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节 股票
“她不喜欢语文?”
我回到家,甜甜眼巴巴地等着我,还没有睡觉。邢芳也在客厅等着我。
中国人告别股市已经四十年了,一般人真不知道股市是什么玩意。但一两句话又解释不清楚。倒是奶奶有点见识,“小飞,我听你爷爷说过上海滩交易所的事,那不是个好东西,就是赌博嘛。你做生意可不能打交易所的主意,一个不小心就将家败光了。你爷爷当时的大掌柜叫文明,就在上海炒过股票,说起来简直不堪回首。一夜之间就输掉了七千大洋啊。”
甜甜放假了,要开家长会。小姑娘非要荣飞参加,荣飞答应了,抽了空去学校参加家长会。坐在一堆三十多岁的家长间,荣飞比较突兀,尤其是老师看了填的签到表上的关系一栏是父女关系,荣飞总感到班主任老师的眼光一直瞟向他。
“咱们国家也让搞股票?”魏瑞兰惊奇道。
“是啊是啊,你奶奶说的对。千万不可搞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做点本分生意就蛮好的。”
“为什么要到香港发行股票?你那个明华服装不是办的好好的吗?”喝完酒开始吃饭的荣之贵问。
“荣飞同志,”她一开口的称呼便让荣飞感到陌生且不习惯,很少有人叫他同志,这个曾经无比庄重的称呼和小姐一样被搞歪了,“荣飞同志,签名薄上写着你和任静是父女关系,但她为什么不姓你的姓呢?还有,请原谅我的失礼,今年你贵庚?”
“这就是赌博嘛。”
发到手里的甜甜的成绩不好,也不坏,位于中游。全班46个学生,总成绩排在21名,典型的中等生。值得注意的是甜甜的语文只考了78分。这个成绩在一年级小学生简直就是不及格。
甜甜摇摇头。
“有赌博的意思。不过是合法的赌博。看股票的涨跌是一门高深的学问,玩赌博却不需要那些专门的知识。”
“怎么了,股市跌了?”荣之贵问。
“跌了也能挣钱?”
“等日本的一个消息。”
“有什么急事?”荣之贵问。
“日经指数跌了,到收盘已经跌了四千点!手机一直打不通,家里的电话又没人接——交易所的惨样简直就是1929年10月24号那个星期四!……”于子苏抑制不住兴奋,讲述着现场的情景。荣飞可以想出来日本民众的恐慌绝望,“好,太好了。祝贺你们。”历史正沿着自己的记忆走来,日本将陷入漫长的衰退期。
“43港币。现在涨到6块了。”
“没有。老师说你热爱劳动,她还表扬你呢。”
“嗯。”
家长会后班主任老师留下了荣飞。刚才老师已经自我介绍了自己,她叫刘美欣,戴一副近视眼镜,留着整齐的刘海,典型的小学教师模样。
荣飞苦笑,他不愿意将任静的故事告诉更多的人,只能说是自己的养女。
那对可恶的夫妇还是留给孩子心理上的创伤,或许自己也有份。荣飞沉吟片刻,“甜甜,除掉这个,刘老师那些方面对你不好?”
“日本?你和小日本有什么关系?”
“踩对点就可以挣钱……”荣飞兴奋起来,明华贸易这回将从日本股市攫取上亿美元的资金,有这笔钱,今年联投的扩张特别是傅家堡的前期基础投入就有了物质基础。
“以后你还会看到更多让你们吃惊的事的。”荣飞笑着对家人说,“不要总觉着新社会不会有旧社会的东西了,是不是?可是你想一想,之前哪有公开出售麻将的?现在差不多全民皆麻了。十年前有私人办企业的吗?现在咱北阳的私企越来越多了。哪为什么就不能有股票出现呢?明华服装今年在香港就上市了,哦,就是发行股票了,公开发行,谁都可以买的。”
“主要的目的是筹集资金。”
“股票涨了是不是就挣钱了?”
“这就对了。难怪。”她松了口气,“好像没有,下学后总是直接回家了。”刘美欣回忆着。
“一定一定。”
“那你买日本的股票了?”
“真的?”甜甜高兴起来。
甜甜明显的松了口气,“哪我考多少名?”
