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家事
棉花巷新装的路灯发出黄白的光,不远处几个闲汉正聚在路灯下下棋。荣飞走过他们身边,对这些悠闲的人们产生由衷的羡慕。什么时候自己也可以像他们一样闲适?荣飞已经感到了累,那种从身体到心灵的累。从北重出来,两年的时光他一直在高强度地运转,带动自己的企业也像换了更强马力的发动机。这种生活真是无奈啊,很少有时间陪陪奶奶,连邢芳怀孕也很少能陪她聊聊天,散散步。
“吃什么喜酒?”
“应该回吧。彪子从我们这儿出去大概找三姐了吧。三姐没给我打电话。”家里去年就通了电话。
“不用了。在飞机上吃了一点,我不饿。”荣飞拉住邢芳,看着妻子已经隆起来的小腹,爱怜地伸手搁在上面抚摸,“据说孩子能感觉到父母对他的爱护。没事这样多跟他沟通,这叫胎教。”
“时候还早。哦,三姐回去吗?”
因为常乾坤曾找自己,希望荣飞劝劝邢菊。也不知老常是怎么想的,邢菊怎么会听自己的话?不过还是跟妻姐谈了,一开口就被邢菊顶回来,除掉这件事,别的都可以听你的,这件事你不要问,更不要管。
“是啊,我也劝过三姐,可是没用。对了,昨天彪子来过。”
“哦。”荣飞淡淡地应了声。
邢菊已经完全融入北阳,成为北阳人了。原来的一口空山方言已经被相当标准的普通话代替,除了和邢芳,与其他人交谈都是用普通话,谁也听不出邢菊的籍贯了。
“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胎教真是科学。”荣飞从邢芳小腹上收回手,“跟学校请个假吧。每天这么远的路程,一周带12节课,我真有些不落忍……”
“真的一样。”荣飞轻轻对邢芳说,“总是忙,顾不上陪你,亏待你和孩子了,对不起。”
“生意是做不完的,三姐跟我说过类似的话。钱也是挣不完的,我看你现在太累了。”
“本来就成了。还不是因为国内的局势。”荣飞的脸色阴下来,“你们学校还正常吧?”
“又换了个对象。”魏瑞兰轻声说。
荣飞走上二楼时看看表,九点半还不到父母睡觉的时间,估计奶奶已经睡了,他迟疑一下敲响了父母的房门,母亲开门让他进来,随即看到正在客厅踱步怒气冲冲的父亲。
一个小时后回到自己的家,邢芳还没睡,刚改完一沓卷子,“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弄饭去。”
“小虎三周岁。风俗是要办一办的。”邢芳知道老父一定兴高采烈。
“阳历7月24号。我是回不去了。”她摸摸自己的肚子,“你有时间的话还是回去吧,要不大姐知道了不高兴。”
荣飞在棉花巷口下了车,吩咐黄天明早来接他去市府。这次与荣氏的会谈市里很关心,程恪一定要亲自听汇报。下午他的安排是去河西,将与崔虎韩慕荣去河西看新楼盘。荣飞特意叮嘱王爱英,“王姐明天上午就不必陪我了。下午一同去河西。将上次陶氏报来的那份规划书拿上。”
“没有。小逸怎么了?”荣逸87年底复员回来,被安置在东城轻机厂,不到三个月就辞职了,和几个战友跑到南方做水产生意,干了半年将本钱赔光,干不下去了。去年夏天回到北阳,又进入陶氏,本来是在工程队做小工,嫌累,陶氏将其安排学做工程监理。他没有专业知识,又不太愿意学习,很快就将自己变成编外人员,只是领一份不菲的工资而已。关于荣逸的工作,在他不与家人商量便离开电机厂摔掉铁饭碗后荣飞曾认真和弟弟谈过,那时荣逸正着迷王朔的小说,他援引《玩的就是心跳》中的对白,“一想到我每月就领几十元工资,我立马就辞职了。”
“不,我是想起老常,其实老常也挺不错的,性情温和,对三姐也好,常静还是个孩子,三姐这件事上有些过分了。”
“舆论导向出了问题,将来会有人为此付出代价。可惜我进军澳洲的时间表要放慢了,真是可惜。”
“好吧,到时候我带三姐回去。”他懒懒地躺在床上,“回家的感觉真好啊。”
“还好。我知道该怎么做——最近三姐不常来吗?”
