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节 北行路上
“是。”
荣飞在暗影里躺着,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直到天黑后赵浅予过来问吃饭问题,是到餐厅还是给送过来。她把隆月吵醒了,隆月问几点到哈尔滨,回答是晚九点,隆月说不吃餐车的猪食了,下车再说。
荣飞离开软卧车厢,到硬卧车厢找同伴。他们都是些年轻人,除掉认识的苏伟外,正聚在一起打扑克。看到董事长过来,这帮年轻人都不再玩了,荣飞急忙道,“继续继续,我就是来看你们玩的。”有一个戴着眼镜的青年让出位子,“荣总来玩吧?”荣飞摆手,“我只喜欢观战。你们继续。”
转念又想,其实这也是一种思想解放。感情不合但婚姻合法的夫妻不知有多少,人是一种自私而短寿的生灵,不破坏婚姻不影响家庭去追求个人的感情解放也许正是有私情男女的考虑。中国人经历了长达几十年的修道院般的禁锢,现在或许是几十年甚至几千年来最好的时代。好的标志就如罗素先生所言,参差多态乃是幸福的本源。
“啊,您看过《静静的顿河》,这太好了……”赵浅予不出意外地表现出迷人的惊喜状。
这次与杜波留夫的会谈是以隆月为主的,之前荣飞根本没见过杜波留夫,他之所以去见这位苏联商人,是抱着不可对人讲的目的,荣飞想探探老毛子的底,看看其能量是不是如隆月所说,看看其能不能开展军火贸易。
这也是荣飞喜欢的。
风气正在迅速开放中,情人问题愈来愈浮出水面。中国人特别是有成就的中国人将要面临婚姻保卫战了,布老虎丛书中有本小说露骨地歌颂了婚外恋,曾让自己感到吃惊。曾有人说人的本性之一就是见异思迁,这话其实有些道理。所有的道德规范以及法律都是限制人的本性,这种限制显然有利于整个种群整个社会,但未必有利于个体。男人追求漂亮的女性应当是本能,所以才有几千年封建社会里的三妻四妾,所谓传宗接代都是掩耳盗铃的谎话。
“那就好。我要休息一会。”荣飞不再与赵浅予交谈了,和衣躺在苏伟的铺位上假寐。躺了一会儿觉得不舒服,干脆起身回自己的铺位了。
“不。我是想,即将开始的谈判或许是绝密的,隆总交代过你吧?”
必须承认,赵浅予的穿着时新潮的,也是另类的,在这个时候。
“荣总去过苏联吗?”果然,那个赵浅予凑了过来,问正在观战的荣飞。
对面的那对男女挤在下铺上仍在喁喁私语。女的在里面,男的在外面,将脊背对着荣飞。荣飞断定这是一对野鸳鸯,或许是同事,乘着出差的机会幽会,或许是约好了时间外出寻欢的情人。荣飞想起自己的“前世”也曾有过此类的境遇,所以可以体会对面铺上男人的心境。或许自己猜测的是错的,人家本来就是一对恩爱的夫妻。荣飞甚至有一种落实真相的冲动,以免自己不小心冤枉了这位颇有绅士相的男人。
倒是自己的知音。荣飞也喜欢俄罗斯文学,一直认为它是世界文学宝库中的奇葩。
明华贸易佳木斯公司成立后,应隆月的邀请,杜波留夫来华与明华贸易洽谈扩大合作事宜。地点就选在佳木斯,参加会谈的除了荣飞隆月率领的联投总部官员外,明华服装北阳公司,哈尔滨公司的主要负责人也将参加会谈。
看看坐在斜对面的赵浅予,“没有。我从来没有出过国。”
婚姻的基础是平等。但人类自从结束茹毛饮血的原始社会,进入对偶婚时代就从来没有过平等。1949年新中国成立实现了妇女解放,女人的地位大幅度提高,背后根本的原因是妇女在经济上获得了独立。如果中国女性仿照倭国女性结婚后回家当全职太太,女性的地位绝对不会像现今社会这样高。所以自从有了婚姻,经济因素就参与其中并发挥着越来越大的作用。在经济极端贫乏的时代,婚姻的稳定性远比现在高,反而是日益富裕的今天,离婚率越来越高。这个现象也反证了经济在婚姻中的作用。经济不独立的人某种意义上不配拥有婚姻,男性如此,女性也如此。情人现象的出现不可否认追求个性解放的因素,但更多的是经济作用。甘愿当二奶的女性之间有多少是追求真正的爱情?但社会真的有这样的趋势,随着经济的发展,衡量一个人是否成功成为唯一的标准,笑贫不笑娼就越来越为人所接受。