“我不想让他们关心。”甜甜提高了声音,显出她倔强的一面。
“不是。”荣飞摸摸她的脑袋,“你的成绩不算很好,但不差。”
“养女?”刘美欣显然有些奇怪,“任静同学左眼失明,而且性格上有些孤僻,哦,也不是很孤僻。我的意思是相比于同龄的孩子,她有些孤僻了。她是全班年龄最大的,而且,她似乎出现偏科现象——孩子某些方面表现出优点,比如劳动,她比一般的同学更不怕脏累……”刘老师介绍着甜甜学期来的表现。
“真的。叔叔什么时候哄过你呀?”对于孩子心里的创伤,还须慢慢来医治,急不得。
甜甜眨着眼不说话。邢芳问,“甜甜,刘老师对你不好吗?跟阿姨说说。”
电话终于响了。荣飞忐忑不安地接了电话,真是于子苏打来的,信号不是太好,不过可以听清。
“老师是关心你。”荣飞似乎明白了。
荣飞担心地问,“她怎么对你不好了?跟我们讲讲。没关系,你怎么想就怎么说。”
“也不一定。假如你在明华服装上市之初以43港元买1千股明华的股票,以现在的股价61元脱手,不算税金的话你大概就挣了1800元。如果你捏着不出手,股票就是一张纸。”
“不要管名次,那不重要。老师说你不喜欢语文,是因为刘老师的缘故吗?”
“股市,公司在日本股市上有些投资……”
孩子点点头。“但是,你不能改变他们,是不是?要学着适应他们,理解他们。比如刘老师,发现你眼睛有点毛病,自然便想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这很正常。换了叔叔也一样。阿姨就是老师,你问问她,是不是一样?你看,是这样吧?阿姨如果这样问,你不一定反感,是不是?但刘老师也是关心你啊。”
“多少钱一股?”
“跌了,跌的很厉害……”
“就是偏科的事,家长的作用是不能取代的,希望你们关注。”
“刘老师总问我的眼睛。还有,我胳膊上的伤疤……”
“老师批评我了吗?”
这个故事荣飞是知道的,那位文明先生曾是爷爷那个小金店的大掌柜,结实上海一位富商后迷上了股票交易,最后在上海滩败了家。北阳解放前文明先生就退出了福顺永金店了。不过坏事变成好事,那位文先生拿着几千大洋回到临同老家,安然度过了后来不间断的政治斗争,而福顺永的继任大掌柜却被定为资本家,在文革中被斗死了。
“算是大学吧。谢谢刘老师,我会关注这件事的。任静的经历比较复杂,不比一般的孩子,”荣飞更担心甜甜已经表露出的孤僻,决定寻求老师的帮助,“她的亲生父母因殴打她而入狱了。我担心孩子因此而发生性格上的变化,这方面学校对她的帮助会更大。刘老师,她有要好的同学吗?”
元月十二号,在家和家人用晚饭的荣飞很明显的心不在焉,父亲和他说话几次没有听清,邢芳不得不复述父亲的话。魏瑞兰问荣飞是不是有什么事,荣飞说他在等一个电话。那个笨头笨脑的大哥大就在手边,荣飞似乎一直在等一个重要的电话。
“叔叔,是不是我考得很差?”
肯定是指任静的语文课不好了。对于一年级的孩子,更多是培养他们学习的兴趣,成绩绝对是第二位的。
“股市是什么玩意?”
“是。我带语文课,不知为什么任静同学不喜欢朗读,也不喜欢背诵,识字也比同班的差。我跟她谈过这个问题,她不说原因。其他功课是不错的,数学次次都考100分,自然课也学的好。我留你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让你和她妈妈帮助她消除偏科,语文的重要性不需要我讲。荣飞同志,你是什么学历?”
“我不想别人知道。”
“甜甜,因为每个人的性格不同,因此他们做事的方法也不同。和你在一起的人,一些人你喜欢,一些人你讨厌,是不是?”
“好吧,有叔叔阿姨关心你就行了。过年前叔叔要去南方,带你一起去,我们坐飞机去。好不好?”
“股票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不出意外的话,今年上海和深圳就要成立股票交易所了。”荣飞对家人说,“你们总相信政府吧?”
“我有个公司是做贸易的,主要业务之一就是做股市。他们在日本做了空头——,空头就是估计日本的股市要跌。”
“那好吧。谢谢您对任静的关心。假期里我尽量多与她沟通吧。”荣飞说,“还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