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鸣铮金粟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又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清晨,紫苏又向那片草地走去,最近这已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他们常常在这里见面聊天。
还没走到那片草地便听到远处传来的琴声,仔细辨认似从水寨方向传来。
琴声激越似在诉说心中那伟大的志向,犹如滔滔东去的江水,坚定地奔流直向大海。
难道是他在弹琴,紫苏坐在地上欣赏着这琴声。
过了一会琴声停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后,紫苏看到一个人向这边走来,果然是周瑜来了。虽然她盼着他来,可他真来了,她又有些不知所措了。
不能让他看出自己是专门来这里的,紫苏忙背转身装作没看到他,开始摆弄自己刚在路上顺手采的几把草药。
“紫苏姑娘,巧啊,你也在这里。”
“是啊,将军早,我来采点草药。”紫苏说着晃了晃手里拿着的草药。“请问将军,刚才那琴声可是出自将军之手?”
“哦,紫苏姑娘何以认为是出自在下之手呢?”
紫苏微笑道:“我虽是山野女子却也在师父的教导下学过一些琴曲,略通音律。闻将军之曲,志在高远,如滚滚东去之长江,非将军莫能奏此曲。”
“姑娘过奖了,姑娘之语却是吾之胸臆,姑娘既如此知音,吾将携琴来与姑娘共论琴曲。”说完也不等紫苏答应就急匆匆的跑了。他太高兴了,难得有人如此知他,孙策虽是他好友却只好武,不懂此风雅之事。
过了一会儿,就见周瑜背着一个深蓝色的琴囊过来了,手里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两个跪坐用的垫子,紫苏忙接过垫子,并列摆开。
周瑜放下琴,不动声色的把垫子叠放在一起,说:“都是给你的,你体质寒,我没事。”
紫苏心里涌起满满的感动,“没想到上次随口一说,将军到现在竟还都记着,真是太感谢了。”
“姑娘为将士们做了那么多,善待姑娘是应该的。”唉,这样啊,紫苏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
打开琴囊,一张古朴的伏羲琴露了出来,“是松木琴?”紫苏问道。
“好眼力,是红松。”周瑜答道。
“请将军抚一曲。”紫苏已经等不及想要听听这张红松琴发出的琴音了。
于是湖畔出现了两个身影,一个一袭白衣胜雪,身姿挺拔如松地盘腿坐在地上。他的膝头横放着一架造型古朴典雅的伏羲琴,十指轻轻拨动着琴弦,悠扬婉转的乐音便如水般流淌而出。
而另一道紫色的倩影则显得娇俏可爱许多,她双腿屈曲跪坐在白衣男子身旁,宛如一朵盛开的紫罗兰。
此时正值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如同碎金般洒落在平静的湖面上,泛起层层金色涟漪。
天边更是挂着一抹绚丽夺目的金红色晚霞,仿佛织女织就的锦绣长绢,将整个天空都渲染得如梦似幻。这一切构成了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卷,让人陶醉其中,流连忘返。。
一曲抚完,紫苏沉浸于这美妙的琴音意境中久久不能自拔。直到周瑜说:“此曲是我闲时所作,有什么不足的地方还请姑娘赐教。”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紫苏感叹道,心里思忖着,究竟要拥有何等宽阔似海、豁达如天的胸怀,方能谱写出如此精妙绝伦、动人心魄的乐曲。
周瑜微微一笑,谦逊地说道:“姑娘过誉了,此曲我未曾弹与他人听过,只我一人难免有疏漏之处,还请不吝赐教。”
“既然将军如此说,我就班门弄斧说一下自己的想法吧。依我之见,这红松琴音色松透空灵,音韵纯正而刚劲有力,与将军这首气势磅礴、激情澎湃的曲子相得益彰。不过,在此处似乎可以稍作改动……”
说话间,她伸出白皙的手,轻轻地拨动着琴弦。随着她手指的动作,一阵悦耳动听的琴音如水波般流淌而出。
“妙!妙啊!”周瑜赞道。
“还有这一段,我更喜欢这样。”
“是这里再滑一徽吗?”周瑜说着伸手去拨弄琴弦,紫苏没留神一下碰上他修长的手指,吓得立即缩回手来,心里砰砰直跳。
跟着师父行医多年,从小听师父教导,医者要抛弃性别局限,一心只为解除病人痛苦。
更何况自己跟随师父救治过那么多病人,而且大部分都是男性患者,曾经无数次地为他们敷药、包扎伤口,但却从来没有感到任何异常或不适。
既使有个别无耻之徒借着看病,脱掉上衣,挑逗于她,说:“紫苏姑娘,你看看我这身体,是不是健壮的很。”
紫苏也只是淡然一笑,看着他说:“脱,继续脱,本姑娘什么没见过,男女老幼,貌丑貌俊,于我来说都只是一副皮囊罢了。”结果那登徒子自然是尴尬而逃。
然而,今日仅仅是触碰到这个人的手而已,心中竟然会如此慌乱不安。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仿佛一股陌生而又强烈的力量涌上心头,搅乱了原本平静如水的心境。
她不禁开始思考起这其中的缘由,试图找出导致自己产生这般异样情绪的根源所在。难道说这个人和其他男人真有什么不同之处吗?还是因为自己对他有着特殊的情感或者期待呢?种种疑问萦绕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周瑜也晃了一下神,她的手柔软不像自己的手坚硬刚毅,微凉的触感更是让他心里一惊,铺了两张垫子她的手还是这么冷。
他忙打破尴尬说:“刚才姑娘说还有哪里需要改进一下。”
“哦,”紫苏回过神,“没了,本就是很完美的琴曲,别再让我改坏了。”现在紫苏的大脑一片空白,哪里还知道琴曲怎么改。
琴曲改定,周瑜又抚了一遍。“的确比原来要好,多谢姑娘了!”
