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勇立潮头搏激流
脖子上挂着防风眼镜的摩托车手也是一脸惊讶:“我的上帝……这真是一辆货真价实的五号坦克!”
沃兹涅先斯克东郊,德军第4集团军指挥部。
“上帝啊,您怎么能这样对待我们!”卡特利安哀叹一声,然后深吸气:“卡迪尔、塞茨,带上工具跟我出去,希望我们的运气不至于背到顶点!”
此时,照明弹和炮火正一遍遍映亮河面,映亮这惨烈的战场。苏军的中型坦克尚能勉强克服如此深度的河水,步兵们在无法使用桥梁和船只的情况下,就只能非常艰难地进行泅渡了。然而再好的水性也敌不过一颗子弹、一块弹片,河西岸的阵地上,德军的防御火力显得十分凶猛。没有人能够统计苏军部队的现时伤亡数,但河面上漂浮的尸体以及渐渐扩散开来的红色流域触目惊心!
等到五号坦克来到跟前,身材瘦高的宪兵军官伸出右手晃了晃,示意坦克停车——车停之后,他有些吃力地爬上车上,这才与坐在炮塔上的车长有了“公平”对话的资格:“嘿,伙计,番号、身份、姓名!”
“咳咳……真要命啊!”卡特利安鼻子里呛了不少尘土,他艰难地爬起来朝后面望了一眼,黑暗中还看不到苏军坦克,但这并不意味着自己的处境还有多少侥幸的成分,要知道t-34的绝对速度可是高过于德军主力坦克的!
电光火石之间,带着暗红色光亮的炮弹就已经飞过了数百米的距离,然而和榴弹落地时的巨大声响所不同,随之传来的轰隆声显得沉闷而低调,但仅仅片刻之后,一团火球便伴随着震耳的轰响声出现在了视线中。
年轻的车长淡淡地回答说:“收到了,但是因为一些小故障耽搁了,后来又碰到了其他担当后卫的部队,于是一同撤回来了!至于后面……我也不确定还有没有我们的同伴!”
大桥从侧,伴随着发动机沉闷的轰鸣声和交通引导人员嘶哑的喊叫声,一小队使用灰白迷彩涂装的坦克在人流中缓慢而艰难地前行,坐在炮塔和驾驶员舱口的车组成员满脸污浊,看起来都是风尘仆仆、身心疲惫的。这些坦克除了有一辆体型明显更大的,其余皆是德军中相当常见的型号,至于这个“大家伙”,倾斜的炮塔和车身装甲在德军现役装备中可说是独一无二,但目前还不是所有的德军官兵都认识这种刚刚投入使用的新型坦克,因而还有不少士兵向它以及坐在它上面的坦克手们投来好奇而又充满期待的目光。
除去吵杂的发动机声,车内一片沉寂。
松散的撤退队伍后面突然传来了惊慌失措的喊叫声,官兵们稍稍有所放松的神经立即紧绷起来,队伍的行进速度顿时加快了许多,但秩序也显得有些混乱了。站在装甲车上的军官试图用自己的声音来控制现场,然而这种努力在两分钟之后便随着苏军坦克的出现而宣告失败。
清晰的爆炸声突然从后方传来,眼前的视线有些非自然的增亮,卡特利安再次回头一瞥,惊喜地望见一辆t-34已经起火燃烧了。
“直属装甲团战斗营2连1排,陆军上士,保罗·冯·福斯特!”年轻的车长坐在舱口,上半身依然保持着笔直的坐姿。
对于这位勇敢的军官,周围的德军官兵们无疑是心怀敬意和感激的,他们话不多说,默默扶起同伴,带上必要的武器装备继续沿着公路向西行进。没有人知道这支临时组织起来的后卫部队能够为自己争取多少时间,自己唯有竭尽全力地前行,才有可能返回到己方的控制区域——在德军官兵们看来,苏军的战俘营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上士,冯·福斯特上士!”宪兵军官指着桥西侧的防御阵地挥手喊道,“到阵地上去躲避空袭!”
