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一章 逆流亦可前
深知刘备的野心，王羽也不敢指望对方真的会为自己拼命，只要袁绍杀过来之前，刘备能送个信给自己，他就心满意足了。
“唉！”田楷重重的叹了口气，反复念叨着：“若是我家主公在此，若是我家主公在此……”
“裴头领，匈奴人来了多少？”贾诩比太史慈冷静得多，他首先关注的，是相对实际的问题。
“匈奴人？”众人心下都是一凛，王羽纷乱的思绪也重新凝聚起来。
“当日我与元福接应张飞燕入了泽，袁绍奈何我们不得，于是就遣了沮授的儿子入泽……”裴元绍将沮鹄出使之事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匈奴人骑兵很多，他们来了，之前的游击战术就没法用了，飞燕当时犹豫不定，元福倒是出了个好主意……”
周仓同样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但王羽却很有兴趣，因为周仓水军属性很高，现在的青州，正缺水军将校呢。
“此计甚好，趁着袁绍急于东进之机，径袭其后，肯定能取得相当大的战果。”田丰连连颔首，意表赞同。
“……大哥说的是。”关羽环视城下，见得一片连绵的军营，一眼望不到尽头，他压抑不住心中忧虑，又道：“可是，曹兵围城正紧，王君侯便有信来，也未必进的来，不如让某突围南下，寻找君侯，将清渊的战况告之，大哥以为如何？”
“启禀将军，城内有人突围！”
裴元绍的口才还不错，可能这也是他被派来出使的原因。通过他的转述，那场惨烈的大战，或者说屠杀，完整的呈现在了青州众将的面前。
他不甘心啊！
局势，变得越来越糟了。
众文武更关注的是裴元绍带来的消息，但王羽却对其本人有些兴趣，此人是个黄巾，而且他似乎是和周仓一起混的，他来了，周仓还会远吗？
“是袁绍那狗贼！”裴元绍摇摇头，咬牙切齿的说道：“他遣使说，黑山军若徘徊不去，他就引匈奴人入境，结果，他使了奸计！匈奴人早就来了，在他遣使之前就来了，就埋伏在赵国，黑山军的归路上！”
“咝！”众人都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张燕战败的消息，先是通过田丰的情报网中传来的，巨鹿田家，在当地多少有些名望，兵荒马乱之际，打探个消息什么，却也没什么难度。
“这位是大陆泽的裴头领……”
城外围了足足有两万大军，而城内只剩了三千余残兵，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近十倍的兵力差距，冀州联军足以打一场围歼战了，突围，又谈何容易？
张飞摸着后脑勺，嘿嘿大笑：“嘿嘿，还是大哥知俺，鹏举那人心细，遇上后，说不定还真的会细细的问上一通，要是答不上来，就误事了，有宪和帮忙，再好不过了。”
清渊城到底发生了什么，王羽并不知道，也不是很关心，他和青州的一众文武们，正为另一个亲卫而烦恼着，相比于清渊，这个情报要重要得多。
“是匈奴人！”裴元绍一脸悲愤的给出了答案。
虽然没有亲见，但讲到激动处，裴元绍也是泣不成声，他的亲眷部下，应该没人在其中，但黄巾军这些年历经的种种困难，他却是感同身受的。
“喏！”
最克制草原骑兵的，本就是公孙瓒的幽州军，公孙瓒若是还在，匈奴人纵有万骑，又岂敢嚣张？
自己如今已过而立之年，事业却连个开端都谈不上。漂泊了这么多年，好容易得到了机会，得到了一块立足之地，焉能不珍惜？
周仓当日提出的办法就是分兵，去芜存菁，让大队人马押送辎重回太行山，留下一部分精锐，和大陆泽的水贼合兵一处，等袁绍放松警惕后，再出其不意的捅刀子。这个战法和张燕一贯的作风也是不谋而合，张燕当场就拍了板。
刘备兵马不多，又都是没经过训练的乌合之众，作为北部防线的守卫者，确实无法让人心里踏实。实际上，公孙瓒撤兵之前，在广宗曾留有一支骑兵作为呼应。
黑山军的强项不在战场厮杀上，机动力的优势再被抵消后，就没什么威胁了。周仓另寻他法，打算转而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发挥隐遁方面的优势，正合兵法中，扬长避短的道理，大是妙计。
此消彼长啊！
刘备语声缓缓，意味深长道：“三弟不善言辞，你且修书一封，言明前后情况，请问王将军动向如何。”
黑山军败得很惨，匈奴单于呼厨泉亲自带队，成千上万的骑兵埋伏在房子城附近，黑山军本来是预备在附近停留休息的，结果就在筋疲力尽的准备扎营的一刻，匈奴人出现了。
王羽坚持来救，却没对刘备的行为发表意见，太史慈等武将对刘备则是诸多不满，刘备自己，同样不怎么好过。
