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你快回来
“一进水里就没多少了。不是有别的菜的话，十斤根本不够。再来一盘蘑菇，一盘粉条……”杨兆军绝对不止一次吃过，从他点菜的熟练程度就可以看出来。
“荣飞，电话。”是值班的霍师傅的声音，她的声音极大，如果要她主持一个百十人的会议，不用话筒也听得清楚。
“我的歌都很简单的，一听就会。”荣飞站起来，酝酿了情绪，“过上一把瘾，捧出我的心。下定了决心，不要再深沉。”他唱了四句。
“兆军你喝酒太猛，会伤胃的。”荣飞只抿了一口。
“对对，小孙说的对。就是瞎玩呗。拜托大家给我保密，别像单珍一样到处宣传，改日被工会纽主席知道，逼着我写歌，万一写不出组织上需要的豪言壮语，我就惨了。”
“这叫艺术手法。不错，真不错。老荣你不去搞音乐太可惜了。来，兄弟敬你。”杨兆军将杯子里的酒干了，朝荣飞晃晃杯子。
“好吧，我这首歌真是给我未来的老婆的。”荣飞充满感情地唱了首后世广为传唱的《你快回来》“没有你，世界寸步难行。我困在原地，让回忆凝集——走到思念的尽头我终于相信，没有你的世界爱都无法给与——心中有个声音总在呼喊，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
“谢谢。我要去上班了。如果有空，希望你来北钢。”
“你应当去音乐学院。”孙兰馨笑着说，“开始我根本不信，有这本事的人干嘛来这儿呢？”
荣飞掩饰道，“我的本事多啦，一看她的气色就知道她肝气弱。”
“不为什么。明天再说吧。休息四天呢。”
“算数。”杨兆军喝酒后豪气更足。
火还是炭火，水很快就开了主菜是羊肉，相比记忆里吃过的用特制的自动刨刀削下的羊肉片，火锅店的羊肉切的还是厚了些。这是北阳严寒季节的最爱了，大家在欢呼声中开动，对火锅的味道赞不绝口。
“猜的。”荣飞看见单珍看他，“我脸上有什么不妥吗？”
“这个歌是要俩人唱的，假如有女生陪我唱，我就来。”荣飞看着邢芳。
“不喝也行，你给我们来个新歌。只要你能唱出我没听过的新歌，我再干一杯。”他拎起酒瓶给自己的杯子倒满。杯子是黄黑色的瓷杯，倒满了足有二两。
孙兰馨大笑。“有你的水平，骗女孩子还不手到擒来？不知谁会嫁给你，我是不敢的。哪天生了气，你出去唱一首，不知被那个女的领走了。”
“《祈祷》。没听过吧？”
“吹吧，吹吧。”林恩泽笑了。他是结过婚的人，当然看得出荣飞对邢芳的意思，他觉得高兴。
“呵，太好了。我就喜欢荣飞这样的好同志。”杨兆军笑道，“大家点菜，尽着性子点。”
十六副牌很快就打完了，杨兆军意犹未尽，看看时间还早，“干脆我们去喝酒吧？邢芳也去，将孙兰馨她们也叫上，今天我请客。”
火锅店当然是荣诚的连锁，荣飞知道厂门外的这间是第七间了。
荣飞笑道，“说话算数？”
“中英关于香港问题的谈判结束了。再有十三年，不，十二年半，香港就回归了。到时候我请大家去香港玩。”荣飞将手里的报纸铺在桌上。
元旦前发了身毛料西服礼服，是联系北京一家服装厂定做的。许多人在放假前穿上了这身藏蓝色西服，一个个精神十足的，在街上遇到熟人便抖搂自己的衣服，充满了发自内心的自豪感。各单位都小小的搞的点福利，中学每人发了40元奖金，人人脸上喜气洋洋。荣飞他们因为是后半年来的，只发了20元，平波去找郭星辰理论，被郭星辰训了一气，晚上回来情绪不好，怪荣飞林恩泽他们不和他一起找，让他为集体的利益牺牲了个人的利益。生了气，连晚上固定的娱乐——桥牌也不打了。
邢芳注意到荣飞的脸色不豫。想说什么，终于没说出来。
荣飞已经将张昕的事压下了，既然已经决定了，最要不得的就是拖泥带水，“好啊，我们都将奖金拿出来，喝酒去。”这是个好机会，也许会和邢芳发生点什么。
荣逸参军走了，这个元旦他必须回家去。
“好，争取吧。”
“记得去年的今晚吧，时间过得真快。”
“你真是关心邢芳哎。”单珍说。
“你呀。”荣飞也喝了二两多白酒了，苦笑着摇摇头。
“是挺好听的。四季少了夏秋冬。只剩春天恐怕长不出庄稼了。”孙兰馨家也是农村的。
