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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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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贵主不知道的是,因着李、袁两人推算的这六十象谶图,每图配一谶一颂,以为解释,当时李、袁两人固然齐名,但李淳风在此事上却究竟压了袁天罡一头,太宗皇帝为此图赏赐下来,亦是使李淳风压过了袁天罡,故此太宗皇帝去后,李袁反目,使图文分离,两家后人,竟成世仇!”杜青棠拈须淡笑着道,“世人皆称李袁犹如谪仙人,可见这谪仙究竟不是真仙,并且被谪入凡尘到底也是有缘故的。”

    “原本李淳风与袁天罡在太宗皇帝面前那次推算,因天机泄露太多,非寻常人可目睹,连深宫大内也不敢收藏,因此太宗皇帝一一过目后,仍旧归了李袁藏起,这才有两家在太宗皇帝后分离图文之事,只是这两人虽然厉害,其后世传人却未必有那等气运,足以镇压此物,因此堂堂李袁,后人竟逐渐凋零,反而不如皇家好歹还有天子之气镇压。”杜青棠慢条斯理的说着,“所以后来这两家自知再将此物留在手中,反为其害,这才重新送入宫中,以皇家天子之气相镇,只是留下告诫,等闲之人不得观看,免得福祚不够……郭家便是一个例子!”

    元秀眯起眼,她这会已经知道,那个教坊出身的娈童穆望子,是文华太后昔年最小的那个弟弟、也是因文华太后与茂王之死蒙赦的郭十五郎的心腹,早先,她想起这个娈童,还是因那时候的前一日,薛氏与玄鸿哄着她去了清忘观,结果在那里为了向长生子行礼三人闹得不欢而散,薛氏一直对元秀宠爱无比,像这样公然的逆了她的意思还是头一回,何况还是为了一个元秀从前见都不曾见过的出家人,元秀当时回到宫中又是委屈又是疑惑,只是薛氏既然不肯开口解释,她也不想主动去问这长生子到底是什么人……

    第二日她特意去了蓬莱殿问起王氏,果然一问便出了端倪。

    “这个老夫也不清楚。”杜青棠笑着道,“老夫一生专注权谋,这等易数推算却是连东西两市里寻常一个卜算之人都不及的。”

    杜青棠微笑着道:“贵主,长生子透露给贵主的推。背。图可是只有第一象与第二象?”

    单单为了一个郭十五郎,汾阳郡公嫡系一脉竟然要如此牺牲?

    “天机之事非凡俗之人所能解,却不知道长生子之言真伪如何辨认?”少顷,元秀拿起面前的凉茶一饮而尽,强自稳住了情绪,低声问道。

    元秀深深看了一眼杜青棠:“倒仿佛是,郭家根本没有怎么样反抗!”

    只是丰淳设计平津,连带着拖了皇后以及皇后背后的王家并平津公主的外家卢氏下水,元秀当时还看不太出丰淳的用意,但当时距离宪宗皇帝的孝期结束也不久了,元秀思忖他应当是为政事上考虑,元秀那时候对长姐与嫂子固然都不坏,究竟比不上嫡亲的兄长,她虽然隐隐猜到了有可能是丰淳下手,当然不会去拆了丰淳的台。

    而郭十五郎在郭家出事时年方十七——他已经是郭守最小的儿子,按着梦唐律,男子年十六以下、或年八十以上,女子年十六以下或年六十以上,方可免除流刑,或者变斩为流,郭十五郎乃是郭守嫡亲之子,又过了十六岁,自是免不了一死,后来宪宗皇帝因文华太后甍逝,特赦了他,也算是为汾阳郡公一脉存一缕香火,十七岁的郭守能够在不几年后就将手伸回了深宫……自然不会是白手起家,必然是收拢了郭家旧部!