这位满面郁色的步兵上将头顶微秃、身形微胖,说话的时候习惯性地快速眨眼。尽管麾下有近20万战斗经验丰富的官兵,但这位指挥官的信心似乎并不很充分,过于慎重的心态也让他给人以畏手畏脚之感。
冯·福斯特给自己来了一根烟,却踌躇着该不该点着它——叼着烟说话的时候,吐字显得有些含糊:“呃……还是按计划路线继续撤退吧!就算我们不走,一会儿那位宪兵少尉也该过来嚷嚷了!这算打的什么仗呀!”
在人们的观念里,位置和运气是联系在一起的,只是打仗不像是打牌,输了还有再来一局的机会。才开出十多米,伴随着轰然一声震耳之响,坦克在瞬时的颤抖后明显减速,在继续移动了几米之后,便只听到发动机轰鸣而不见车体移动!
“冯·布里森将军,在我的印象里,您一直是个英勇、果断且不畏艰险的指挥官,就连我们曾经的元首也非常认可您的胆识和能力!其实……诸位,我们大家不能被战场的表面现象所蒙蔽,认为没有了装甲部队陆军就无法进攻——装甲突击只是一种战术选择,绝不是唯一的战术!比起眼前的敌人,我们的坦克数量虽然居于劣势,但我们应该清醒地看到自己的优势所在:我们的士兵拥有丰富的战斗经验,而苏军部队中超过三分之二的兵员都是半年内补充上来的新兵!”
眼看着重而不笨的五号坦克已经驶过了大部分桥面,宪兵军官准备径直跳下去,就在这时候,低沉的空袭警报声响起:部署在大桥附近的防空警戒哨发现了来袭的敌机!
片刻之后,五号坦克停住了,在离开阵地防御区之后,它还没来得及完全转向。
“将军,如您所知,我们集团军虽然刚刚编入了第57装甲军,但这个军的三个师都还在波兰集结,最快也要到四天之后才能投入战场,在这之前,我们能够动用的就只有目前的4个步兵军,而且有一半的部队都承担着比较重的防御任务!”
“镇定!镇定!大家依次通过,不要慌乱!”
“伙计们,注意啦!给我们的坦克让路!让坦克先过桥!”
待到三轮摩托车驶近之后,冯·福斯特意识到上面并不是一个疯子,驾驶员和挎斗里各有一个戴着钢盔的家伙,在炮火的闪光下,胸前的“狗牌”清楚地表明了他们的身份!
虽然肉眼第一时间还没能看到苏军飞机的踪影,但是仍在桥上的德军官兵们立即骚动起来——纪律不等于无视生命,对于有过空袭经验的人来说,空袭发生时应该尽量远离铁路、车站、桥梁等重要目标,尤其是在既没有责任又没有能力守护这些设施不被破坏的情况下!
又一发落在近处的炮弹用炽烈的火光迫使卡特利安闭上眼睛,强烈的光线透过潜望镜照射在这沉稳干练的脸庞上,只听得哐啷一声脆响,下舱传来了装填手无奈的喊声:“穿甲弹装填完毕!”
三轮摩托车很快在坦克旁停下来,坐在挎斗里的宪兵军官扯着嗓子喊道:“上士,我刚刚接到上面的命令,除了你们这辆坦克,其余部队都要留下来参加防御战!至于你们,立即向凯艾文……”
坦克隆隆地向前行进,不多会儿,更先撤离的几辆坦克陆续调头返回河岸阵地,与它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冯·福斯特紧皱着眉头不愿意说一句话。
“停一下,弗朗茨,停一下!”冯·福斯特一边大声通知自己的驾驶员,一边推开舱盖并从舱口探出小半个身子,冲着距离自己只有十来米的三轮摩托车喊道:
“注意!注意!暂缓爆破!还有一辆五号坦克!”
“这没关系,我们又不动用主力部队!将军,我再增派一个装甲侦察连前去接应,并向增援排下达新的指令!”说罢,上校静静观察了一下将军的反应,虽然上司没有口头表示,但他心领神会,旋即快步离开了。
突如其来的攻击尤其是同伴的厄运让另外几辆苏军坦克暂时停止了对德军步兵们的屠戮,一面搜寻袭击者的位置,一面小心翼翼地实施机动。卡特利安看到,撤退中的德军官兵们虽然受到了一定的鼓舞,但过于低落的士气使得他们仅仅是恢复了一些理智而免于相互挤压踩踏,没有人站出来召集同伴投入反击,就连那些留守在警戒线上的士兵们也跟着最后一批溃兵缓缓向后撤退!