“你别看我。你老同学在这儿呢。”邢芳也喝了点，脸红扑扑的。荣飞知道她肝不好，忍不住说道，“你最好少喝酒，对你的肝不好。”
“对，单珍你唱吧。”孙兰馨说。
“这是什么呀，怎么是这样的火锅？”邢芳没吃过火锅，但见过的火锅和这个完全不同。
“傻瓜。人家是早写好的。对不对？”孙兰馨看着脸像滴出血的杨兆军。
“不成啊，我们那儿是山区，缺水。再说，种出来怕是也没人买。”邢芳说。荣飞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在他的记忆里，邢芳的家乡一直到下世纪都不种菜。每次回去她都在空山县城给家里买上几大包菜，分给亲戚们。
“你总是关心一些遥远的不着边际的东西。”邢芳说。
“真是聪明。”邢芳喜辣，荣飞是知道的，“我想你一定喜欢辣。”
由于说好是凑份子，坐下后林恩泽开始收钱，荣飞拦住，“别，这次算我请客好了。”想到邢芳家庭的困难，实在不忍让她出钱。另外，平波的性子，让他出钱也是难。
“你好，没有回家吗？”荣飞和张昕说话，总感到紧张。
“以后会好的。”
“老荣，最近有没有新歌？给我们露一手？”杨兆军说。他喝酒上脸，此刻脸红的像个关公。
服务员将调料给大家分到每个小碗里，不是芝麻酱，而是一种醋和香油的混合物，里面还有一半的葱花和香菜。
“这叫鸳鸯锅。”荣飞介绍道，他挨着邢芳坐了，给邢芳介绍，“这半拉是辣的，那边是不辣的，这样就照顾了不同人的口味。”
“明天回。今晚还要加班。你呢？为什么没回？”
“根本不用想，他是随口就来。”单珍索性放开了，“去年元旦他就是在我们宿舍混吃饺子，一高兴就唱了首新歌，立即在学校传开了。”
“去，都去。”杨兆军是个爱热闹的人，赶紧招呼人。他上楼将孙兰馨和单珍都喊了来，又将电视间看电视的平波叫上，“我们去外面那间新开的火锅店，真干净，味道也好，这个时候吃火锅真是好享受。”
“胡说什么呀。”邢芳低声对她身边的单珍说。
孙兰馨爱唱歌，“我不会呀，让我怎么唱？”
“兰馨来，兰馨在屋里总唱歌。”单珍说。
“爱就爱他个腾云驾雾，爱就爱他个天翻地覆。爱就爱他个轰轰烈烈，爱就爱他个迷迷糊糊。”荣飞又唱了四句，“就是这样，前四句女生，后四句男生。”
“能吃得了那么多？”邢芳问。
人一辈子会有几十个元旦，但每个都不会一样。只有热爱生活的人，才会体会到其中的区别。
“真的啊？”邢芳像看怪物般的看着荣飞。之前听说过但没在意。荣飞急忙跟单珍摆手，不料孙兰馨已经听见了单珍的话。
“哈哈，不过老弟有这手本事，呆在厂里真是屈才了。我敬你一杯。”林恩泽端杯敬荣飞。
“当然。时间过得真快……”那个晚上荣飞不会忘记，他这样认为。
荣飞假嗓子的技巧极好，高八度的地方他都可以轻松上去，众人被他这首充满感情的歌曲打动，均在想，此人怕是真的爱着一个远去的姑娘。单珍见荣飞的眼神总是瞟向邢芳，心中的疑惑更盛，感觉到荣飞在爱着邢芳。这，这怎么可能呢？简直不可思议！
“羊肉十斤。”杨兆军喊道。
荣飞起身去接电话，杨兆军在背后喊道，“你他妈快点啊，打电话总那么啰嗦。”
“什么歌？”邢芳提起了兴趣。
“过上一把瘾，说出我的心，天高莫要测，真意换真心。”
“怕是你心里有不妥。”单珍笑着说。女孩子的心思都是玲珑剔透的，感觉到荣飞对邢芳有那么点意思，但又觉得不太可能。因为论外表，邢芳是无法和张昕相比的，既然拒绝了张昕，怎么会看得上平凡的放在人堆里找不出的邢芳？
地上的积雪还没有全化，一行七八人踏着残留的积雪步行近1000米到火锅店。他们去的时候，用餐的高峰期已过，另外的三桌客人不多会就全散了，整个店铺就剩下了他们一桌。
柜台上有个小录音机，由于只剩他们一桌客人，两个服务员躲在柜台后听起了歌，单珍喝了点酒，悄声对邢芳说，“这歌的作者就在你身边呢。”正在播放的歌曲是《飞得更高》，荣飞“创作”的第一首歌曲。
“现在的人真是聪明，冬天也能吃到这么多的蔬菜。”孙兰馨说。
