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中毒箭受重伤
紫苏站在营寨门口，焦急地盼望着周瑜能够早点回营。
她不停地踮起脚尖，朝着远方张望，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片嘈杂声，细一听是杂乱的脚步声混合着马蹄声。
还未来得及多想，副都督程普领着士兵们涌进营来，紫苏心中疑惑，怎么不是周郎领军呢。
士兵们个个灰头土脸，踉踉跄跄地跑进营中，看起来十分的狼狈。
他们大多数人身上都布满了伤口和血迹，有些人甚至一瘸一拐，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而残酷的战斗。
看到这些，紫苏心头立即涌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感。
接着就见徐盛心急如焚地骑着马飞奔而来，他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马鞭，一边高声呼喊：“夫人！夫人！”声音中充满了焦急和担忧。
紫苏这才看到，徐盛的马上驮着一个人，白袍银甲，紫苏一眼就认出那是周瑜，这身衣服还是她早上亲手帮他穿上的。
紫苏心急如焚地狂奔而去，她的心跳如同擂鼓一般剧烈，仿佛要跳出胸腔来。
这时丁奉带领着几个士兵急匆匆跑来，帮忙把周瑜抬了下马。
只见周瑜右肋中箭，箭身已被斩断，只剩箭头，胸前早已被血浸透，他的脸色苍白如纸，随着被抬下来的颠簸，嘴角涌出黑色的血来。
紫苏的心剧烈的揪起来，这打击让她摇摇欲坠，几乎站立不住。她不停的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周郎现在正需要自己。
洞悉也一直在告诉她，深呼吸，慢吐气，稳下心来，当前病人的情况十分危急，需要马上处理。
众人把周瑜抬进营帐的床上放好，又七手八脚的把他的盔甲脱掉，这时紫苏已紧随着跟了进来。
调整好了心态，紫苏细细察看，发现此箭是何其阴毒，竟然带着锋利的倒钩，而且已伤及肺腑，如果直接拔出，会对肺造成更大的损伤。
而紧挨着箭头的那根肋骨上已经有了裂纹，可想而知，这支箭射出来的时候所蕴含的力量有多么巨大，才能造成如此严重的伤害。
众将关心周瑜的伤势，都陆陆续续的进来了。
“夫人，大都督伤势如何？”
“夫人，大都督要不要紧？”
众人都焦急的问道。
“请大家稍微往外退一点，让空气流通，我先把箭拔了。”
众人依言后退了几步，但大家的目光都焦灼的盯着周瑜。
“苏儿！”周瑜本来陷于一片混沌中，突然听到紫苏的声音，他勉强睁开眼睛，伸出颤抖的手想要去拉紫苏的手，却没有一点力气，他的手如同风中的残叶般无力地悬在空中，却无法再向前移动分毫。
紫苏急忙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很凉，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他的手比她凉。这种冷意从手传到胳膊，直抵心底，让她心疼得无法呼吸。
看着他虚弱的样子，听着他有气无力的声音，紫苏心疼的不行，她强忍着眼泪，安慰他道：“别担心，已经回来了，我把箭拔了就好了，只是这箭上带有倒钩，我需要切开一点点伤口，才能让你少受伤害的把这箭拔出来。”
“无妨，我忍得住。”说完周瑜闭上了眼睛，咬紧了牙关。
紫苏拿出水剂的麻药在伤口上撒了一些，又用柳叶形的小刀小心翼翼的切开伤口周围的皮肤，随后用钳子稳稳地夹住箭头，用力把箭头拔了出来。
箭头拔出来的一瞬间，周瑜压抑的闷哼了一声，疼晕了过去。这麻药只能抑制皮肤的浅层疼痛，而这箭头已经伤了肺，拔出的时候牵拉了肺腑，这种疼痛不适感非常的剧烈，没有人能忍的住。
箭头发黑，紫苏凑近闻了一下，是蛇毒。用洞悉一看，竟是最毒的银环蛇毒，其中所含的神经毒素，会麻痹呼吸肌，让人窒息而死。这个时代没有抗蛇毒血清，九死一生啊。
没有丝毫犹豫，紫苏俯下身开始用嘴吸吮伤口，以求尽可能多的把毒素清除干净。
众将皆面面相觑，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当看到黑色的血，黑色的箭头的时候，他们也已经猜到是有毒了，只是没想到夫人竟能不顾自己的性命，为大都督做到如此地步。
吸完毒，紫苏拿出一包解毒药粉，交与一旁的侍卫兵，并嘱咐道：“快去取些滚烫的开水来，将这药粉化开成一碗汤药，放在此处晾凉备用。”
