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节 谷南阳
谷南阳担任副总经理的目标是美食广场。他的助手正是韩慕荣。而老韩的目标是印刷厂的收购或改制。
“不,再好的规划也要看实施。我宁愿做一件实事也不远做十件看是正确却永远停留在纸上的计划。”说这话时,荣飞一定想到了北重。
谷南阳完全赞同荣飞的观念,觉得他写的那篇文章还有修改的必要,想到自己花几个月辛苦搞出来的东西如今还在不知哪个领导的抽屉里睡大觉,不禁气沮。
于是下决心“跳槽”。不顾妻子父母的反对,甩掉了铁饭碗到陶氏了。那时荣飞已经接任陶氏的董事长。直接任命他为总经理助理。负责河西县西湾乡工程的建设协调。年底又升为副总经理,牵头组织“美食广场”工程的前期工作。
仅财务制度就是厚厚的一册。谷南阳找到了办公室灯光管理的那份,制度的文笔不甚精炼,但准确讲出了违反制度的处罚办法和一月内未被抽查到的奖励金额。其中的程序一目了然。谷南阳好奇地向韩慕容要上月考核的结果,陶氏办公室主任,身材有些过分丰腴的崔桂香找出了装订成册的考核结果——有二个人受罚,其余都获得了奖励。考核表上有当事人的签字。
84年以来,省一建几个搞技术的跳槽到了陶氏引起了他对陶氏的关注。其中一个是他的表哥。这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私企,八四年前甚至连“户口”都没有。但这个企业的行为极为怪异,一是经营方式怪异,包括吸纳人才的眼光与手段,二是资金的来源渠道显得很诡异。最令谷南阳感兴趣的是陶氏对于市区旧房的收购,显示出极为高明的眼光,陶氏买的房子几乎都处于城市改造的关键地段,如果由他运作,结果几乎完全相同。直到陶氏斥资帮助西湾乡修建学校,同时建造大批的宿舍楼。谷南阳一眼就看穿了陶氏的用心,心里钦佩无已。
离开陶氏总部的时候,谷南阳发现一楼靠近楼梯有一间“对话室”。刚才来的时候没有注意。便问送他出来的人事戴经理,这间对话室是干吗用的?戴晓杰告诉谷南阳,这是员工和领导对话用的。在这间屋子对话是平等的,陶氏的任何领导,包括荣总,都必须倾听员工的意见。
立即看出了陶氏薪酬制度的妙处。高层必须关心公司的效益,如果效益不理想,今年就白干了。
荣飞特别强调了北阳文化品牌的形成,现代化的城市应当是有灵魂的城市,不仅是高耸的楼群和林立的商场。文化就是城市的灵魂,城市独有的名片。说到四合院,就想起北京;说到园林,就想到苏州——北阳的文化特色是什么?这要很好的研究和提炼。但东城南城交界一带的民居是无论如何不能少的,那一带是旧北阳的核心,旧社会的达官贵人多在那一代盖房置产,它保留了北阳的旧有的生活状态,走进那些胡同小巷,就会闻到浓郁的历史陈酿,抚摸着粗壮的银杏树,仿佛感受到古人就在你身边——像金代的纯阳宫,明代的孔庙,清末民初的国民小学旧址,拆掉了,北阳的历史就被隔断了。谷先生既然是做城市规划的,希望注意到历史与现实的结合,注意到城市文化的形成。不要只顾着拆除旧民居,盖起一片片的搁在哪儿都差不多的水泥碉堡就认为是现代化了。
“谈什么也行?”
“开始多。现在不多了。”
谷南阳属于思维比较超前的人,酷爱学习,业务上是毫无争议的尖子。他所在的规划处虽然肩负规划的重任,但城市规划究竟该如何搞连他们这些专家也不甚清楚。1986年梁省长带队出访欧洲四国,谷南阳也跟着去了。这次考察对谷南阳影响很大,回国后费时二个月提交了一份报告,题目是《论北阳城市建设的方向》,结果石沉大海。
荣飞解释说第一不违反制度,第二时间紧迫,我需要你这样的人才。陶氏不是国企,决不能讲论资排辈。我们一旦走上论资排辈的路子,企业铁定等死了。荣飞笑着说,你不要高兴,如果发现你不称职或者某人比你更称职,你就该让位了。
“荣先生,该去厅里做规划的是你,而不是我们这些人。”
“是荣总的主意。他说必须给员工一个发泄的渠道。员工可以约见任何领导,领导必须在一周内会见员工。时间是下班后。使用完后共同清理卫生。”戴晓杰准备找人打开对话室,被谷南阳拒绝。
谷南阳第一次见到细致到如此的制度。于是所要了陶氏的制度看。韩慕容让人搬出厚厚的三本订了塑料封皮的汇编,“都在这儿了,不停地加,也不停地改或者删减。”
“谈什么也行。”
谷南阳今年三十八岁。和共和国同龄的他属于文革耽误的一代人,十七岁时,正在苦读准备考取清华的他发现时代变了,文革来临了。混乱了二年后,到内蒙建设兵团干了五年,七三年因病回城,成为无业游民,七七年凭借老底子考入同济,八二年毕业分配省建设厅,搞城市规划,八八年底辞职加盟陶氏。
谷南阳也是制度论者。制度是文化的开始。所谓一年看机遇,五年看领导,十年看制度,长远看文化。好的企业文化将保护企业经历所有的风风雨雨而不至于翻船。文化,就是共同的行为准则。让企业几十人,几百人,甚至几千几万几十万人拥有共同的行为准则,不靠严格的制度靠什么?