“将军客气了,不知将军此曲叫什么名字呢?”
“这你可真问倒我了,闲暇所作,只为抒发胸臆,还未曾起名。既然姑娘帮着做了修改,就请姑娘给取个名字吧。”
“能为如此佳曲取名是我的荣幸,此曲听来让人如临奔腾江河之上,听长河东去大海之志向,不如就叫《长河吟》吧。”
“好名字,好名字啊!”周瑜心下不觉佩服,紫苏是完全听出了他的曲意,真的是他的知音啊。
“还未听过紫苏姑娘抚琴,不知姑娘可否赏光为在下抚一曲。”
“我只不过是略通音律而已,不如将军,不会谱曲,既然将军相请,我就献丑抚一曲司马相如的《凤求凰》吧。”
其实紫苏自己平日闲来无事也曾编过一些曲子,可今日她却突然很想抚这一首。或许是因为眼前之人令她心动,又或许是因为这首曲子正好契合了她此时此刻的心境吧。
不得不承认,当她第一次见到他时,心中便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爱慕之情。而随着之后与他的交谈,这种情感愈发强烈,她对他也越发倾心。
然而今天,当她如此直白地说出要弹奏这首曲子时,突然又感到一阵懊悔和不安,自己也太唐突了,脸上一阵阵的发烫。
出乎意料的是,周瑜却表现得毫不在意,甚至微笑着回应道:&34;好啊,就弹此曲吧。&34;
他的语气轻松自然,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窘迫与尴尬。这简单的一句话,如同春风拂面般化解了她心头的疑虑和担忧,也让她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应该是没察觉到自己的心意吧,可是心里立马又涌起了失落之情。
紫苏把伏羲琴放在自己的腿上,试了两下弦,随即悠扬婉转的琴声响起。
她全神贯注地弹奏着每一个音符,将自己所有的情意注入指尖,融入到了这美妙的旋律之中,以琴声传达她那不能言之于口的心意。
然而,就在她全身心投入弹奏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周瑜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那炽热的眼神似乎能够穿透她的灵魂,让她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她微微抬头,与他的目光交汇了一刹那,然后迅速低下头去继续弹琴。
周瑜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急忙转过头去,背着手在草地上踱起步来。心中暗自懊恼:“唉,我真是太鲁莽了,怎么能如此肆无忌惮地盯着人家姑娘看呢?”他一边走着,一边责备着自己,脚步显得有些凌乱。
而紫苏看到周瑜侧身对着自己,心里不禁焦急起来,唉,又没让你转身。
她希望他还像刚才那样静静地注视着自己。那种深情而温暖的目光,仿佛冬日里的暖阳,让她整个人都沐浴在幸福的光芒之中,令她的心如鹿撞。
这样想着,左手就多滑了十分之一徽。就见周瑜突然侧头看她。天啊,这么细微的差异他竟都听出来了。
难怪东吴有谣曰:“曲有误,周郎顾。”且让我再试一试,紫苏左手又按错一音,这次的差别还要细微些,但见周瑜又侧了侧头。
一曲抚完,周瑜说道:“姑娘琴技娴熟,但不知……”
“期间误了两个音,是吗?‘曲有误,周郎顾’,果然名不虚传。”
“啊,原来姑娘是故意试探在下。”
“将军莫怪,第一次确实是紫苏心猿意马弹错了,第二次乃是相试。”
“哪里,哪里,能听姑娘抚此美妙琴声实乃三生有幸,姑娘试试在下又何妨。”
“将军过誉了。”紫苏笑着说,忽然抬头看到太阳已快到头顶了。
紫苏慌道:“哎呀,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说完背起药篓向远处跑去,一边回头对周瑜说:“将军再见!谢谢你!”
“姑娘慢走!”
“谢谢我,谢我什么呢?”周瑜收回挥舞的手自语道,我才要谢谢你,让我今天很开心。
紫苏也在心里默念,谢谢你让我如此开心,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这么放松,以前师父总说她的性子过于内敛。
却不知为什么,面对眼前之人,她竟然能够如此轻松自在,仿佛与他相识已久,无需拘束自己。这种感觉既陌生又美妙,令她沉醉其中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