“糟糕,履带被炸断了!”驾驶员很是失望地报告说。
“将军,您也许是过于担心了!一辆坦克怎么可能阻挡住十数万苏军主力的步伐?实际上……我给前去执行救援任务的军官下了命令,若那真是一辆五号坦克,不论战况如何,都要及时、彻底地对它进行破坏,以免再出现什么意外!”上校压低声音说。
这时候,如果自己的三号坦克还在,卡特利安会毫不犹豫地投入战斗,哪怕牺牲自己也要阻止对方罪恶的行径,然而残酷的现实却让他一次次陷入绝望。
“天啊,那家伙……疯了吗?”
“干得真漂亮!”卡特利安忘记了自己所处的糟糕环境,禁不住为战友们的精准一击喝彩,要知道在这种夜战环境下,如果没有照明弹或是其他光源的照射指引,就算是他亲自出手也不敢确保命中率。就目前的情形而言,接下来的战斗必然是精彩异常的,可惜只过了一会儿,走在后面的一名军官冲着卡特利安问:“伙计,还行吗?要帮忙吗?”
“呃,这真是件令人沮丧和为难的事情!”宪兵军官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高声向周围的官兵们喊说:
在领头那辆四号坦克的协调下,一行七辆坦克用最快的速度向桥西两边的阵地疏散,此时此刻,坦克手们或许并没有料到,这次意外的空袭会把他们拖入到一场更加艰苦卓绝的地面战斗之中……
“伙计们,让一让!让一让!”
卡特利安这才如梦初醒,依依不舍地跟着这支落魄的队伍朝着生存的希望蹒跚而行……
当曼施坦因的视线重新转回到冯·布里森将军脸上时,这位性格稳重的陆军将领并不像他的年轻下属们一样热血沸腾,相反,他眼神中闪过几许无奈,看来一场前途未卜的冒险之旅已经是在所难免了。
无奈地遗弃了座驾,卡特利安和他的车组成员只得裹在步兵同伴们中间徒步后撤。尽管仍有少量坦克和一些步兵反坦克战斗小组勇敢担当后卫,可是苏军部队在渡河后马不停蹄地追击而来,尤其是那些和装备762毫米口径火炮的t-34,仿佛一点都不担心德军会在路上埋设地雷,竟沿着公路高速迫近,激烈的枪炮声和爆炸声不断催促着这些狼狈不堪的德军官兵们继续西撤。
恰在这个时候,停在不远处的三号坦克上传来一声嘹亮的“出发”,迈巴赫hl-120trm随即发出了熟悉的轰鸣声,同时驱动近23吨重的坦克缓缓离开临时掩体。紧接着,相似的轰鸣声和履带摩擦声一阵接着一阵,而作为德军现役坦克中马力最大的汽油发动机,五号坦克a型所使用的迈巴赫hl-180trm在启动时所发出的轰鸣声显得格外沉闷。只见它土丘般的身躯在微弱的星光下平缓地移动起来,可是还没等它完全离开位于两个真正土丘之间的临时掩体,前方传来了一声急促而尖锐的“咻”响!
这时,中校提醒说:“可是,将军,那辆坦克现在所处的位置太过靠前,而苏军左翼攻击部队已经越过我们的‘杰恩防线’,右翼也在快速突击,尼古拉耶夫阻击战迫在眉睫……”
虽然对局面无能为力,卡特利安还是走到路旁,既是为了缓一口气,也是想一睹接下来的战斗场面。黑暗中,当南面山丘上闪过炮口焰光时,他凭着自己的经验迅速分析了战场形势:从这个角度能够攻击到苏军坦克的侧面,只要是75毫米口径的长身管炮,命中目标就应该可以造成毁伤的效果,然后利用地形优势迅速转换射击位置进而寻找有利的射击时机,但假若开火的只是一门75毫米或者88毫米的反坦克炮,那么进行转移射击可就要麻烦得多了!