“为什么设立对话室?”谷南阳大感兴趣。
“多么?”
隔了一个星期,愈发对陶氏感兴趣的谷南阳跑到陶氏总部找荣飞,荣飞却不在。接待他的是韩慕容。可能有荣飞的交代,韩慕容对谷南阳热情,也不藏私。谷南阳先是震惊陶氏总部的气派,这不是一个小富苟安的公司,墙上那些印制精美的反映企业文化建设的标语足以表明陶氏的内涵,这个时候很少有企业怎么做,即使如省一建也没有如此内容深刻的文化标语。而卫生间的一尘不染已经告诉了谷南阳陶氏的管理水平。谷南阳主意到一个细节,卫生间开关处有个小纸板,上面写着管理:某某某,检查:某某某。问韩慕容,解释说管理者负责不出现长明灯现象,如灯管损坏要通知维修工修理。而检查者则是抽查,如果晚上卫生间没人却开着灯,或者灯具损坏没人修理,则处罚管理者。
人事自有其制度。总经理助理以上的领导任命权在董事会,而董事会的表决是按股份计算的。这样的制度导致控股者控制了企业的高层任免。不知算不算荣飞的独裁。谷南阳对自己骤获高位表示忧虑,韩慕容已经担任陶氏总经理助理数年,论资历比我深多了。
谷南阳看到了一份让他更感兴趣的东西,那是钉在墙上的目标分解图,助理以上的领导都分解到了自己的任务,详细的时间节点和执行部门。这种方针目标管理方式在后来再平常不过,但此时还是给谷南阳极大的震撼。
最感兴趣的是薪酬制度。谷南阳发现,陶氏的薪酬制度很有特色,手里这份稿子的生效时间是八八年元月,是刚试行的。陶氏给员工的固定薪酬呈现一种金字塔形状,越往基层,固定的薪酬越高。如办公楼清洁工的月薪固定部分是100元。奖励部分不超过固定薪酬的30。而办公室副主任的固定月薪为220元,年底根据公司经营目标的完成情况给与固定月薪3-6个月的奖励。主任则是4-8个月。到总经理助理,奖励则变为赠股,当然也可选择折换现金,最高可以拿到固定薪酬的4-6倍。如果公司亏损,这一切就泡汤了。副总经理以上的“活分配”部分比助理级更高,随着企业效益的提高水涨船高。
在那个时候,谷南阳就萌生了加盟陶氏的念头。不管这些制度出自谁手,谷南阳都深为敬佩,而卫生间灯光的管理,可以看出陶氏对制度执行的认真。而设立对话室更是触动了谷南阳心底的某根敏感神经。
“说的好。”谷南阳将自己思考的东西说出来,荣飞很认真的听。
谷南阳决定见见陶氏的当家人。当时工商登记的董事长仍是陶莉莉,或许这是企业冠名的原由,但这个女人似乎根本不管陶氏的业务。总经理叫崔虎,一名三十出头的剽悍汉子,更像是总经理的司机保镖而不是总经理。果然,详细了解下,此人绝对拿不出陶氏的决策。谷南阳以为是崔虎助理韩慕荣的杰作,他找韩慕荣聊,韩慕荣直接将荣飞端了出来。谷南阳吃了一惊,于是约荣飞聊。荣飞得知谷南阳的工作单位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请谷南阳在花园吃了顿饭,两人从城市的功能聊起,涉及古建筑保护,城市文化的定位,城市特色的形成,聊得极为投机。对于住房将走私有化的路子不约而同,那天荣飞讲的比谷南阳多,没有多少理论性的东西,完全是描述北阳城市改造的具体方案。城南的文化圈,北城西城的工业圈,东城的和南城的旧城改造及河西的开发。荣飞似乎对北阳城市建设的细节进行了深入的思考,比如地铁线路的设计,街心花园和中心商业区的改造,甚至规划了高架桥。这玩意谷南阳只是在欧洲考察时见过,不知荣飞怎么这么熟悉。荣飞对于道路建设极为关注,认为交通问题将是城市建设的瓶颈之一,现在改造城市必须有超前的眼光关注交通。交通的主要工具不是自行车,而是极为通畅的公交系统和日益增多的私家车,荣飞似乎对私家车有些排斥,特别建议研究公共交通和停车位的建设。商场,居民区都要多设停车位,并提前进行商业化的运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