又对另一个侍卫兵说：“拿盏灯来。”
紫苏准备开始着手缝合肺上的伤口了，这是内脏，要用最小的针，最细的线。
紫苏铺开用具包，全神贯注，烧针消毒，引线穿针，一气呵成，然后开始缝合肺上的伤口。
这期间，周瑜随着肺上的每一针穿出，不可抑制的疼得发抖。
不是不给他服用麻沸散，而是这种毒素已然是麻痹呼吸肌了，此时若再服用全麻药物，恐怕会抑制呼吸，有性命之忧。
这番景象对紫苏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巨痛，这些年见过了太多的病患伤痛，早已练就了铁石心肠，可是这次不一样，面对的是她最爱的人，这每一针都像扎在了她的心上。
忍着心痛，终于缝好了最后一针，打了结，剪断线。
用手摸了一下那碗解毒的药水，温度刚刚好。
紫苏端起碗，用这药水冲洗伤口，然后又立即用干净的布把药水吸干净，不能让这个水进入胸腔里，会形成胸腔积液的。
如此反复冲洗了好几次，擦干净伤口，又换了大一点的针，开始逐层缝合胸膜、肌肉和皮肤。
众人在一旁看着紧张的不行，看到紫苏有条不紊的缝合伤口，个个目瞪口呆，惊叹于紫苏出神入化的医术，心想这下大都督可有救了。
缝合好伤口后，紫苏把周瑜轻轻地扶起来，两只胳膊搭在自己的双肩上，侍卫兵赶忙上前帮忙扶住。
紫苏拿纱布把周瑜的伤口一圈一圈的缠绕好，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平躺好，拉起被子轻轻盖上，又把两个肩膀处的被子掖好。
弄好这一切，紫苏这才站起身来，对众人说道：“让诸位担心了，公瑾暂无性命之忧，大家都回去忙自己的事吧，这里有我照顾就行了。”
众人听后如释重负，心中悬着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地，心里都舒了一口气，三三两两的各自散了，便回去整顿人马，收拾残部。
其实周瑜并未脱离生命危险，紫苏这样说只是怕乱了军心。
紫苏悄悄的单独留下鲁肃，对他说：“鲁大人，公瑾现在并未完全脱离生命危险。”
“啊？”
“鲁大人低声，我今夜会一直守着他，如果明天能够醒过来，也就没有性命之忧了。只是此箭伤入肺腑，即使度过明日，仍然需要百日静养，才有可能痊愈。希望鲁大人这几日联同程老将军，守好营寨，让公瑾可以安心的养伤。”
“好，我一定守好营寨，夫人只管全力以赴专心救治公瑾。”说完鲁肃一拱手走了。
鲁肃走后，紫苏转身看着周瑜，他的脸上有很多汗，眼睛紧紧的闭着，眼睫毛粘在下眼睑上，额头上、脸颊上湿漉漉的粘着几缕凌乱的头发，嘴角有黑色的血迹。
早上出发时，还是那么意气风发的一个人，如今却被伤痛折磨成了这个样子，他现在这个样子看的紫苏心里一抽一抽地痛。
紫苏打来一盆热水，她伸出手轻轻地拨开周瑜脸上那几缕头发，用热手帕轻轻地给他擦脸。
擦完脸，又把帕子投干净了擦手，手上不但有血，还混合着泥土，也仔仔细细的擦洗干净了。
然后开始擦身上，白色的亵衣上血迹斑斑，让人不忍直视。
为了减少伤害，紫苏拿了把剪刀小心翼翼的把衣服剪掉，再慢慢取下来，这样不用挪动他就可以把脏衣服脱下来了。
裤腿近膝盖处是破的，大腿上有擦伤，还有大片的淤青，应该是受伤坠马的时候在地上摔的。
想到周瑜从那么高的马背上摔下来，紫苏忍不住眼泪落了下来。
她抬手擦了擦眼泪，掏出治跌打损伤的药，轻轻地点涂在那片淤青上，生怕弄疼了他。
然后手指并拢，用柔软的指腹轻柔且快速的摩擦，让药更好的渗透进去，指腹比手掌的力道轻，这样不会弄疼了他。
擦好药，紫苏找出一条干净的裤子，她小心翼翼地将裤子撑开裤脚，先将一只脚伸进裤管里，然后慢慢地往上提拉，把裤子套上腿部。接着，她重复同样的动作，将另一条腿也穿进裤管里。
之后紫苏深吸一口气，伸出右手到周瑜的身下，把他的臀部往起抬，周瑜身材高大，紫苏用尽全力，力求缓缓的抬起来，把裤子提了上去，然后再缓缓的放下。
都弄好后，紫苏开始着手收拾那些脏衣服。就在这时，一条紫色的手帕从一堆衣服中掉落出来。紫苏定睛一看，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愫，这块手帕正是她当年在居巢的时候留给周瑜的啊！
她弯腰捡起手帕，轻轻地展开来。在手帕中央包裹着一颗小小的药丸——正是当年她留给他的保命药！
这颗药丸乃是师傅精心研制而成的救命仙丹，据说拥有着神奇无比的功效，可以强化人的心脉，让人能够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从而争取到更多宝贵的时间来接受接下来的治疗。
