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林恩泽
“我找这儿管事的人。是荣飞让我来的。”
“工作我可以帮你找,薪水要到单位谈。但一定要保密,而且不能跟人说是我介绍的。”
“老林,你的观念需要改改了。知道改革开放最显著的标记是什么?”
“我做什么呢?这是我的毕业证。”
“说实话,我还没见过如此豪华的猪圈。卫生条件如此苛刻,真是的。”
林恩泽简直喜出望外。200元几乎是他三个月的收入了。如果是真的,他的外债用不了二年就可以还清。
“不用看了,荣飞说了我自然信。具体的事情让老秦交代吧,我还有事要出去。”崔姓汉子到屋外发动了摩托一溜烟跑了。
“你呀,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呆气。哪有员工嫌自己的薪水高的?”荣飞笑笑,“再说了,你怎么知道就给你一个猪圈的活?”
“在什么地方?最好我去现场看看。”今天下午他没课,特意请了半小时的假。
正在沉思的林恩泽抬头见是荣飞,“去了,我正想找你呢。那家公司给的待遇太高了,恐怕受不起。还有,他们跟你什么关系啊,好像挺给你面子。”
林恩泽带着草图回到厂里,晚上一个人坐在阅览室琢磨。北重对这帮大学生真是不错,这栋大学生宿舍不仅有电视室,洗衣间,还有一个阅览室,给他们订了不少的报纸杂志。
“今天去了?”
“不知道。”
“说不好。”林恩泽想了想,“应该可以。今年的猪肉就涨价了,过年的时候外面总有人到村里收猪……”
“包括猪圈?”
林恩泽接过来展开一开,似乎是个猪舍。
“好极了,你认识建筑公司的人?”
“什么工作?”林恩泽动心了,荣飞就是北阳人,指不定这小子真有办法呢。
林恩泽注意到荣飞处事极有条理,对人极有礼貌。不管是陌生的还是熟识的,打扰了别人他都会说对不起;受到别人的帮助一定会说谢谢。哪怕是在公共电视室看电视时别人给他让个座。即使是厂里派来照顾大学生的值班员也是如此,荣飞对那个老太太极为客气,礼貌用语不离口。荣飞从不议论女生,也不去女生屋里串门。这点和性格外向的杨兆军形成鲜明对比。杨兆军的乐趣在于观察评品女生,这个眼睛太小,那个走路姿势太难看,嗯,她长的还行,就是太黑了些。荣飞也从不给人找麻烦,在他屋里聊天巨绝不超过十点钟必定告辞走,比如吴志毅这点就比较差劲,这小子是个夜猫子,晚上一直要看电视很晚,声音还开得极大,林恩泽就见过荣飞批评他,要他将声音调小,自己听见就可以了,不要打扰别人休息。荣飞也不议论别人,和他聊天时更多的是关心一些他认为虚幻的东西,比如北重搞民品适合干什么类型的?林恩泽认为他有些虚,或者是好高骛远,除此之外,林恩泽真说不出荣飞有什么缺点来,要说缺点,就是他打电话太多,找他的电话也太多。设在一楼楼梯口的传达室对外的那部电话快成了他的专用了。林恩泽不知道他哪来的那么多事。
“林恩泽。”
“老林,你们那儿有没有搞猪场的?”
成熟是一种魅力,但也是一种悲哀。成熟的代价是时光的流逝,是难以唤回的青春不再。成熟只有体现在一件件的事情中,嘴上说成熟的人未必成熟。
“你的本行啊,做建筑设计。”
“秦师傅,”在厂里一般叫师傅总没错,荣飞说道,“秦师傅,有什么活儿就交给我吧。”
“瞎想。你不是拿着猪圈的图纸吗?”
“为什么呢?生意的挣钱与否主要取决你从事的行业和本钱。在中国,务农只能改善生活,很难改变生活。如果实在是家里困难,你可以在北阳兼职一份工作,如果觉着这份工作好,再考虑离开北重专心干。”
“好吧。我相信你。”这顿饭的钱荣飞要出,被林恩泽坚决的拒绝了,他的亲戚来厂,理所当然应当他出钱。
“哦,知道了,知道了。你叫林……”
林恩泽在傅家堡呆到下午,总算和傅秋生就猪舍的设计达成了一致。带着主家的要求,今晚他将加班将图纸赶出来,明天要送到老秦那儿。林恩泽回来后向单珍借了丁字尺绘图板等工具,连夜干起来。
“你找谁?”