“可恶!我诅咒设计t-34的苏联工程师!”
落在不远处的炮弹用巨大的爆炸声打断了宪兵军官的话语,爆炸产生的气浪夹带着沙土碎石袭来,造成了一场短暂而强劲的沙尘暴。过了大约半分钟,冯·福斯特才又听到那个焦急的声音:
中年人皱着眉头:“五号也好,四号g也好,我只想知道究竟是哪个混蛋违背撤退命令,他难道不明白服从命令的意义所在?要是不能把苏军主力牵制在尼古拉耶夫,这将会对整个战局造成非常大的影响,现在冯·布里森将军那边肯定已经开始迂回穿插了!”
有着一张年轻且眉清目秀脸庞的车长半转过头朝后面望了一眼,远处那几根依旧清晰的烟柱正在无声地诉说着先前那场残酷而惊心动魄的战斗。
宪兵军官熟练地掏出瓦尔特手枪,好在现场的秩序还没有完全失控,官兵们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动作,而在桥东,两名宪兵也招呼着还未通过大桥的人迅速疏散开来。
轰鸣的马达声,铿锵刺耳的履带声,加上骇人的机枪声,这些驱使德军官兵们不顾一切地越过警戒线,然而,这条仅仅由步兵以及他们手中的轻型武器组成的战线并不是坚固的城墙,虽然在军官的节制下,士兵们没有卷入到撤退的序列当中,可是看得出来,他们完全没有阻挡苏军进攻的信心。
“据我所知,第4集团军所辖的步兵部队中,第7、第23、第131、第137步兵师都经历过大规模的夜间作战,在过去的两年半时间里,我们有许多士兵都参加过两场以上的夜间战斗,有些军官被称为‘夜战专家’,有些连队还经常进行专门的夜战训练,这样一柄锋利的匕首,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好好使用呢?”
沉默良久,也思索良久,冯·福斯特毅然决然地说:“也许我们改变不了什么,但我觉得我们应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这样才能问心无愧!”
“快跑啊,敌人上来啦!”
“向西12公里就是凯艾文斯镇,你们到那里会有人接应的,快走!”
咻……轰!
身形微胖的上校回答说:“是的,将军!据报告,这辆坦克已经连续击毁击伤了6辆苏军坦克,并且还得到了我方数十名撤退士兵的支援和掩护!将军,我已经派遣了一个装备四号坦克和三型突击炮的装甲排前去援救,但我觉得……那也许只是一辆四号g型坦克!”
“是啊,损失惨重!这样一来,总参谋部恐怕不会向我们增补更多的装甲部队了!甚至有可能……”红底领章的中年人显得神情黯淡,而且最后一句话是欲言又止。
“但愿如此吧!”
在更多的炮弹落下之前,有人在对岸的桥头大声呼喊,但管式火炮所发射的炮弹在划落过程中的声响无疑更具“提神”作用。河岸阵地上基本上看不到移动的身影,只有原本就在撤离阵地的这些坦克还在缓慢而小心地移动着。
形势危急,却也没有完全陷入绝望。只听得一个粗犷的声音吼道:“3连,除伤员外就地组织防御,反坦克小组跟我来!”
见气氛已经被自己掌控,曼施坦因高声说:“根据前线侦察报告,苏军集结起来的大批装甲部队正全力向尼古拉耶夫推进,而我们的部队正按照计划节节后撤,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我们必须牢牢把握住它,在全面攻势到来之前给苏联人狠狠一棒槌!”
听了这话,将军的脸色有所缓和,身材微胖的上校想了想,建议道:“既然如此,将军,那辆阻击了苏军近一个小时、毁伤7辆苏军坦克的五号坦克,我们现在应该想方设法保留下来,连同整个车组……这将成为我们新式坦克的战场典范,不仅可以增强军队和民众的士气信心,更可以借机塑造我们军如钢铁般顽强的战斗形象!”