安慰人可不是关羽的强项，待刘备脸色稍稍平复，他提议道：“大哥，大军新败，士气不振，高览、曹仁兵马众多，袁绍大军也正在赶过来，不如还是尽早突围吧！王将军信中说的明白，敌众我寡，决战之地，还是尽可能的拉长战线才好，这清渊实在不太适合啊。”
张飞突围的路线，是早就观察好的，是吕旷军和曹仁军的衔接处。这里的防御本就相当薄弱，以张飞的勇武，自是势如破竹。
尽管袁绍势力更大，但王羽的事迹中，以少胜多的战绩也是很多的。对于冀州关系紧密的世家来说，没什么退路；可对被边缘化的田家来说，两面下注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王羽可以退，公孙瓒也可以退，这二人各有根基，只要保住了根基，就算把夺到手的土地都丢回去又能如何？总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裴头领无须多虑，的确，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王羽长身而起，朗声道：“然则某却不是君子，某崇尚的是，仇不隔夜！匈奴人只要敢来，某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当然，王羽原本也没报多大指望，只要刘备能对馆陶形成一定的压力，就达成目标了。即便牵制不住高览也没什么，顶多就是曹操变得更强，更难解决就是了，不至于造成致命威胁。
围城围得再怎么紧密，也是有空隙的，何况曹仁一共不过两万兵马，还是分属三方，令出多门，自然不可能丝毫不露破绽。
“大哥，城头风太大，还是不要站太久的好。”关羽关切的提醒着。
两位义弟都表明态度了，再不依从，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刘备从善如流的点点头，道：“也好，守城也是大事，离不开云长，就由翼德走这一趟好了，宪和……”
“遵命。”简雍目光与刘备轻轻一碰，当即会意，转身招呼张飞一声：“三将军，请。”
刘备又叮嘱张飞几句，然后便与关羽商量起防务来。简雍办事，他还是很放心的，最怕就是王羽看不懂自己的暗示。不过，王羽向有擅长把握心理的能力，应该不会漏过那层意思吧？
张燕以步对骑，对上匈奴后，胜算相当之渺茫。就算他能赢，也杀不了多少匈奴人，草原异族最擅长的本也是游击战那套东西，仗着骑兵的机动力，他们想打就打，想走就走，谁也留不下他们。
得到房子城的战报后，张燕已经率军回援，试图从匈奴人手里夺回被俘的兄弟，周仓就是个水贼，手下可战之兵，不过寥寥数百。
众人闻言，都是默然，哪怕最激进的太史慈，也是皱眉不答。
更令人高兴的是，听裴元绍这意思，自己在黄巾军中的名声，对这二人影响颇大，基本上是招招手，对方就纳头便拜了。
张燕不在，遭遇突袭的黑山军根本没能组织起来抵抗，瞬间就崩溃了，只有少数运气好的，逃出了生天，剩下的不是被杀，就是被俘了。匈奴人也不是一味杀戮，因为他们不懂生产，所以要抓汉人做奴隶。
“是！”裴元绍红着眼，一脸激愤，眼中却闪着感激之情。
以二位义弟的勇猛，的确有可能杀出一条血路，逃出生天，可逃出去之后，这最后的三千班底，还能剩下几个人？全损失光了，不就又得重头再来了吗？
“呃，”关羽微微一滞，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直言太伤人，委婉一点，却又违背了自己的行事风格，踌躇了片刻，他方才答道：“大哥心忧国事，心怀黎庶，有些操切，却也无可厚非……”
刘备当然不愿意。
可自己呢？北清河这半郡之地，是自己殊死奋战，好不容易才打下来的。经营的时间并不算长，但通过授田于民的政策，这半郡之地的民心已经到手大半了，在地方势力损失惨重的情况下，对未来的统治是相当有利的。
现在，被义弟说成是立功心切，军事冒进，他还不得不应承，刘备愈发感到郁闷了。
按照那时的部署，就算袁绍的主力压过来，清渊、广宗的两支军队也可以且战且退，不会被瞬间压倒。
完美的开端，收尾却很糟糕，不但打了败仗，而且还被围住了，连跑都跑不掉。
“哼！张翼德吗？刘玄德匹夫而已，麾下却有良将……”曹仁冷哼一声，兵不动怒：“天色已晚，焉知是不是虚晃一枪，随他去好了。令各部将士不得擅自出战，各守营盘，有敌人靠近，只以弓弩杀伤便是。”
王羽想东想西，帐下却已经热火朝天了，众将七嘴八舌的询问着详情，都是不解，好好的，张燕怎么突然就被灭了呢？
只可惜，公孙瓒、田楷先后离开，造成北线空虚，只有刘备一支孤军，显然是无法承担起抵御冀州主力这样的重任的。