第二天,傅秋生骑了辆破旧的摩托来,带了林恩泽去了傅家堡,现场讨论了猪舍的建设,天气马上就凉了,傅秋生的要求是在上冻前将猪舍盖起来。所以图纸必须尽快定,后面陶氏的施工队就进来了。
“正好公司接了个活,这是草图,你完善一下将其转化为正式的建筑图。”
在厂门外的小饭馆,林恩泽跟荣飞说了自己的想法。立即被荣飞拒绝了。
“我跟他们一个领导是朋友。”荣飞知道林恩泽的性子就是这样,有些像鲁迅笔下的柔石,凡是利人不利己的,八成会主动挑起来,“拿到活儿了?”
“嗯,很简单。不过不知为什么盖一个猪舍搞这么大投资,我看这个光是建筑费用就要六七万,不知道室外工程的情况,明天我会去看看。上午有两节课的空闲。喂,刚才说的待遇问题,高了,干这点活不该拿这么多钱。”
“你怎么研究起养猪了?”
林恩泽在这帮84年进厂的大学生们中是年龄最大的,他今年已经24岁了。年龄大一般意味着成熟,更由于他贫困的家庭和婚姻,他不得不考虑更多的事。林恩泽的心理确实超过一般的同龄人,所以看周围的同事就像是看孩子或小弟弟,但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荣飞。
“你觉得养猪能挣钱不?”
“搞得好的活比北重的利润都高,我说的是单位投资效益。主要的饲料问题……”
荣飞见林恩泽来了亲戚,主动让林恩泽到自己的屋子住,然后联系单珍,让林恩泽表弟的未婚妻挤到单珍的宿舍。荣飞随即提出请他们出去吃顿饭,林恩泽推脱不过——他也认为荣飞有钱,从吃饭上就可以看出来。
林恩泽在送走表弟后按照荣飞给的地址找到那家挂着“陶氏建筑安装公司”牌子的房子,房子是北钢劳动公司一栋旧办公楼的二楼,一楼是堆放杂物的仓库,里面发出一股股刺鼻的霉味。二楼有十几间房,他进了挂牌子的那间,里面有个凶巴巴的汉子。
“那倒是。只是这个猪圈……”
“我去哪儿找这样的工作?”
老秦流露出满意的神情,搞建筑设计离了现场哪儿成?“在南郊傅家堡。离这儿几十里呢。明天主家要来,让他带你去。”
“推猪及人嘛。猪住的快赶上人了,人的住宅当然要改善了。是不是?”
“就是猪舍。不过这家要求高,建猪舍就像建旅馆似的。我还没见过这么干的,不赔钱?”老秦摘下眼镜用手套擦着镜片。
“对,你看我这记性。他说了好几遍。我姓崔,你跟我来。”崔虎将林恩泽带到另一间房,“这是设计室的老秦,你就跟着他干。我知道你在北重有工作,不用你天天来,工资这样,我们每月给你固定的200元,完成工作再发奖励。你看行不?”
“你要有心理准备,我认识的这家公司还在草创阶段,任务和条件都不是太好,但工资应当没问题,反正是兼职嘛,也可以将活儿带回来干,现在你有的是时间,对不对?”
林恩泽的意图是栽培木耳。
林恩泽上了一个半月班就有些灰心了,虽然他除了必要的生活费外都寄回了老家,但他知道,每个月几十元钱只可以缓解家里的经济紧张,无法彻底改变家庭的现状。乌县,尤其是乌县乡下,结婚女方向男方索要彩礼之风极盛。他给了老婆家八百元,还不包括一只金戒指。加上收拾新房,为新娘买衣服,办婚宴等花销,让几无劳动能力的父亲背了一屁股债。他知道准确的数目,估计不下四千元。四千元应当也必须自己还。可是,自己每月几十元的收入要还到猴年马月?为此他忽然萌生了做生意挣钱的念头。恰好表弟从老家来省城领着媳妇置办结婚的行头,找到林恩泽帮忙,至少可以解决吃住问题,林恩泽便跟表弟商量起辞职做生意的事,让在老家务农的表弟吃了一惊。好不容易从村里考到了大城市,怎么能再回去呢?
“其中一个就是住宅。我给你一些外国的住宅图,你看看人家是怎么设计住房的?”
“我赞成你做生意挣钱,但不赞成你回老家做生意。想必不会是什么大生意,因为你没有本钱。”
“没见过,都是自家喂养一两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