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三章 书院一游
诸葛亮非常惊讶,正讨论中的话题,竟然是昨日国渊在酒宴上提起的垦荒令问题。
周围没有围墙,确定书院领域的,是一排排的绿树成荫,小桥流水,在仲夏时节的清晨里,摇曳着,闪耀着,远远望见,便让人精神一振。
天才,他这里已经不少了,但要想支撑起一个新的纪元,需要的是更多的普通人。
“更何况,骠骑将军东渡,未必没有开辟海外疆土的意思,如果真能成功,垦荒令不是依然有其用吗?”
华夏传统的教学方式,更适合培养天才,等到科举出现后,就变成只培养天才和书呆子了。而在变革中,最重要的无疑是教育,王羽早早的搞出了个书院来,当然不会继续沿用原来的教育模式。
众学员又是一阵惊叹,管宁却只是微微颔首,然后便转向了众人:“远来辛苦,就请在书院中多看看,提些意见,以供改进吧。各位,咱们继续……”争论又开始了。
“不,这也是授课的一部分。”贾诩摇头,然后一抬手,指着不远处聚拢着的数人中的一位颇有沧桑之色的中年人,介绍道:“这位就是幼安先生,他现在就是在解惑授业呢。”
“呵呵,正如士元所说,泰山的书院,从一开始就与外间不同的……”贾诩笑着证实了这个匪夷所思的猜想,伸手虚引,带着两个少年进了书院。
“小兄弟,你是哪个学院的?难不成是要军政并修?不知道……你不会是今天第一天来吧?今年多大了……十二岁?啧啧,了不得啊,了不得,我十二岁的时候,哪有这种见地?”
以时事作为授课的题目倒不稀奇,鹿门山也有类似的传统。当初关东诸侯围攻洛阳,后来的河北大战,中原之乱,都曾在鹿门山的课堂上进行过分析、预测。
“还没到授课时间吗?”诸葛亮讶然发问。这里怎么看,也不像是在读书、做学问的样子啊。
“正是。”贾诩点头,解释道:“主公认为,天下英才固然很多,但普通人却更多,若是仅凭百里、千里挑一的人才治理天下,久而久之,就会重蹈桓灵时代的覆辙,世家、名士占据朝堂,普通平民没有上升之阶,最后形成两大阵营,发生激烈的对抗。”
“这也只是你的一己之见罢了,没有发生的事,谁能肯定?再说,就算骠骑将军取消了鄙视商人的政令,但世风是千百年来形成的,又哪是短时间内能够改变的?何况经商须忍耐背井离乡之苦,冒着战火乱离之险,方能赚取厚利,又有几人愿意放弃安稳生活勉强为之?故而……”
虽然是在城内,但却依然可以给人一种清幽避世,隐于山林的感觉。
一边惊讶于泰山书院的不同寻常,另一边,诸葛亮对这个话题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开始还能按捺得住,只是听着,后来干脆就直接插上嘴了。
贾诩停步,向身后指指:“适才遇见的那些,就是政法学院的学员,多半都具备记忆力优秀,心思缜密的优点。他们学习和未来发展的方向,就是在将军府指引的大方向下,专门从事政令的拟定、实施、修改,法令的完善等工作……”
不过,鹿门山却很少会对荆州本地的政令亦或政治局势做出分析,至少不会公开进行。毕竟是在别人的统治之下,这种敏感话题,还是少说为妙。
又种田、又建作坊的书院?也能被称作书院吗?
“非也,非也,观象兄只见其一,未知其可。垦荒令只适合乱后返治时使用,如果不加以限制,将来土地不敷使用,将军府施政不就没了腾挪的余地了吗?”
“那也不然,如今我青州工商并重,工坊中进去的是草木山石,出来的却是各种抢手商品,就算打造的是铁甲,周期也不过三五月,而农事却是以年为周期,盈利的效率和数量,孰高孰低,还不一目了然?而经商更是厉害,青州一钱之货物,运到河东、三辅,可卖出十钱,甚至数十钱的利润,试问如此情况下,谁还会死抱着农田不放?若没有垦荒令这样的德政加以刺|激、扶持,农田不就荒芜了吗?”
