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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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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最终刘春兰还是赶在午饭的时候回来了。

    那个家里人说又犯了癔症的人是隔壁村的一个叫陈来娣的女人,跟刘春兰的年岁差不多,两个人深究起来的话大约还能扯上一星半点隔房又隔房的亲戚关系,早上来喊刘春兰的是她的媳妇。

    虽然说是隔壁村,但是实际上两个村子也就隔了一道桥,卜一一她们的村子叫泮村,桥另一边却叫陈家塘。

    村子名字的由来不详,只知道大家都这么叫的。

    之所以说是又犯了癔症,是因为这已经不是她们第一次来找刘春兰了。

    第一次犯病还是两年前,那个夏天不知道为什么泮城这一带特别的干旱,有一个多月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几乎没有怎么下过雨,偶尔有雨,也只是刚落了几点,在地面上沾上几个水滴也就没了。

    那时候家家户户用的还不是自来水,于是这一旱,大部分人家早晚都要去村里的井边挑水,河边洗衣。

    出事的时候正好是大中午,大部分的人家都在在自己屋里吃饭,坊间巷里基本没有什么人,突然外边就嘈杂了起来,住得比较近的人家出门一看。

    陈大婶的衣着看着还是早上那个样子,但是脸上的表情细节却变了一个人,正对着她儿子和儿媳说,我是xxx,我要回家云云。

    一边说一边哭着要往外走,陈大婶的儿子和儿媳,一个三十四岁,一个三十二岁,却硬是拉不住当时已经五十六岁的陈大婶。

    两个人又是慌又是劝,陈大婶全然不听,只坚持自己不是陈大婶,要回家。

    听到动静出来看情况的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是下意识地就把同样听到动静想要出来看热闹的自己小孩给呵斥了回去。

    还是不知道谁说起刘春兰跟卜来恩,这夫妻俩,一个说是观花的,另外一个又是庙里算命的。

    大中午的去一河之隔的隔壁村找刘春兰,显然要比跑到山上的老庙里头找卜来恩要便宜上许多。

    于是刘春兰就这样被人赶鸭子上架了。

    后面不知道刘春兰怎么做的,烧了一炷香,人就睡过去了,于是赶紧地就让人送医院了。

    当时围着的人包括陈大婶的儿子和儿媳都惊了,准备把陈大婶背回家里的动作一时都僵在了原地,纷纷惊讶地看着刘春兰。

    现场一片滑稽的安静。

    按照他们的想法就是,你一个观花婆看事看到一半让人送医院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能做这一行的人总是要有一点本领的,刘春兰见怪不怪,脸不红心不跳,淡定得很,“病人身边怪事多,你妈这是身体不比从前了,现在这样叫治标不治本,根本还是在身体上,这个我不会,你不上医院看,你想上哪里看?”

    说完又给了个朱砂的平安符,劝道:“你们也别信那些什么喝符水呀,在屋里贴符什么的,有事还是要上医院。”

    说完又斥了陈大婶的儿子一句:“还不快把人送医院,愣着做什么!”

    三十几岁的壮年男人连反应都来不及反应,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被刘春兰这一说立刻就把他妈背上了。

    他媳妇也跟着跟了上去。

    看起来事情似乎就这样解决了,但是围着的人却没有散,总感觉有那里不对劲的样子,脸色看起来比睡着的当事人本人还要浑噩。

    然而,等到第二天人从医院回来,还真就正常了,问她昨天发生了什么,却说什么都不记得了。

    顿时便觉得,刘春兰说的还是有道理的,越发肯定了人不是个骗人的,不然一般的观花婆能说出把人送医院的话?

    后来来找刘春兰看事的陈家塘村的人就多了起来。

    刘·真什么也不知道·春兰:这,真的不必。

    再后来就有陈家塘的人说,出事前一天陈来娣跟她儿媳吵了一架,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自己赌气拿了衣服去河边洗,有些起得早的人说那天早上有看见她在河边一边洗衣服一边跟人说话的样子,但是身边并没有人。

    又说,当时陈大婶嘴里喊得xxx是很早些年晚上走夜路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地掉进了河里边,那时候泮城下面的村镇大部分人家家里头都没有通电,更不要说外边的路灯了,

    于是天一黑,到处都是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也就鲜少有人出来走动,也就没人知道她掉进河里了。

    第二天有人早起去田里干活,看到河边有个人躺着的时候,人早就没有呼吸了。

    说来也是巧,xxx是家里头唯一的女儿,她爹早些年去世了,剩下一个老娘在家里,上面还有两个哥哥,都在外面打工。

    陈大婶犯癔症那天下午,有xxx同村的人刚好发烧去医院看病,看到陈大婶,听到是被xxx上身了,看完病回来的时候,想起xxx她娘,顺路就她家去看了一眼。

    在门口喊了半天人,也没见有人来开门,于是自己推门进去,一进去发现xxx她娘在屋里摔了一跤,也不知道晕过去多久了。

    这样大年纪的老人家摔一跤可不得了,偏偏她家两个儿子都在外面打工,平时家里根本没人。

    那人一看,连忙到邻居家喊了人,几个人一起把人又送到医院去了。

    到了医院,直接就给送进手术室了,几个人又是联系xxx的哥哥又是四处借钱垫医药费的,一时之间也没有人问那谁去xxx家做什么。

    等到后面,闲下来,问起那谁,听说当时陈大婶什么都没说,只一味又哭又喊要回家的时候,几个人都愣了一下,看了眼手术室,没有说话。

    也不知道感伤还是什么的。

    他们这边有个习俗,未婚在外横死的年轻人去世的时候是不能在祠堂里头停灵,也不能葬在祖坟的,说是对后人不好。

    当初xxx去世的时候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晚上落水,不能停灵,不能就近葬祖坟,xxx从小长得漂亮,也聪明懂事。

    当时的环境,很少有农村的姑娘,在家里有哥哥弟弟的情况能够一直念书念到十七八岁的,xxx的爹跟娘两个人要供三兄妹念书,早些年苦的很,也是近几年,两个哥哥工作了,家里才好了起来。

    xxx的爹娘疼她,两个哥哥也宠这个妹子,从小xxx就没有下过地,也没有上山砍过柴,有些嘴碎的人就说他们家养了个千金小姐。

    他们家的人索性就说他们家女儿本来就宝贵。

    xxx也争气,从小念书就念得比别人都还要好一些,那年也要高考了,按照xxx的成绩,考个大学应该是没有问题的,结果

    疼了这么些年的女儿突然就没了,死后还不能就近葬在自家祖坟,xxx的娘心疼得死去活来,于是托了人硬是在祖坟旁边买了地,就近好好安葬了。

    这些年以来也一直没出什么事,直到现在。

    xxx的两个哥哥是连夜赶回来的,那时候的交通并不比现在,两个人深夜回来都是一身狼狈。

    但是他们自己本人似乎并没有感受到这种狼狈,也未曾让人感受道这种狼狈,一路不停,先是谢了那几个送他们娘来医院的人,还了医药费,听他们说了始末之后,十几年过去,当年那两个男生已经变成能够自己撑起整个家的男人,是在这种一身狼狈,里外相夹的情况下依旧体面地处理着一切亟待解决的问题的男人了。

    却依旧在听明白了几个人的言外之意的时候,喉头不由自主地一紧,酸涩涌上心头,瞬间红了眼,当着人前,两个人红着眼双双转开了头,伸手挡住视线,许久没说话。

    十几年过去,当初以为已经平息了的苦痛,依旧会在某个时刻突然翻涌,有些人在时间里头长大,而有些人,永远留在了停滞的时光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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