当年留药时紫苏曾万千祈祷，祈求上天保佑周瑜一辈子都不要用到它。然而命运弄人，如今却轮到她亲自将这颗药丸送进周瑜的口中。
紫苏小心翼翼的把周瑜扶起来，倚靠在自己怀里。把药丸放进他嘴里，拿起杯子给他喂温水。可是他昏迷不醒，水怎么都喂不进去。
紫苏想了想，把水含进自己嘴里，一点一点慢慢的渡进周瑜嘴里，然后扶着他的头轻轻地往后仰，这样才把药服了下去。
失了这么多的血，必须得多喝点水补充一下才好，于是紫苏又含了好几口水慢慢喂给他，好在吞咽反射依然存在。
中间周瑜呛了一下，紫苏立马停下来，给他轻轻地拍背，后来喂水就喂得更慢更小心一些了。
随后紫苏写了一个方子，开了一些解蛇毒的药，七叶一枝花、白花蛇舌草、紫花地丁、半边莲之类的，让侍卫兵去医帐，按方抓药。
不一会儿侍卫兵拿了药回来，紫苏就坐在周瑜床前，一边煎药，一边守着他。
因为伤了肺，周瑜的呼吸音听起来是有些粗糙的。
紫苏眼睛看着药罐，耳朵专注的听着，听着，听着，感觉呼吸越来越慢了，以至于渐渐听不到了。
紫苏忙起身查看，原来是因为蛇毒所含有的神经毒素麻痹了呼吸肌，造成呼吸停了！
洞悉立即发出指令，没有呼吸机，你只能做人工呼吸，现在心脏也停跳了，立即开始心肺复苏。（一般在呼吸停后的几秒钟，心脏也会跟着停。）
紫苏立刻按照洞悉的指令，右手托起周瑜的下颌，左手捏住他的鼻翼，口对口吹了两口气，然后找到两个乳头连线的中点，双手重叠，连续按压心脏三十次，这样算是一个周期，如此反复做了五个周期后，洞悉让摸一下颈动脉有没有恢复搏动。
没有恢复！紫苏心下一沉，但动作没有停，只要继续做就有希望救活周郎，她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周郎，坚持住啊，一定要坚持住，能听到我说话吗？”紫苏一边做胸外心脏按压，一边喊着周瑜。
“还没打败曹仁，还没夺取南郡，你甘心吗？还有那个大耳贼刘备，天天算计东吴！还有，还有曹操，迟早他会来报赤壁之仇的！东吴不能没有你，我也不能没有你！坚持住！坚持住！坚持住！”
如此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在紫苏已经累的筋疲力竭，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终于在颈动脉处摸到了微弱的搏动，她看了看心脏，跳动虽然不是很有力，但是很有节律，应该是稳定了，也恢复了微弱的自主呼吸。
这时药也煎好了，只有解了毒，才能从根本上解除再次呼吸暂停的危机。
紫苏伸手去拿药罐，她的手因为用力时间太长，克制不住的抖，她赶紧用另一只手一起抓着药罐，这才勉强拿住，哆哆嗦嗦地把药倒进了碗里。
紫苏扶起周瑜，把药含在嘴里，一口一口的喂给他。
服了解毒药以后，周瑜的呼吸慢慢恢复了，呼吸幅度变大了，频率也基本正常了。
又看了看心脏的跳动，也比之前有力多了，约摸时间应该是那颗保命药开始起效了，紫苏的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
紫苏颤抖着手，给自己也倒了一碗解毒药，一饮而尽，又累又渴的她竟然觉得这药还挺好喝的。
喝完药后，紫苏感到一阵疲惫袭来，她轻轻地趴在床边，但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两眼凝视着周瑜的胸廓，看着他的胸口随着每一次的呼吸而微微起伏。
这每一次都牵动着紫苏的心弦，这是生命的象征。她仔细聆听着周瑜的呼吸声，现在这平稳的呼吸声就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了。
紫苏的思绪渐渐飘远，她想起了与周瑜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那些美好的回忆在她的脑海中闪现。
才相识的时候，他们一起在鄱阳湖边漫步。后来在居巢相遇的时候，他揽着她的腰骑在马上，她为他疗伤，她喂他吃饭，还有她在深夜的灯下流着泪一笔一划的写着辞别信，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发生在昨天。
她担心自己太累了会睡着，于是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周瑜的手，这触感如此真实而清晰，让她担忧恐惧的心稍稍安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