“隐蔽”的喊叫声刚刚出口,就被随之传来的巨大爆炸声给掩盖了。卡特利安明显感觉到身下的地面猛烈颤抖了一下,强烈的冲击震得他胸腔热辣辣的疼,更要命的是,四散飞射的弹片和各种碎块扫过,瞬间掳走了不少同伴的性命,耳边也是哀嚎声一片!
“嘿,少尉,你是在寻死吗?”
在吵杂的炮塔里,自言自语式的说话只有自己才能够听到,但冯·福斯特还是忍不住要表达自己的惊讶之情,因为他从潜望镜里看到一辆三轮摩托车正冒着炮火从桥头方向驶来,场面虽然没有电影中那么夸张,但是在数十米外落下并爆炸的炮弹对于没有任何防护的人体而言绝对是极大的威胁!
说完,冯·曼施坦因在众人身上缓缓扫视一圈。两次政权更迭令德军损失了一批能力出众、声望颇高的高级将领,这也一度让人们担心这支国防军会成为没有灵魂和主心骨的军队,然而以克莱斯特、古德里安为代表的新生代将领们以特有的沉稳和矫健完成了总参谋部改革,并让这支军队从上到下焕发了新的生命力。在这间指挥室里,除了冯·布里森将军稍显年迈,其余皆是富有朝气的脸孔,更可贵的是,他们身上大都散发着一种渴望建功立业的精神面貌。这,让曼施坦因有理由为接下来的行动充满期待。
“不需要,快走!”宪兵军官很是决绝地回答说,这时,一个特别响亮的爆炸声从桥那边传来,他和同伴不约而同地回头一看,一团偌大的火球正迅速吞噬桥体。
炮弹袭来的尖啸声就像是死神的口哨,卡特利安心中一个激灵,直接曳着身边的同伴往路旁一扑。
安静却不平静的坦克舱内,卡特利安愤愤不已地嚷着,就在几秒之前,他的车组又一次向正在涉水渡河的苏军坦克开火了,穿甲弹精准地击中了目标——然后瞬间被弹开,这些看起来移动缓慢而且只能直线行进的“活靶子”就像是长满尖刺的大蟹让人垂涎却又无从下手。在t-34那倾斜设计的装甲面前,三号坦克的50毫米口径长身管火炮就像是一根徒有其表的拨火棍,至于河面上那几辆起火燃烧的苏军坦克,基本上是被四号坦克的75毫米炮所毁!
汹涌来袭的苏俄战机在高傲地宣布自己的存在与活跃,颇显狼狈的德军官兵们应该感到庆幸,因为这时候天色模糊,苏军飞机投下的炸弹无一击中桥梁,对河岸阵地的威胁也不大,唯有落在河面与两侧河岸的那些炸弹震得耳膜生疼——在这漫长而煎熬的十多分钟时间里,德国空军的“绝对优势”全然不见踪影!
推开厚重的舱盖,保罗·冯·福斯特从闷闷的炮塔里钻了出来。稍早一些的时候,几乎人人都认为苏联已经在1941年的惨烈拼杀中耗光了精力,都以为经过重新整备的德国军队能够摧枯拉朽地击败苏军,都信心饱满地觉得苏德之间的战争将很快结束,自己可以舒坦地坐下来远观美日之间的海空大战。可是,眼前的事实分明在提醒这些过于乐观的人:俄国熊是不会轻易倒下的,拿破仑没能做到的,希特勒也没能做到,名不见经传的弗里克、沙赫特以及年轻的德军指挥官们想要完成这历史性的超越,需要付出的努力还很多很多!
宪兵军官皱着眉头问:“你们难道没有收到撤退的命令吗?后面是否还有你们部队的同伴?”
“将军……”中校还欲劝说,却见中年人闭上眼睛微微摇了摇头,在战火纷飞的年代,人们确实需要英雄……
冯·福斯特咬咬牙,艰难地下令道:“开动,弗朗茨!向西!”
宪兵军官叹了口气,说:“好吧!但愿没有比你更倒霉的幸运儿了——再有一会儿我们就要炸桥了!”
“我觉得最多能够坚守两个小时!”炮长的插话使得车里的气氛愈发压抑,其实纵观这一天来的战斗,五号坦克的机械故障固然令人头疼,但凭借均衡的设计,它们在与装备762毫米炮的苏军t-34正面对抗时占有较为明显的优势,击毁击伤7辆苏军坦克的战绩也足以为这个车组赢得集体和个人的荣誉!