这个发现，尤其令王羽欣慰。
刘备摇摇头，并不作答，默然半晌，这才长叹一声，问道：“云长，你觉得，这一次，愚兄真的做错了吗？”
刘备语重心长的说道：“正因敌众我寡，所以，每一支部队，每一个士兵都是很重要的，要尽量将他们的作用发挥出来，这才是为将之道。”
“这……”刘备略一迟疑，一边张飞拍着胸脯，嚷嚷道：“杀鸡焉用牛刀，二位兄长只管守住城池，这件事，就交给俺好了。”
“君侯，”走到帐门处，裴元绍突然回过头来，直勾勾的看着王羽，问道：“这一仗，还打吗？”只是简单的一个问题，但拳拳的期盼之意，却是溢于言表。
“只有一人一马，却勇不可挡，此人使一杆丈八长矛，手下更无一合之将，如今已经连破三座营寨，挑杀了多名将佐！”
“何事慌张？”主将曹仁很快就被惊动了，事发突然，他表现得却很从容，连手中的书简都没放下，倒是很有大将之风。
总之，押送辎重的黑山军基本上算是全军覆灭了，黑山军遭受了重大打击。
针对袁绍构筑的包围网，王羽的防御策略就是扼守住流经清河的两条大河——清河与漯水和，就能有效的挡住冀州联军的攻势。
“突围么？”刘备目光一凝，神情越发的阴沉了。
袁绍这是真疯了，勾结匈奴人，最现实的问题就是，这帮人是禽兽，所过之处，比遭受兵灾要凄惨得多！连场失败之后，袁绍剩下的地盘已经不大了，再被这帮野兽蹂躏一遍，他明年的日子可怎么过？
“不妥。我军若在城中坚守，待援军到来，还有个里应外合的机会，若是贸然突围，不就给了敌人各个击破的机会了吗？之前吾已经犯过这样的错误了，怎好再重复？即便真要突围，也得等王将军的指示，他若觉得清渊真的不适合做战场，传令于我，到时再突围不迟。”
民心虽然到手，但秋收的粮食却都入了百姓之手，自己的补给，都是从地方豪强手中夺来的。民心还没能转化成实际的好处，现在就放弃，等袁绍大军一到，在民间一通抢掠，自己先前的作为，不就都为人作嫁了吗？
虽然招揽名将的过程很有趣，但谁不喜欢虎躯一震，王霸之气四溢，然后就轻轻松松的解决问题呢？
“简雍在此。”身后转出一名儒雅文士，正是刘备的发小简雍。
遵循着这样的思路，刘备才迟迟不肯撤退，想着就算撤退，也得把百姓带走，落下点实惠再说。可谁曾想，半路杀出个曹仁，将他的计划敲得粉碎，同时，也将他的心刺得千疮百孔。
……
“很多！”裴元绍给出了个很模糊的答案，见贾诩皱眉，他又摇着手，补充道：“情报是溃兵带回来的，他们都被吓坏了，只知道来的是异族人，很多骑兵，从四面八方杀了过来，大伙儿没来得及抵抗就被冲散了……”
前世王羽纳闷过，周仓明明是关西人，又是个做山贼的，哪儿来的水军属性呢？听了裴元绍的自我介绍，他才明白，原来这家伙还当过水匪。
“操之过急么，呵。”看看义弟憋得通红的脸，刘备脸上的苦涩之意更浓了。
这是真的要破釜沉舟了啊！
二弟不是个巧言令色的人，尽管以他的作风，这话说得已经相当委婉了，但其心意却是昭然若揭，自己这次的确太急了。
他一拂长须，疑惑道：“此策怎会招致大败？莫非张平难不慎中了诱敌之计么？”
简雍文才不错，清渊局势，也没什么复杂的，信很快就写好了。张飞更是干脆利落，披甲持矛，再拿一个包裹，里面装了三天的干粮，待到天色将晚，日暮西坠，便策马出城而去了。
可是，不急又怎么行呢？
当然，就算没有田家的帮助，王羽也不是没有渠道去了解巨鹿、广平的战局。实际上，张燕的信使与田家的，基本上就是前后脚赶到的。
太史慈握着拳头叫道：“裴头领请节哀，这个仇，咱们迟早是要报的！打袁绍是为了匡扶国事，打匈奴人是每个中原人责无旁贷的责任，这是国之大义！”
结果，刘备很好的完成了前半段任务，以不断小规模出击的形式，给馆陶城造成了一定的军事压力，牢牢的牵制住了高览。
论起对异族的憎恶和警惕，出身幽州军的田楷，应该是仅次于王羽的了。
清渊地处清河之畔，阳平郡北部，与安平郡南部的广宗城隔着清河南北相望，扼守住了四郡交界处的往来，地理位置相当重要。
对青州文武来说，张燕的使者是个无名之辈，但对王羽来说，来者却不算陌生。此人在演义中，也就是个龙套人物，谈不上有什么本事，但名字却让人耳熟能详——裴元绍。
“哦？”曹仁眉头轻轻一挑，又问：“有多少兵马？”
袁绍又多了一路友军，而且还是很强力的那种，呼厨泉亲至，来的匈奴人还少得了吗？而自家这边，先是刘备，然后是张燕，两路友军基本上都失去了战斗力。
后面的过程，不需要裴元绍多解释了，抽调了部分精锐出去，在行军途中遭遇大量骑兵的突袭，惨败是不可避免的。
见他情绪激动，也再说不出什么有用的情报，王羽便命人送他下去休息，待日后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