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节 理想
“我要挣很多钱,完成以下心愿,第一,让我自己过上想过的日子,第二,让我的爱人,我的亲人过上他们想过的日子。第三,让我的朋友过上想过的日子。”
“赌博嘛,自然有输有赢。好在我赢了。哈哈。做生意,第一桶金最难,有了第一笔钱,剩下的就是眼光了。所以我才敢说你弟弟结婚我来负责的话。”
“我的理想?”
“你是说空山将来会变好?”
“你注意到了吧?你们老家这几年才开始有了新房子。旧堡的房子很多都有百年的历史了,这说明什么?”
“这就创业了?”
“你别不信。见过瓶装水没有?就是用塑料瓶装的自来水。北京上海这些大都市应当已经有了。一块钱买一瓶,大约一搪瓷缸子,你买不买?”
因为明日都要上班,等不及晚上邢彪回来商议工作的事。北阳及枣林的地址都留下了,荣飞还写了封信给魏国禄,说明邢彪与自己的关系,希望他给邢彪找一份适合他干的工作。如果到北阳,自然先去找他们。
“可你家那儿条件比空山好的多。”邢芳已经熟悉了荣飞的家庭,除了没见面,其他的都熟悉了。
“即使不全是我的,也够惊人的,对吧?”荣飞微笑着将车停在北新市的一个街边小店边。“我们在这儿吃点饭吧。”他也不管邢芳是否同意,直接进去找座位了。
“总之是少不更事。”荣飞笑着说,“之后我忽然明白了许多道理,包括挣钱的法子,”荣飞说的全是真话,“我同寝的一个同学,他舅舅是在香港做服装生意的,于是我就在82年的春节去了趟珠海,见到那个香港人,说服他投资做羽绒服,他相信了我的话,厂子就这样办起来了。现在他是明华的董事长。七月的在世界杯上挣了钱,我就将其投入到服装厂里,82年秋服装就上市了。做生意的人手里其实没多少钱,比如明华,挣的钱都投入到扩大再生产了。盖厂房,添设备,雇工人,买原材料——除非挣一笔就走。那样是投机,不是投资了。”
荣飞在坑洼不平的山道上小心的驾驶着车子,“我也是农村长大的,从没有歧视过农民。往上推三代,中国人999的都是农民。小看歧视农民就是忘本。”
“你已经有了不错的事业,为什么不全力经营它而躲在北重?”
“境外有赌球的。赌博在我们这儿是犯法的。但在香港澳门甚至许多欧洲国家都是合法的,当你押对输赢,就可以挣钱。我第一笔钱就是赌球挣的。用它和一个香港人做了生意,你已经知道了,做羽绒服。”
“任何事物的发展都是螺旋上升的。知道过去我们买肉吧?过去城市是凭证购买,而肉是分等级的,最好的等级是肥肉。因为那样可以炼油,油可以炒菜。炼油的渣滓也不会扔掉,都要吃掉的。现在证明那是致癌物之一。现在已经露出苗头,很快,瘦肉的价钱会超过肥肉。”
“你有好主意?”
“会看足球吧?”
“我没想过。假如可以,我想回报我的姐姐们,尤其是我大姐,我上学的钱都是她出的……”邢芳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她叫明华服装有限公司。地址在深圳,最大的和目前发展最快的经济特区。去年的收入差不多有1000万,利润嘛,有300来万吧。以后规模的利润的比例会增大,由于竞争,现在差不多出现十家生产羽绒服的厂子,钱会越来越难挣。”
“我相信你。不然也不会跟你相处。可是现在,现在你为什么不专心做生意呢?”
“对,假如不考虑外部条件,你希望的生活是什么?”
“你呢?你的理想是什么?”
记忆里的邢彪沉默寡言的,很老实,但没什么技能,只能干一些体力活。
“生意只是为了生活,生活不只是生意。我的目标就是和你好好地过一辈子,我们幸福,让家人朋友都幸福。目前我不需要离开北重,这儿有最大的人才库,我要好好找几个帮手。当然,这话我只能对你讲。”面条已经上来,荣飞示意邢芳赶紧吃饭。他们赶回北阳已近晚上九点了。
“你说话总是这样。空气还能卖钱?”
