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七一章 郯城之变
若是有可能,张潇甘愿从城头跳下去,以死赎罪,可他知道,就算他那么做了,也于事无补,只有留着有用之身,才有可能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
天火焚兮野茫茫,
主公正轻骑赶来郯城,结果却有可能连城门都进不了,就算进来了,也是自陷险地,这无疑是自己等人的失职。
有人说陶公死了,刺史府的官员们秘不发丧,图谋不轨;
因为这里被当做了实习的场所,因为有陶谦的配合,青州密探在徐州的压力极小,没什么危险,却能体验到执行隐秘任务的气氛,正是个拿来练兵的好地方。徐州这一更换主事者,压力顿时成倍增加,新手们一下就变得寸步难行了。
他冷笑道:“到了那个时候,徐州的各路势力早就达成一致了,他便仓促来攻,又岂能轻易落城?为今之计,只要严守城池,不让城中有人策应于他,也就足够了。”
徐州百姓的心里本来就不踏实,白天的全城大索进一步加剧了恐慌。
一股无声的悸动传遍了整个北城门,士卒们用眼神传递着相同的信息。很快,驻守城头,和在城下待命的数千郡兵都得到了消息,整个郯城都动了起来。
迎风火……”
陶谦的一千多丹阳兵,一部分在刺史府内守卫,其他的都在城东的军营中待命。豪强私兵的目的不是打垮这支兵马,他们只是要断绝城中最后一支有可能策应王羽的力量。
能听见歌声,就代表着歌者已经很近了。在琅琊,这支强兵就是这样高歌猛进的歼灭了五千余悍匪,现在他们唱着同样的战歌来到了郯城之下……自己真的有本事和这样的军队做对手吗?
也有人说陶公还活着,但已经被刺史府的官员们架空了;
流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
“快!快上城,别慢吞吞的,不想填青州人马蹄的就给老子快点跑起来!”
为了与陶谦联系,拿到手令开城门,青州密谍动用了刺史府的暗线。开始一切顺利,那位主动投效青州的名士徐方一口答应了青州方面的要求,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完成任务。
当然,也有不少有利于豪强们的说法,可总体而言,还是不利他们的说法占了上风。青州对舆论本来就非常重视,而陶谦又对青州密探诸多放纵,到得头来,就是东海百姓对青州新政的了解比其他地方多且详细,民心更倾向于青州一边。
最让张潇揪心的是刺史府中的情况,他很怀疑,陶谦是不是已经到了弥留之际,甚至已经去世了。若非他握不住权柄了,城里闹出这么大动静,他怎么会一点知觉都没有?
徐方自己其实也一度摇摆过,主动投效,就是两面下注的意思。谁曾想到青州密探却突然找上了他,让他帮忙做事,这下可把他难为坏了。
“长风起兮天苍苍,
张潇终于明白,为什么派来徐州的密探多半都是新手,从本地发展的新人,也只经历了短暂的培训就开始执行任务了。
现在就算搞定陈业也没用了。徐方反水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不成功就成仁的准备,持着刺史府的令箭,取代四个城门官的,是徐方的四个家将。
一想到这些,张潇心里一片冰凉的,就像是乍暖还寒的陡峭春风吹在了心间。
说着,他意犹未尽的狞笑起来,恨声道:“士族制度,乃是我大汉立国的根本,是华夏千年流传至今,不变的基石!区区黄口孺子,怎敢说改就改?让这种人入主徐州,让仁人君子何以立足?只恨此僚太过凶顽,否则,吾恨不得放其入城,亲手斩之!”
不光是城墙,大半个郯城都被惊动了。
曹宏还想再说什么,可就在这时,风中除了雷鸣声之外,陡然响起了一阵苍凉雄壮的战歌声,他心头猛然一抖,到了嘴边的话,全都噎回了嗓子眼里。
为了阻止王羽入主徐州,为了阻止青州新政向徐州蔓延,徐方等人押上了全副身家!一度作为大汉朝支柱的豪强,全力爆发出来的力量,自然非同小可!
心存死志的张潇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只是一心向北眺望,心里向漫天神佛祷告着,希望主公早早得信,不要继续闯这座布满荆棘的城池。
来了!
要知道,城内除了不足五千的郡兵之外,还有一千多丹阳精锐,这是陶谦最后的老本,本应足以控制大局的。
“不需要!”徐方断然否决:“前方的情报已经传回来了,王羽轻骑突进,根本没带大队的步卒,就算有也没关系,琅琊的密探早就打探清楚了,张颌军中没有足够的攻城器械。青州要组织起有效的攻势,至少要半个月之后!”