    从当时的局势来看,平津公主在昭贤太后的丧礼之中失节宫内,头一个要担责任的自然是皇后王氏,并且当时还是被与平津公主有仇的杨太妃身边人发现,虽然发现的是个老嬷嬷,果断的拖走了另外几个未曾见过事的年轻宫女,又及时禀告了杨太妃,杨太妃又找上了昌阳公主,最后事情拖到了元秀身是行……这中间不乏许多使人狐疑之处——一来杨太妃当初与卢丽妃犹如仇雠,彼此之间说是你死我活也不为过——据说卢丽妃在平津公主之外原本还可能有个男胎的,结果前三个月还不满、胎位未稳时,被当时年幼的齐王追逐嬉戏时一头撞在了身上,就此流了产!不但连子嗣没了,因齐王用力甚大,撞的位置又刁钻,卢妃此后都没了身孕,这仇恨可不是作假作得来的。

    元秀抿着嘴,沉默半晌,方道:“这么说,本朝若是……倾覆,新朝……难道会从西川而出?”

    “昔年太宗皇帝召道家高人推算未来,其时天下闻名的有两人。”杜青棠淡淡地道,“想必贵主也知道是哪两人,李淳风、袁天罡!原本太宗皇帝只欲求得本朝国运,只是李淳风一时兴起,足足推出两千余年,共六十谶图,旁边袁天罡看不下去,以手推其背,所谓‘万万千千说不尽,不如推背去归休’!”

    齐王弱而王妃强,从杨太妃的角度来看哪怕是长孙明镜替她生了嫡孙,心里到底是对这个儿妇不大满意的,照理说,在平津公主的事情上,杨太妃本不该那样谨慎——况且最初还不是杨太妃谨慎,是杨太妃身边的嬷嬷!

    杨太妃本人且不去说,她所出的齐王在宪宗皇帝存活下来的皇子里面按着年纪是仅次于代王的,可是论起册封却是大大的拖延,不仅如此,齐王年长后娶妃,卢丽妃挑唆着宪宗皇帝,从众多待选女郎里面硬是挑了长孙明镜——长孙家长房的嫡出女郎,论身份人才都是配为王妃的,只是这长孙明镜性情泼辣,手腕过人,同在长安土生土长,她生得明光照人,许多人家却不想娶她为儿妇,皆因这等女郎进了门,自己家的郎君若是懦弱了些,以后怕不要觑着儿妇的眼色过日子,若是郎君也厉害呢,又怕两人整日里吵闹反而过不好……只看如今齐王与王妃的关系可见卢丽妃之用心!

    杜青棠城府极深,元秀这样试探,他面上却波澜不惊,淡笑着道:“这件事情,已经不是贵主所能够知道的了。”

    元秀没有理会他末了的讥诮,诧异道:“这么说宫中所藏之谶图……”

    尽管如此,元秀却也知道,能够让玄鸿并薛氏那般恭敬,这长生子定然颇有手段。那时候元秀却是想左了——平津公主在昭贤太后丧礼上的事情有点儿虎头蛇尾的,因事情交给了王氏,元秀也没再问结果——尤其是她闲来想过了可能动手之人!

    只是那长生子明知道元秀乃是帝女,态度却依旧那般踞傲……长生子或者不知元秀性情,丰淳却未必不知!既然这样,丰淳要元秀与长生子只打个照面便负气离开,却是为了什么缘故?

    而杨太妃后来更是示意昌阳公主将元秀拖下水,恐怕也与此有关——元秀记得,昌阳与杨太妃所提到那娈童时,都是用不经意的口气,仿佛想要故意忽略,实际上,娈童这样卑贱的身份确实不合从一国公主口中提起,但元秀生疑时便就想多了。

    元秀凝眉深思,她总觉得自己似乎有什么地方遗漏了……郭家没有太过反抗,虽然因此郭十五在不久后就站住了脚,还能帮到丰淳,可是,郭家其他人……自郭守以下,妻妾子嗣,包括当时才六岁的曾孙,都死在了刑场或者流放途中……

    她撇下了向丰淳问个明白这条路,自己思来想去,就想到了杜氏的身上。

    虽然这件事情上看着是卢妃吃了大亏,可卢丽妃的位份、家势皆比杨太妃要高出太多,杨太妃从此在宫中受尽了明枪暗箭,文华太后在时,她就步履维艰,到了王惠妃主持六宫时,因卢丽妃与之位份相齐,虽然宪宗有明旨叫王惠妃位同副后,但王惠妃究竟与卢丽妃一样,同出五姓七家,她又不是皇后,那时候杨太妃的日子却是更难过了。

    如今看来这穆望子,是宪宗皇帝还没过世前,就被郭十五郎安排进了宫,所为目的不言而喻……这么说来,丰淳能够成功登基,未曾被李俨夺去储君之位,背后确实有郭家的影子!