“叫邢芳来吧，死了张屠户，不吃带毛猪。”杨兆军对平波看不上。平波的性情很像回到江西的倪凯，性子确实有些怪，好像有些自私，不大合群，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缺点。荣飞看着杨兆军上了二楼，不由得想起昔日同屋的几个好友。倪凯，鲁峰还有马金玉，毕业一分手，见一面真是不容易了。李建光来过电话，这个元旦会带陈丽红回家去，看来俩人的关系正常发展着。
“哈哈，瞎玩呗，你们还当真了，既然单珍献宝，就让单珍唱吧。”
单珍逼不过，唱了二句，“哎呀，歌词记不得了。他的词写的蛮好的。可惜我不是唱歌的料。”
“不是不是。单珍可以作证，我在工学院可是乖孩子，全院有名的荣善人。”
“真是不错。接着来。”大家喊。
“看着挺香的。”孙兰馨对杨兆军说。
荣飞记得因为待遇问题曾爆发于学校的矛盾，新来的大学生们还罢了几天课，那次他生病在家没有参与，回来后被同事斥为怕事。现实和梦境也会发生小小的误差，没人再为待遇向厂里请愿了。好在邢芳真的出现了，而且，由于抓住了一些机会，他和邢芳的开局良好。
大家又笑，觉得这个饭局真是有意思，将朦胧中的窗户纸给捅破了。“你真是坏死了，坏死了。不行，你还得来一首，来一首为你未来的妻子的。”
“你怎么知道？”
“你好，元旦快乐。”张昕的声音软绵绵的。
“诗言志，歌也如此。荣飞，老实交代，这些歌是不是被某个女孩子逼出来的？”
绞尽脑汁为王林写了十几页的条呈，送走后荣飞总算松了口气。元旦马上就来临了，北重洋溢着节日的气氛。办公楼悬挂着大红的灯笼和彩灯，厂区主要道路的路灯都换了新灯泡，每个单位都大搞卫生，凡是有条件的都挂了彩灯灯笼类的东西。所有的办公室都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厂部和总务处下设的卫生办专门组织人马检查各单位的卫生情况。初次在厂里过节的学生们都有些新鲜，但呆上几年就会习以为常，这算是北重一个有标志性的企业文化，区别于大部分省营和市营的企业。
“点菜。”荣飞叫道，接过穿着红色制服的服务员的菜单开始点菜，被杨兆军夺去，“既然你请客，就该让我们点。”
“唱一个，唱一个。”杨兆军起哄。
“大棚菜。街上买的都是大棚菜。你们家也可以种的，价钱比夏秋二季的高了好几倍。”荣飞希望邢芳的家乡也能找到一条致富的路子。
“我属于那种中毒较深的易装癖。”荣飞笑着说。
“快着点。十六副牌，打完就散伙。”林恩泽说，“明天我要赶早车呢。”元旦休息四天，林恩泽自来厂还没有回过家。
大家大笑。荣飞笑着说，“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敢嫁我，只敢嫁在座的某人。”
杨兆军拉着邢芳下楼，“凑个数嘛，又不是玩钱。我和你搭档。”今晚吴志毅也不在，连四个人都凑不齐了。
“真是好听。不过我可没你的水平，听一遍是唱不出来的。你都唱完好了。”
“保管你吃上一顿就放不下了。”杨兆军帮孙兰馨拌着调料。看来历史正在重复，杨兆军和孙兰馨不可阻挡地要走到一起。洞察未来的感觉真是奇妙啊。不过荣飞不会让杨孙二人的悲剧重演了，一定要管住这个风流成性但又才华横溢的杨兆军。
荣飞以为是崔虎或者是黄明福的电话请示，没想到竟是张昕的。
“我真不会。我还要看射雕呢。”邢芳是射雕迷，不过八三版的《射雕英雄传》确实是精品，荣飞对比过两部电视剧，除了技术进步带来的特技进步外，演员的表演真不如黄日华翁美玲那帮人。邢芳拗不过杨兆军，只好牺牲自己的电视剧了。她坐下，不由得看看荣飞，他在那儿专心看着张报纸。“荣飞，看什么那么专心？”
“过上一把瘾，拥抱你的心，不在乎过去，日久见真心。过上一把瘾，拥抱你的心。人生能几载？死了也甘心。”荣飞笑着对杨兆军说，“该你了。喝吧。”杨兆军二话不说，端起杯子干掉了，“痛快。这歌写的好，人生能几载？死了也甘心。过去曹子建七步成诗，没想到我也能见到如此捷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