因为歌声不仅仅来自于城外,城内也有人跟着哼唱起来,特别是平乱世那一句,不知引起了多少人发自内心的共鸣。
按照最初的计划,王羽若能避过张闿的刺杀和臧霸的拦截,郯城的豪强就会等王羽入城之后再发动,让他逃无可逃。
郡兵们也意识到了什么,站得离张潇都很远,虽然无人出卖他,但放在明眼人看来,张潇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了。之所以还没人来抓他,只是因为徐方等人控制郯城的时间还太短,来不及注意这些细枝末节。
老兵都在侧耳倾听,没上过阵的新兵则是呆若木鸡,彼此靠近着,想从同伴身上获得信心和依靠。
但等到伏龙谷的战报传来,豪强们尽皆胆寒,很多人都打起了退堂鼓。要不是下邳来信,得知曹豹终于下定了决心,今次行动到底能不能策动起来,还是未知之数呢。
戒严还给城中的密探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他们的行动受限,没办法象从前那样从容来去,如鱼得水了。
“青州军是来强夺徐州的,趁着陶使君重病的机会,他这是伐丧!是趁人之危!此等无义之人,还有什么暴行是做不出的?别心存侥幸,被青州的密探蛊惑了!”
张潇等新手无意间的举动,在徐方看来,就是逼他放弃原来的立场,做出最后的选择。
徐方的脸色也很差,好在被昏暗的暮色掩盖住了,否则说不定会引起军心的动摇。
明面上的布置是这些,暗地里,成百上千的私兵正分别在几个高门大院中集结,集结完成后,一一开赴往城东的军营。
不知过了多久,歌声终于告一段落,代之的是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吼:“王羽应陶公邀请而来,城上军士,还不速速打开城门!”
然而,事与愿违,就在夕阳西下,玉兔东升,一天之中难得会看见日月并存的刹那间,他听到了风中跃动着的雷鸣声!
夕阳西下,暮色渐浓。
徐州的危机的爆发,比历史上早了很长时间,也猛烈了许多,这样的变化,是熟知历史的王羽也始料未及的。
不,军心已经在动摇了。
尽管布置周全,看起来万无一失,但在城头上观敌的曹宏心里还是没什么底,他战战兢兢的问道:“子方先生,东营那些兵,已经得了在下的手令,应该不足为患了,是不是应该把各家的兵丁都集中起来守城,更稳妥些啊?”
犹豫了很久,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家族的荣耀,有了曹豹的倒戈,徐州可以策应王羽的力量已经微乎其微了,只要能将他拒之门外,就不怕他真的夺取徐州。骠骑军虽众,可战线也很长,注定了无法全力进攻徐州,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戒严带来的忧虑不仅如此。
还是说,果然如李校尉担心的那样,曹豹已经下定了决心,连最后的几个月,甚至几天都等不及了?只有嫡系人马的集体反叛,才可能将陶谦无声无息的彻底架空。
既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也就谈不上什么后路了,徐方可不想只有自己一个人这样,他竭尽全力的将其他人也拉下水,于是才有了这场声势浩大的兵变。
私兵将领们很快意识到了问题,他们大声呼喝着,试图将士卒们的注意力从战歌上转移开,可他们的努力是徒劳的。
“分些人,堵住城门,不要给青州细作留下作祟的机会……”
家将,就是死士!对他们来说,唯一具有权威的,只有家主徐方的命令,其他人,就算是陶谦,也指挥不动他们。
看着夕阳的余晖一点点消失,张潇心中的焦虑也是越来越浓重。冒险这种事,果然不能随意为之,一个不好,就会酿成大祸。
虽然张潇等人保持了警惕,没被对方抓到,但随之而来的全城戒严,却彻底断送了完成任务的希望。
不知名的战歌,气势磅礴慷慨,引得勇敢者心生向往,懦弱者心神皆颤,至于没经历过战阵,只是凭着和陶谦的同乡关系邀宠的曹宏,则是遍体生寒。
可一转身的工夫,随着来自一南一北的两名信使入府,形势迅速发生了变化。徐方出尔反尔,出卖了张潇的同伴。
来自以徐方为首的豪强私兵将领们大声呼喝着,指挥军队布防。他们说的理由未必能让人信服,可在危机关头,却也足够了,普通的军队作战,原本也不需要什么太过宏伟的大义名分,只要有个说得通,能理直气壮喊出来的口号也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