    彼时平津公主才在寒食的节宴上面自请携女前往封邑暂居——这两件事情加在了一起,元秀自然就多心上了,原本这件事情交给了皇后,她本是极识趣不会多管的,然而薛氏在寒食后不久,与玄鸿哄着她与一个道士行礼——这里面实在是古怪!

    “这些本宫都知道。”

    “否则本宫的外祖父当初何必要将长子长孙皆送到西川,并与西川节度使交好?”元秀轻轻咬了下唇,冷笑着道,“就算新朝不是从西川而出,那边定然也是有生机,西川多山,道路又崎岖,自古以来就是易守难攻之地,从前玄宗皇帝因安史之乱,帝驾仓促之间何尝不是驾幸蜀地?”

    她眯起眼喃喃道,“单单是将长子长孙送入西川,又与刘巡交好是不会导致族没这样的处置的,毕竟当时母后还在,五哥才被立为太子……外祖家在长安也算是树大根深,被族没时固然在朝野引起极大争论,但郭老令公威望尚存,汾阳郡公嫡系一脉……哪里会这样轻易被解决?玢国公你固然只手遮天,然外祖家若当真拼死一搏,怕是连先帝都要头疼吧?郭家……连刘巡都伏诛的那样容易……倒仿佛……”

    若是放在了寻常人家,元秀心里但有什么疑惑只管直接去问了兄长便是,然而生在皇家,任是谁的心思总习惯了多转一转,元秀知道丰淳断无谋害自己之心,她从小被周围人称赞聪慧机敏,甚至“颇有文华太后之风”,面上虽然不显,心里到底是颇为自负的,尤其是在兄长面前,俱是一母所出,幼时描红习字也都是丰淳亲自指点,如此一来,元秀便觉得若是快要及笄还处处缠着兄长教导,未免太过无用。

    而郭家当初被族没时没有竭力反抗,或许原因正在此处……

    元秀当时想到了这里,很自然的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杨太妃身边近身嬷嬷,对杨太妃与卢丽妃、并卢丽妃所出的平津公主之间的恩怨自是清楚,在宫中积年的老嬷嬷遇事通明,可究竟一介仆妇,眼界放在了那里,短时间里断然不至于想到了平津公主是被人算计,毕竟平津公主的名声在长安放着……那么,让那位嬷嬷选择谨慎从事的缘故,恐怕不是平津,而是那娈童!

    可是在长生子这件事情上,先是瑶光奉了玄鸿的命前来相请,原本元秀也不是非要去的,丰淳却传了命令来叫自己只管前去……元秀与玄鸿并薛氏闹翻后,不免怀疑丰淳是知道了长生子之事才特意让自己前去的。

    玄鸿虽然如今只是主持着个小小的清忘观,却是正经的公主出身,况且只看她能够与杜青棠相交多年,也不是寻常的公主,薛氏是长安望族郭家养大,又是文华太后疼爱的幼妹,这两个既是元秀长辈,又是见多识广之人,元秀知道她们不会害自己,然而以她的性情到底不愿意轻易折了身份,偏生玄鸿与薛氏对那长生子都是敬若神明一般,元秀在与云州公主闹翻时虽然说过出家的话儿,到底不过是一时气话,她生来锦衣玉食、百般受宠,种种所需以及奢靡之物,都是不必说便有人备好送到了面前的,况且她还身子康健,自小无病无灾的,对于仙家的祈求本就不怎么上心,对长生子自然更不放在心上。

    元秀咬唇道:“不错,国公的意思是……”

    她那回从清忘观回来,因着心头气恼,晚上不免左思右想的难以入睡——那时候寒食才过,正是祭祖的节令,不知不觉就想到了先前昭贤太后的丧礼上面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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