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五八章 凌厉杀机
似乎在为自己的胆怯找理由，淳于琼说这“疯子”二字时，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吼出来的。他的确很郁闷，王羽的命令不是死命令，而是将情况说明之后，让甘宁自行判断。
在整个疏散、登船的过程中，甘宁一直都和没事人一样，就那么在墙边一站，既不参与指挥，也不布置警戒，直到所有人都登了船，这才抬眼看看四周，行若无事的问道：“可以了吧？”
如果他真的那么干了，或许能威胁到士元，可他先前营造出来的注重人才的形象也崩塌了，搞不好还会激得鹿门山的弟子们同仇敌忾，甚至整个荆襄的士人都会起来反对他，真真是得不偿失。
庞德公虽然对他信心不足，但却一直保证了最起码的礼貌，甘宁的回应自然也比对黄射等人客气许多。
“哪能呢！”淳于琼大骇，拼命摇着手，试图辩解，但在甘宁犀利的眼神的逼视下，那些辩解的话却始终难以出口：“俺就是……就是……”
下游倒是安静些，不过从火光变幻的轨迹看来，拦截的船只很可能已经将整个河面都封锁住了，追兵中那个主事人的说法确实不夸张，众人已经是无路可走了。
青州最早的一次邀请，还是在黄月英等人刚到青州不久的时候，随后几乎每隔一两个月，都会旧事重提，特别是近几个月，邀请已经变成了催促，可这边就是迟迟形不成统一的意见，以至于一直耽搁到了现在。若是早些动身，又何至于今天这般窘迫？
张允自己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听到逃亡船队上传来的“挡我者死”的宣言，他冷笑有声：“哪里来的一群疯子？”他恶狠狠的一挥手，喝道：“传令下去，等下放手杀人便是，有了这帮蟊贼在，事后就可以上报成水匪抢劫，救援不及，以至于全家罹难了。”
“某省得了，老丈放心登舟便是。”甘宁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他能很敏锐的感受到其他人的情绪，而且会根据对方的态度，做出不同的应对。对他保持尊敬的人，他会以礼相待，对他不客气的人，他只会比对方更加强硬。
曹操这般行事，只能瞒过普通百姓，却瞒不住真正有眼光的人。可是，只要他有个借口能把事情圆上，也没人会太较真，真正有眼光的人都是世事洞明之人，知道蔡家甘愿做刀了，谁还敢轻易冒头呢？
紧接着，此起彼伏的号令声在上游响起，大片火光陡然亮起，汇聚成河，如同潮水一般向下游涌动过来，声势惊人！
“对面的人听着，刘使君只是想邀请各位去襄阳城暂住，并无伤害之意，不必惊慌。若强行要走，撕破了脸面反而不美！须知，大兵合围，诸位已是插翅难飞，还是给本将乖乖的罢，哈哈！”
庞家的产业也不小，庞德公和黄承彦走的又近，顺手吞下也就吞下了，反正蔡家的目标就是做个土豪，而非成为诸侯，名声什么的，本来也不是特别看重。
不单是淳于琼，有着类似判断的人比比皆是，听说追来的是张允后，船舱中不可抑制的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声，张允可是蔡家的头号打手，特别是在水上，素有沔水龙王之称！
当然要走，不走怎么办？
幸好走的是水路，否则用不着追兵冲到面前，这些乌合之众也就崩溃了，若是事情到了那个地步，别说护送的只有一个甘宁，就算把赵云、太史慈都派过来，恐怕也只能徒呼奈何。
“噢！”物以类聚，船上的水手刚刚也都是一副懒洋洋的架势，听甘宁这么一吼，却都兴奋起来，回应极其热烈，连上下游的两路兵马都被惊动了！
可曹操显然也不笨，他知道自己出手的结果，所以迂回了一下，通过蔡、蒯两家来动手。后者本就是荆襄豪族，即便没有曹操，在江夏的局面崩盘后，他们同样要对黄家下手。尽管蔡、黄两家还有亲戚关系，可在世家的处事原则中，亲缘从来都是放在利益后面的。
若放在平时，黄承彦肯定是要赞叹几句的，但现在正是千钧一发之际，他哪还有这个心情？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天下大势变幻得如此之快，他本来只当月英远嫁是一枚闲子，谁想到现在却是在荆州的黄家主干崩溃，闲子变成了最后的依靠，实让人有种浓浓的不真实感。