“是啊,我也不买。再过十年你就会买,记住我的话。那时的价格怕是不止一块了。”荣飞终于进入空山县城,穿过县城就上了至北新的高速公路。路就好走多了。
“这么好的车,怎么就借给你了呢?”邢芳看着脏兮兮的轿车,心里对荣飞的陌生不仅没因荣飞的解释而消失,反而更浓了。邢芳想,我家已经去了,家里算是接纳了他。而他家和他一样,仍处于重重迷雾中。
“我不饿。你饿了?”邢芳问,“你怎么做起了服装生意?电视上的广告做的那么多,厂子一定很大,你从哪儿来的钱?”起先荣飞曾说过他家并不知道此事,那么钱一定不是家里给的。
“不。懂得报恩的人是值得我去爱的人。这是很崇高的理想。”
“你想问服装厂是什么名字,在哪儿,每年挣多少钱?对吧?”
“意思就是历史在拐弯。改革开放前的100年是我国经济的一个低潮,表现在民间就是贫困。农民图什么,有钱的话一般首选盖房子,在村里看一家有没有钱一看房子就知道。十里坡现在还比较困难,以后会变样的。其实你们这一带历史上或许不错,我注意到有几家的屋檐还画着画,虽然已经被烟熏火燎看不清了,说明过去还是很有审美观的,精神生活是建立在物质之上的,现在盖的房子也不会请人画上几笔。贫困的原因还有就是地理位置,交通和资源问题越来越决定富裕的程度,空山要想致富,不解决这两个问题空山的面貌就难以改变。”
“可是我家确实太穷了。不是我姐弟在,我真不想回来。”邢芳有些郁闷。
“我要是有五万块,这辈子就不上班了。”邢芳笑了。
回北阳的路上,邢芳问起了荣飞对自己老家的观感。
“懂一点。”
“我都有心思干这个。但遍地是黄金,钱是挣不完的。”荣飞说,“我们到北新吃饭吧?”
“不买。也没人买。”
“……”
几百万是什么概念邢芳根本不清楚,她在心里默算了一下,以她的工资,一年大概可以攒400元。这是最大的限度了,干上100年才攒4万元。几百万是什么概念?
“当城市人苦恼于钢筋水泥堡垒中的生活,甚至一口新鲜的空气都当做商品卖,空山,你的十里坡就会以宁静的自然风光吸引游客。现在你的家乡,你的二个姐姐和你弟弟,应当想办法多租下荒山,想办法多种树。十年树木,这些树将来都是财富。”
“小农经济的特点是自给自足。对交通的依赖没有现在大,工业化开始后,农村的位置基本决定其富裕的程度。这点无法改变。十里坡要想赶上傅家堡,走传统的路子绝对不行。”
“我不懂你的意思。”
“一点也不难吧?”
“至于我为什么到北重,我到北重就是为了找你,不管你信不信。”他看着邢芳迷茫的眼神,“我跟你说过,我知道你会来北重,而你将是我一生的最爱,而我一定会让你幸福。你一定要相信我。”
“赌球也能挣钱?赌输了咋办?”
“你那个服装厂……”邢芳想问什么,但将后半句话憋回去了。
饭店很小,人也很少,只在靠窗的地方坐着一对爷孙模样的人。“两碗面条。”荣飞对老板说。
“300万?”邢芳忍不住喊出这个数字。
“傻丫头,我的钱就是你的啊。不过你说的这句话有二个错误,第一,凡是抱着这个目的的一般不会有钱。第二,工作的目的不光是挣钱,而且是快乐。国外有个人说过,对,这个人讲过人的需求有五个层次,第一个是生存,如果人的生存权受到威胁,那么尊严面子一类的东西就顾不上了。过去讲为了一块饼子就出卖肉体的女人其实不该歧视她们,而应该埋怨社会。最高层次则是实现自我价值。这个很有意思,比如说你,你的理想是什么?”
“回去也要吃饭,就在这儿将就点吧。”荣飞掏出纸为邢芳擦擦凳子,桌面油腻腻的,荣飞皱皱眉,用另一张纸擦擦从筷子盒里取出的筷子,小心的拿在手里。“你有很多问题,首先是怎么认识香港人的,然后是香港人怎么会和我合资?再就是既然有这么多钱干嘛还在北重上班?挣那每月不到100块的小工资,最后一定是我为什么找你。”荣飞眼睛盯着桌面,“大二的时候,我上体育课时出了次事,将鼻梁撞断了,不信你摸摸看。”荣飞让邢芳摸他的鼻子,邢芳感到好笑,真的摸摸,却没摸出来什么异常,“怎么会撞断鼻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