“我特别想去苏联。到一望无际的俄罗斯原野上纵马狂奔,体验哥萨克人自由自在的生活……”赵浅予一脸向往,“当初因为喜欢俄罗斯文学,才报名学了俄语……”
“哦。”之前真不知道赵浅予的专业是俄语。很少去联投总部,荣飞对总部的一般工作人员真是不熟悉。
无忧无虑吗?荣飞想,未必吧?哥萨克并不是一个民族,而是生活在俄罗斯南部草原特殊的一群人,在突厥语中就是自由人的意思,换成中文恐怕就是盲流的意思了。但此时他不想与赵浅予探讨哥萨克的形成,不过就此知道赵浅予读书不精,对俄罗斯的历史也不精,这本是学俄语的应当了解的。“不。造成葛里高利悲剧的是历史,俄罗斯在20年代初期是个混乱悲哀的时期……”荣飞想,历史真有回环性哪,俄罗斯很快就要面临又一场劫难,这次主要是经济上的。至于国土的分裂,本来那些加盟共和国与俄罗斯就不是一家。
“《静静的顿河》我读了三遍,第三遍尤其感到悲伤,葛里高利一家人原本是多么幸福的一家啊,哥萨克民族在顿河草原无忧无虑地生活——几年光景,哥哥嫂嫂,爸爸妈妈,自己的妻子和情人,包括自己的女儿,全死了。真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纵着命运——荣总,您相信命运吗?”
“她是俄文翻译啊。”
“哦?不知你喜欢哪几部书?”
从北阳乘火车到哈尔滨,然后转赴佳木斯。到北阳火车站荣飞发现随员中有春节去家里拜年的漂亮姑娘赵浅予。
“荣总,是不是我穿戴有什么不妥当?”终于忍受不住荣飞挑剔的目光,女孩轻声问。
或许被荣飞长久地注视,赵浅予脸上染上了一层红晕,更显其娇艳迷人了。
之所以选择佳木斯设立贸易分公司,当然是看到其无可比拟的地理优势,隔黑龙江,乌苏里江与苏联相望,开展对苏贸易是极好的选择了。
预定的有两个软卧席位,当然是留给荣飞和隆月的。其余都是硬卧。上车后隆月说想睡会儿,于是爬到上铺拉开被子钻进去了。荣飞跟对面的一对中年夫妇(看上去是夫妻)不想说话,也说不上话,因为人家一直在甜蜜地喁喁私语。这让荣飞怀疑他们其实不是夫妻,而是情人。因为夫妻一般不会喁喁私语。男女大约三十五岁上下,穿着都很精神,估计是一对白领。女人伸手撩开鬓间的乌发的姿势非常优美,皓腕上一串珠链闪着璀璨的光芒。
这个女孩真是漂亮。荣飞看着赵浅予微笑的脸庞,女孩的肌肤呈现一种象牙白,这是荣飞最喜欢的颜色。肌肤白总比肌肤黑好看,但总有一些女孩的白中带有不健康的因子,或者干巴巴的,就像《围城》中方鸿渐看苏文纨一般。但眼前女孩绝无干涩失水的症状,相反,面部的肌肤充满水性。女孩最动人的是一对酒窝,这让荣飞想起在什么书上看过的一则故事,男女主人公结婚了,婚礼上主持人问男孩喜欢女孩什么,男孩说,当初就是因为贪杯才爱上了她——女主人公生了一对迷人的酒窝。荣飞不知道那本书中的女孩的酒窝是不是也像对面真实的女孩——荣飞的目光往下移,女孩上车后已经脱掉她天蓝色的羽绒服,此刻只穿了桃红色毛衣的她骄傲地挺起了胸部。天气还冷,女孩下身却穿了件黑色的呢裙,脚下是一双白色的靴子。
“带她做什么?”荣飞不解地问隆月。
上铺的隆月发出轻微的鼾声,她真的睡着了。屋里有些暗,因为窗帘被那对亲密的夫妇拉住了。荣飞扭亮床头灯,从自己样子笨拙的皮包里拿出带着的书开始阅读,这是一本英国人写的西藏游记,读游记的好处就是轻松,甚至不需要思考,不喜欢的段落就跳过去。
“我最喜欢《静静的顿河》,还有《战争与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