正尴尬间,贾诩过来解围了:“幼安先生,各位,这二位是荆州鹿门山的高弟,来此一为观摩,二来也是考虑要不要在此进修的意思……”
现在泰山书院这些人却是毫无顾忌,在言谈之间,甚至连国渊、王修等人的意见都拿出来,或者作为例证,或者加以驳斥,偏偏还没人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妥,连素有名望的管宁也是一样。
诸葛亮语速很快,转眼间就完成了他的长篇大论,引得众人惊异连连。
“垦荒令是德政,确实不应该废止,若是废止了,又何以激起百姓的屯垦热情呢?要知道,初平二年这一年的时间,青州区区之地,出产几与徐州相当,这不就是垦荒令的激励吗?”
“我泰山书院的影响力已经那么大了吗?”
“也难怪,新人总是这样的,咱们泰山书院本来就与众不同么。”
“所以,书院中教的学生都是有所专精的?”
“这里秉承的理念是有教无类,如果用从前的教育方式,从经史中悟出大道理,然后领会如何将这些道理应用在实际之中,普通人肯定达不到天才的高度。不过,若是根据各人天分的不同,专注于某个领域,未来在这个领域上的成就,未必会在天才人物之下。”
“不错。”贾诩赞许的看着诸葛亮,对自家主公极为重视的这二位,他也很欣赏,特别是聪明外露,心思敏捷的诸葛亮。即便在泰山书院这种无处不颠覆常理的地方,他也是很快就适应了,而且还没被刚才的小小乌龙事件所影响,足可见他心性之坚毅。
“二来,各位的议论都是居于眼下的局势,可乱世之中,局势瞬息万变,就算骠骑将军有休养生息之意,可一旦中原乱起,他又岂能置身事外?到时候各位所议,岂非不合时宜?”
听到同伴的答案,诸葛亮皱了皱眉,这个答案他倒不是没想到,只是根本没往那个方向猜,可看贾诩脸上的笑容,这答案竟然是真相了。
“荆州来的?”
“各位说的都有道理,但考虑的未免不够周全。其一,新政种种,都是没有先例的,没有先例可循,就有失败的可能,各位却没有考虑到弥补的措施……”
“是啊,天下大势,那是军事学院那边的课题,与民政无关,今天的课题,只是要修改完善垦荒令,并讨论其到底是否应该继续沿用。”
有须发花白的老人,有神情坚毅的中年人,有器宇轩昂的青年,有意气风发的少年,这些人或三五成群,或独自徘徊,在小溪流水的亭台中,在林荫下的草坪上,或诵读,或苦思,或讨论,乃至争论着。
诸葛亮最喜欢的,就是这个课题,比读经史有趣多了,而他的预测,往往也是十有八九中,连庞德公、司马徽等名士都是惊叹不已,自叹弗如。
诸葛亮和庞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走上前去,想听听这与众不同的授业。贾诩也不阻止,慢条斯理的踱着方步,跟在后面,对于王羽异常重视的这二人,他也很有兴趣,所以才抛下诸多事务,抽出时间陪他们来书院逛逛。
“城内不能打井?”诸葛亮反应得很快,第一时间提出了猜测,贾诩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却将目光投向了庞统。后者本习惯性的沉默着,在贾诩目光的鼓励下,嘴唇动了动,轻声道:“书院里还要种田、建作坊?”
跟着贾诩走出了老远,诸葛亮仍然非常疑惑,他压抑不住的问道:“文和先生,这书院之中,难道是各学各的吗?”
贾诩像是导游一般介绍着,水是从城外护城河引过来的,工程量虽然不大,但却独具匠心,之所以引水进城,倒也不仅仅是为了好看,而是实用的目的。
对此,诸葛亮感受到的是束缚和不耐烦。
贾诩心中惊叹:果然是不世出的天才人物,主公的眼光确实了不起啊。
如果真能如王羽判断的那样,多两个人分担压力,那他以后可就轻松了。为此,他愿意多花点心思,反正一个徒弟也是教,两个、三个又有什么不同呢?
没有书声琅琅,也没有摇头晃脑,吟哦念诵的教习先生,书院内部呈现出来的,也是与通常所知的书院全然不同的精神面貌。
“年纪不大,见识倒是不错,就是有些没搞清楚状况……”
“他是谁?新来的学生吗?”
这些道理,贾诩就没解释了,但从两名少年若有所思的神情中,他看得出,这二人多多少少的都体会到了这层道理。
这种一出口,就震惊一片的场景,诸葛亮经历得多了,但今天这种效果还是第一次遇到。刚才还争论得面红耳赤的众学员议论纷纷,只是议论的内容,却与诸葛亮想象的全然不同,他发现,这一次,自己好像确实没搞清楚状况。
这个方式是王羽参照后世的大学设置出来的,深度比不过这个时代的教学方式,但科学性和系统性却远在后者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