨厚:“头次见面,莫要被小僧吓到了,小僧性格豪爽,与寻常佛修有异。”
卫引自然不会被吓到。
只是,他观这和尚眉角面相有几分熟悉,脑海隐隐浮出个姓名。
想到就问,卫引客客气气道:“我辈修士,不可有刻板印象,佛修也好,剑修也罢,怎能拘泥自己。不知这位道友姓谁名谁?”
“无极宗师无桧。”
这两个字让眼前眉清目秀的脸与上世那张圆润饱满的大饼重合在一起。
师无桧。
无极宗圣子,上世因救人而中了魔瘴气,为了去毒,体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修士体内灵气居多,想长胖实在太难,大多修士体型匀称偏瘦,便让师无桧成了个异类,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师无桧的时候,对方的眼神并不像现在这般明亮清澈。
而且魔瘴气不仅毁形,还折磨人的精神气,时时刻刻饱受痛苦,师无桧上世坚持那么久才自裁,已是世间罕见。
耳边又传来师无桧的声音:“不好意思,小僧是个路痴,所以只能劳烦二位送小僧回去。”
行休蹭蹭脚底,小声问:“那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啊?”
“此事说来话长,小僧不方便解释。”师无桧又道:“还请二位不要把小僧的行踪告知无极宗。”
无极宗圣子独自一人出门,找不到回去的路还不通知自家宗门,反而求助蓬莱。
但卫引寻思蓬莱估计已经有人把这事告知无极宗宗主了。
偏偏师无桧还像是个没事人一样,“道友,什么时候走?”
“差点忘了。”他拍拍脑袋,拿出一张奇奇怪怪的符,递给看起来明显是长者的卫引:“这是与道友另外的交易,还请道友收下。”
卫引不客气收下,用余光去看行休的反应。
这是行休与师无桧的交易,这东西本来也是行休的吧?
可行休依旧是一副好奇的模样,就算看到这符,也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破绽。
难道这张符不重要?行休不是为了符而来?
卫引上了剑,沉思着。
行休为何偏偏选择护送佛子这个任务?
他扣着剑鞘,眉目微凉。
若不是为了符,莫非……是想对师无桧不利。
卫引斜斜看过去,正好与剑上的少年对上视线,两人皆是一愣。
这目光让行休差点以为自己暴露了。
不应该。
就算卫引也是重生的,但他上世夺舍他人之躯,用的是另一番相貌,哪怕他没以青鲤之容示人,而是用自己本身的脸,卫引也不该将他认出来。
因为卫引从未见过他的真容。
卫引是在想什么?
卫引在想,他最好还是护着师无桧,不能让行休有可趁之机。
想及此,卫引有意无意拉近了与师无桧之间的距离,等近了,却听到这人砸吧着嘴,一脸遗憾,摇头晃脑道:“小僧还没喝够玉冰烧,可惜,可惜啊。”
“玉冰烧?”卫引从脑海里扒拉出有关玉冰烧的信息。
是一种灵酒,传闻是元婴突破化神后天道降下的雨露所酿,口感极佳,有利于修士摆脱心魔,加深道悟,十分珍贵。
师无桧还在感叹:“也不知何时才能喝上一口。”
“等你化神之日,请几名长辈以灵力接雨露,再去瑶池找名丹师来酿酒。”
“可。”师无桧仿佛真的觉得自己能够化神,“或者宗门其他人若是晋至化神,我定不浪费一滴琼浆。”
卫引想说的是,其实这活他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