战云密布！
“无妨。”窥破淳于琼心意，甘宁却并无追究之意，行若无事的一摆手，道：“仲简兄只管去便是，若是比俺早到青州，还请和主公说一声，就说君以国士待我，俺甘兴霸一定不会让他失望的！就这样，来日青州再会罢！”
庞德公表现得最为镇定，他低声向甘宁解释道：“带队的是张允，此人与蔡瑁是表亲，统领蔡家最精锐的一部分私兵，不可小觑！”
船舱中有人哭出声来，也有人大声抱怨着。
“喏！”当即有人应命而去。张允余恨未消的磨了磨牙：“连帆漆得花花绿绿的，以为青楼来招揽客人么！”
按照淳于琼的想法，这种必死的任务肯定是不能接的，结果甘宁竟是毫不犹豫的接了下来，所以说，这人就是个疯子！淳于琼还想多活几年呢，哪怕是青州那边的富贵享受不到，也要保住小命，所以宁可得罪甘宁，他也选择自行逃亡。
“挡我者死！”有这样的首领在，水手们也完全不知恐惧为何物，大呼小叫的升起船帆，放舟顺流而下。那船帆也是别具特色，五颜六色的，连朦胧的夜色都遮掩不住其光彩，在一片火把之中熠熠生辉。
先前持反对意见的人自然也是大声反驳，反驳的理由中，甘宁的名字也是反复被提起。
“这个疯子，还挡我者死呢……就他那几百个人？别说数以千计的追兵了，恐怕连下游封锁的那几道关卡都过不去……明明已经告诉他了，为了防备江东军突入，荆州军在沔水下游足足布置了十三道防线啊！难道他能一路过关斩将的冲过去吗？这个疯子，疯子！”
事不宜迟，庞德公也是当仁不让，承担起现场指挥的职责来。
这么个煞神带队，又是人多势众，从上下游两面夹击，岂止是走投无路啊，完全是要化为齑粉的套路哇！
庞德公可不是那种迂腐糊涂的老学究，如果只是曹操入主荆州，他倒还不是很担心，自己的名声摆在这儿，曹操还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以自己为质，来威胁士元不成？
“无妨。”此人正是诸葛亮的叔父诸葛玄，他完全没被周围末日降临般的气氛影响，云淡风轻的一笑道：“青州势大，却有木秀于林之忧，如今已遭天下之忌，恐怕……”
“好说，好说。”甘宁大咧咧摆摆手，转头向船队大声吆喝：“儿郎们，扬帆，去青州了！”
追兵的注意力都在船队上，即使事后搜捕残余，也是一段时间之后的事了，有这段时间的缓冲，他应该可以逃出很远了。
一叶知秋，青州那边派来了这么不靠谱的接应者，先前又一直执行着彻底的抑制豪强政策，可见王羽对这边并非很重视，他要的只是庞统、黄月英的直系血亲罢了，而非两家人全部。
从指挥若定的庞德公身边经过时，黄承彦只是点了点头，临到出门，这才突然回过头来，看向一位仪表堂堂的中年文士，开口问道：“胤谊，你当真不走？”
呆呆的在岸边看了一会儿，淳于琼猛一哆嗦，被河风吹进领子里了。他一缩脖，佝偻着胖大的身体钻进了黑暗的角落中，一边奔逃，一边嘀嘀咕咕个不停。
眼见众人都上了船，淳于琼有些鬼祟的凑了上来，陪着笑，低声说道：“兴霸贤弟，我呢，不擅长水战，与其路上做个累赘，不如现在做个诱饵什么的，也能分散一部分追兵的注意力，多少起点作用……不知贤弟意下如何？”
“这一路就有劳甘壮士了。”庞德公城府甚深，虽然对甘宁的信心越来越少，但还是强打精神，拱手为礼。
说完，他纵身飞跃，竟是直接从岸边跳到了船头，身形稳如山岳，连晃都没晃一下，下一刻，他高举双拳，在一阵叮叮当当，悦耳的铃声中，纵声长呼：“扬旗，升帆！放舟南下，挡我者死！”
行李细软是早就收拾好的，拿起来就可以走，不过在这种危机关头，数百老弱妇孺挤成一团，稍有一个指挥不当，很容易酿成大祸，也就是庞德公的威望够高，指挥也得力，老弱们鱼贯而出，陆续登舟，场面倒是井井有条。
“诱饵？”甘宁微微一愣，似笑非笑的看向淳于琼：“这么说来，仲简兄你也信不过某了？”
他这话有些答非所问，但黄承彦何等才智，闻弦歌而知雅意，当然明白，这是诸葛世家要多面下注了。虽然有些好奇，诸葛玄要如何在荆州剧变中既撇开和诸葛亮的关系，同时又要向曹操输诚，但黄承彦已是无暇多想，点点头，道声“保重”，便脚步蹒跚的登船去了。
高亢的鼓角声陡然炸响，这既是荆州水军在鼓舞士气，同样也是在传达命令。随着张允的最新指示下达至全军，凌厉的杀气顿时弥漫开来，笼罩了宽阔的江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