“真该死!那些笨蛋还说殿后的只有少量普通坦克和装甲车!”宪兵军官将还剩小半截的烟掷在地上,一边恶狠狠地骂着,一边挤开行人朝着桥上跑去,远远地冲着那些正在作业的工兵们喊道:
在德国国防军,战地宪兵在战时负责指挥交通、维持部队的秩序和纪律,搜索、缴械、集中和看护战俘及落伍士兵,在占领区内监督当地平民、检查离队和运输中士兵的证件,在必要的情况下还可以指挥不论兵种的任何和他平级或下级的德国军人,因此这位佩戴着少尉军衔标识的宪兵军官一发话,熙熙攘攘的过桥官兵很快让出一条两米多宽的通道来,这效率可比先前那名负责指挥交通的普通宪兵高得多。
也许是有意践踏德军官兵的尊严和信念,也许是弹药告罄又来不及补充,那几辆率先赶上德军撤退部队的t-34除了时不时用机枪扫射之外,并不动用它们的火炮。偶然间回头,卡特利安看到了令他无比愤恨的一幕:那些苏联坦克就像是犀牛一般在人群中纵横驰骋,于是,耳边不断听到格外惨淡的哀嚎声……
40分钟之后,尼古拉耶夫西郊的一处农舍内。
靠近桥头的草地上停着一辆三轮摩托车,上面坐着两名“链狗”,也就是德国军队中的战地宪兵,当他们意识到眼前出现的“大家伙”非同寻常时,坐在挎斗里的这位军官满脸惊愕:“这简直是开玩笑……居然还有一辆五号坦克?”
“保罗,你说他们能守住阵地吗?如果苏军全力进攻,至少也会投入三、四十辆坦克吧!”弗朗茨不无忧虑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虽说德军在河流西岸的阵地占据有地形优势,但即便算上临时折返的三号、四号坦克,所拥有的坦克也只有十余辆,大口径反坦克炮也是寥寥无几的。
天色渐暗,蜿蜒的公路上仍能见到行军的队伍和车辆,但数量已经较下午的时候减少了许多。在一座钢制结构、看起来颇为粗糙和简陋的跨河桥梁上,工兵们在桥墩和桥面下方布设好了炸药,正沿着栏杆牵曳导火索。这里的河流虽然只有二十多米宽,水深也就相当于一个成年人,可两侧陡峭的河岸将是限制人员车辆通行的最大障碍,而且在大桥西侧,也就是通往罗马尼亚、波兰乃至德国的那个方向,穿着灰色军服的德国士兵们已经挖掘了多条带状的堑壕,彼此之间还有交通壕相连。在那些用沙袋垒砌的战斗位置上,隐约能够看到各种型号的反坦克火炮,甚至还有几辆只将炮塔露在外面的坦克!
“攻击车体或是侧面!”
“什么?我们的一辆五号坦克在凯艾文斯以东的17号哨所位置阻击苏军?”佩戴红底领章的中年人言语中更多的是惊讶而非不敢相信。
将军虽然没有马上说话,但从他的反应来看,对这个建议显然是非常感兴趣的。
下属之中既没有人走散,也没有人受伤,带着这仅有的欣慰,卡特利安失落而忐忑地走着,走得越久,步伐越沉重,到后面甚至有些踉跄。终于,前方出现了一座看起来颇为简陋的哨卡,一群德国步兵在路旁用沙袋搭建了临时警戒线,旁边还有一辆令人垂涎的半履带式装甲车和两辆三轮摩托车,一名看不清军衔的军官站在装甲车上,拿着一副望远镜不断向东面观望。
※※※
这个浅显的道理卡特利安已经说了几遍,然而苏军坦克并没有分散开来实施渡河,而是集中在了河水相对较浅的地段——这里原本就是乌克兰腹地,苏军官兵不会对这里的地形感到陌生。这样一来,留给德军炮手们选择的角度就非常有限了!