“你是做正事嘛。对了,这次谈的顺不顺利?”
“找三姐有事吗?”邢芳问。
“没那么娇气的。我身体蛮好,不累。”邢芳幸福地说。马上到预产期了,但孩子还没动静,就这样期待着瓜熟蒂落的那天。学校正在期末考试,校长希望带着主课的她坚持到学期结束。
“生活方式?他有什么生活方式?”荣之贵看见老母亲从卧室探出头,便止了话。
“你这个弟弟我是管不了了。你是他哥哥,或许和他有些共同语言,你问问他,就这么每天游手好闲下去?三天二天换女朋友?”荣之贵坐在沙发上,仍然怒气难消。
“基本正常。市里下了文件,郭校长紧张的要命。这次厂里还算重视,几个比较激进的学生家长都接到了任务,有时候家长的话比老师管用。你说,为什么会这样?电视上的报道铺天盖地的,好像要出大事。”
“干嘛生气?”荣飞问。
“你都问了十八遍了。真的一样。都是我们的孩子,男女有什么区别?”
“还不是因为小逸。”回答的却是魏瑞兰,“你刚回来?生意谈成了?”
邢芳笑了,“你倒懂得多。”
邢彪除了借钱不会来北阳,去年一年中不下五次来借钱,起初还是三千二千,后来就上万了,胃口也越来越大。借钱的理由也越来越多,更多的是他老婆宋赖妮家的事,赖妮家的什么事都要管,修窑洞,还旧欠,弟弟成家——最后一次被荣飞顶掉了,因为邢彪要在北新市区开一间摩托车专卖店。也不知听的谁的蛊惑,要代理嘉陵摩托在北新的销售权。向姐夫借钱30万。荣飞问了邢彪关于专卖店的事,基本是一问三不知。只说可以挣钱。荣飞对邢彪说,做生意必须按做生意的规矩来,说不清专卖店的业务就不要做,什么时候搞清了什么时候再说。
邢芳知道荣飞对邢彪有些意见,“这次是来请我们回去吃喜酒的。”
“奶奶希望是个男孩……”记忆里邢芳生的就是儿子。那张阳光灿烂的脸庞最近特别令荣飞困惑,强烈地感受到穿越时空的奇妙。难道一切都可以重来,那个活泼聪明但有些慵懒的小家伙真的会来?老太太肯定是想要男孩的,包括母亲都一样。每天老太太都上来,有时就住在这儿,荣飞给奶奶准备了一间卧室。这间卧室有时归邢菊使用。
“他不是小孩子了,有自己生活的方式。”对于弟弟,荣飞是了解的,说重了,就是好吃懒做。说的轻些,就是过于随意,与世无争,走哪算哪。至于谈女友的事,荣飞真跟他严肃的谈过,看来效果不太好。
“常来。她们在忙荣诚美食城的事。”
以荣飞对邢菊的了解,邢菊不是小肚鸡肠的女人,否则也就不会去管石芳生的母亲了。虽然石母最终没能救下来,但一直拖到今年春节后才去世。癌症目前确实是不治之症啊。邢菊的此举在十里坡也颇得赞扬,乡亲们说邢菊有情有义,要不是接到省城,早在一年前就玩完了。治疗的费用都是邢菊出的,借荣飞的钱也基本上还完了。荣飞算她大概将这几年来北阳攒的底子全掏干了——邢菊同时又是一个很不随和的人,这点与邢芳不同。邢菊会因为一件小事较真,因为在她看来,小事才见人性。邢菊认为,她这个继母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一切,孩子小,但不能以年龄小就不能批评。
“什么时候?”
邢菊艳丽的面容浮现,她最终还是与常乾坤成了,去年办的喜事。但婚后的日子并不顺心,原因多是常乾坤的女儿常静。家里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女人做母亲,所有的孩子都会有抵触情绪。半年来孩子与邢菊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多,越来越激化。将常乾坤夹在中间十分的为难。
“奶奶。”荣飞站起来,到老太太屋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