没有人愿意与危险为伴,可撇下同伴独自撤离对于热血青年来说也许是一件非常有损自尊心和自信心的事情,冯·福斯特侧头看了看钢桥和阵地,喊道:“你确定这里不需要我们帮忙?”
预定的爆破时间还没有到,除非苏军突然逼近,否则工兵们并不会贸然引爆炸药,于是连同正在过桥的官兵们,许多人都停下来好奇的回头张望。
混沌的夜空仿佛已经被这种看似老迈的飞行器所占据,放眼望去,河西岸的德军阵地已经笼罩在了爆炸产生的火光和浓烟之中,不远处,一辆被可以在中近距离给予苏军坦克致命攻击的四号f2型坦克已经垂下了炮管,炮塔后部的发动机进排气口位置正往外喷着明黄色的火舌……
“隐蔽!隐蔽!”富有作战经验的军官和老兵们大声招呼着自己的同伴们,话音未落,轰然一声巨响就从河面传来。站在岸边位置,肉眼隐约能够看到河中央位置腾起了一大团白色的水花!
“呼……终于走了!”
轰!
在苏军坦克和步兵不顾一切的猛烈攻击下,沿着河岸临时布设的德军阵地仅仅坚守了一个小时。
“我们已经破坏了大桥,赶紧走吧!”说完这话,宪兵军官拍拍同伴的肩膀,示意他赶紧追上那些三号和四号坦克,好让它们及时补充到河岸防御部队中去。
虽然受到发动机噪音的干扰,而且隔了十多米的距离,但年轻的车长依然理解对方手势的用意,何况距离大桥最近的树林也在好几公里之外,前往拥有防空火力掩护的阵地显然比在空旷的道路上奔跑更为安全!
“上士,我们现在继续后撤么?”驾驶员弗朗茨似乎觉得撤退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尤其是在周围的步兵们还得继续坚守阵地的情况下,他刻意压低了音量。
炮手话不多说,稍稍调整炮口便又一次开火了。载弹量可能是三号坦克较为突出的优势之一,后期的h型能够携带99发50毫米炮弹,正常情况下足以应付好几场中等强度的战斗。
敲门之后,戴着单片眼镜的中校军官快步走进这间陈设颇为简单的休息室,对突然沉默下来的两个人说:
咻……
中年人背着手,侧转过头:“嗯,你做得对,很对……这完全有必要!”
“直属装甲团已经在马尔斯重新集结,我们一共损失了67辆坦克,有25辆五号坦克没能够返回!这一次,我们真是损失惨重!”
暗红色的光点这次直奔远处渡河的苏军坦克而去,但光点擦过仅有部分车身和炮塔在水面上的t-34,在近处轰起一大团夹杂着泥污的水花。在这种情况下,卡特利安知道自己不能指望苏军坦克熄火这种小概率事件出现,他憋着一口恶气,命令道:“换个位置射击!”
“暂缓爆破!暂缓爆破!”宪兵军官好不容易挤过了这区区数十米,人已不住地喘着粗气,站在他面前的陆军少尉点点头,转身朝自己的工兵们喊道:
“其实……将军,我觉得这倒也不是一件坏事!”戴着单片眼镜的中校坦直地说道,“唯有真正惨烈的战斗才能更充分地检验一款新武器的性能,将军,我已经组织技术人员专门对五号坦克的战斗信息进行收集和分析,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向总参谋部提交一份详尽的报告!”
“俄国人来啦!准备战斗!俄国人来啦!准备战斗!”
经过这么一调整,由四辆三号坦克、两辆四号坦克和唯一一辆五号坦克组成的坦克小队行进速度明显增加了许多,更重要的是,在不受其他外力影响的情况下,几个月前由德军工程部队修建起来的钢制桥梁完全能够承受住它们的重量。
“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引爆控制器!”
说罢,卡特利安顺手从位置侧后的工具箱里拿出扳手,待他推开舱盖,外面世界的各种声响无比清晰地灌入耳中,沉闷的轰鸣声从后上方袭来,紧接着,一阵狂风掀掉了他的便帽,只见一架机翼下喷涂着红色五角星的双翼飞机以极低的高度反向掠过。